色戒
2008年8月5日，星期二，晴
終於買了碟看了李安導演的《色戒》。我先看過張愛玲的原著的，感覺兩者頗有不同。
首先說張愛玲的作品。張的散文可讀性很強。可能因為其家庭背景，社會經曆較豐富等原因吧，張的閱曆很廣，而且有女性特有的敏銳的觀察和感覺，因此短篇的散文觀點精辟，見解獨到，非當時那個時代的絕大部分人可比的。例如在其“洋人看京戲及其他”中寫道：“多數的年輕人愛中國而不知道他們所愛的究竟是一些什麽東西。無條件的愛是可欽佩的—唯一的危險就是：遲早理想要撞著了現實，每每使他們倒抽一口冷氣，把心漸漸冷了。我們不幸生活於中國人之間，比不得華僑，可以一輩子安全地隔著適當的距離崇拜著神聖的祖國。那麽索性看個仔細吧！用洋人看京戲的眼光來觀光一番吧。有了驚訝與眩異，才有明了，才有靠得住的愛。”多麽精辟！對於現在中國所處的實際有是多麽的吻合。由於藏獨分子暴亂，五一四汶川地震，以及火炬傳遞中出現的英，法，美國對奧運火炬的攔截時間等，國人的愛國熱情一下子被激發點燃了。然而不能否認其中頗有些人是無條件或盲目的愛國的，以至於變成了誰都不允許說中國一個不字，否則就是與我為敵的。其實何苦呢？人無完人，但兒不嫌母醜，隻要接受母親不是天仙這個事實，別人即使說母親醜，也不會妨礙我們對母親的愛的。
對於張愛玲的小說，我不是很喜歡的。我覺得她的小說故事情節，人物等單一，全都是舊封建家庭裏的太太小姐的悲歡離合，或富貴或落寞，或意氣風發或迷惘，把所有的故事攢在一起就是一個故事，都不用經過大的改動，因為背景，人物，思想，行動一摸一樣，單調而無特色。另外小說中靠作者旁白來解釋人物心理和行動的痕跡太重，沒有這些旁白單靠情節演變和主人公的行動根本找不出某些情節間的必然聯係。其中尤以《小艾》為甚，後半部分簡直就像記流水賬，連張本人事後也在後記中說“《小艾》故事性不強”。張對長一些的“故事情節”的駕馭能力比短小精悍的散文要差得多。
然後說《色戒》，不可避免地靠旁白解釋了許多東西，比如王佳芝對老易的感情。全篇基本沒有交代王對易的感覺。文中寫：“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衝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張在回駁域外人先生的指摘時說：是因為王佳芝覺得沒白犧牲了童貞。這是可以理解的。但這並不是說王對易動心，相反倒說明王對易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因為犧牲童貞對她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而她犧牲了童貞的目的是為了刺殺易，因而每一次和易在一起，她離這個目的就更進了一步。
這樣下去就到了最後珠寶店看鑽戒，僅在這一刻王佳芝就在心裏說：“這個是愛我的”然後她就把易放了。我覺得這多少有點突兀，她犧牲了童貞苦苦追求的目標馬上就要達到了，卻因為一個鑽戒就引起了“愛”的疑問，而把自己這麽大犧牲換來的東西統統打碎？難道象張愛玲在《羊毛出在羊身上—談色，戒》一文中所寫：如果是糟老頭子，給她買這個難覓的鑽戒就理所當然，不會使她怦然心動，以為這個人是愛我的？就因為張在文中旁白所描述的“老易雖然鼠相，但麵貌儀表還不錯”？相貌如此重要在我二十一世紀的我看來頗匪夷所思了。
相形之下，李安的電影中對王佳芝和老易的感情發展做了很強的鋪墊，增加了一些情節，使一切更合理化。比如易在夜裏燒機密文件，王不知，闖了進去，委屈地對易說：“你可能在外麵有別的女人。老這麽下去你可能也就膩了。”
易麵無表情地說：“這就是你這幾天想的？”
王說這話也許並非完全敷衍易，因為電影中之前有個鏡頭：王佳芝偷偷和鄺裕民以及特工老吳見麵匯報情況時也說她懷疑易還有別的女人。這種話女人如果說出口，不管是真心與否，自己多少也有一分半分地信了。
然後王佳芝在另一次匯報工作時歇斯底裏地對鄺和吳喊：“什麽陷阱？你不知道姓易的比誰都知道戲假情真的道理，他就像一條蟲一樣往我心裏鑽，而我還必須敞開心扉讓他進來。。。”至少點出王對易開始動心。然後她又拒絕了鄺裕民的親吻（我記得張的小說中王佳芝和鄺裕民隻有剛認識時彼此有些好感，後來好像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下一個電影情節是老易給了王佳芝一封信，要她秘密送去。王自然先去鄺裕民和老吳那裏，他們拆了信，都懷疑王可能被懷疑了，有危險，又不能不讓她去。王也是滿心忐忑地去了。然而等待她的確是珠寶店的老板和給她看的“鴿子蛋”鑽戒。這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不能不是頗具誘惑力的一招。
然後老易約王佳芝在日本餐館吃飯，他先到了，說：“自罰一下，等一下你”，因為之前他害王在寒冷的夜裏等了他兩個小時。然後王主動給易唱歌解悶，唱的確是“。。。郎啊，咱們倆是一條心。。。”天哪，不僅是梁朝偉（老易），連我都快熱淚盈眶了，這哪裏像是犧牲了童貞殺漢奸的呀！？但翻過來一想，其實這不正是張愛玲費盡心思想塑造的業餘特務所最可能的心理嗎？但從張的書裏我卻沒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覺。
最後說說老易。從張的書裏，因為大段的旁白，寫出了老易殺了王佳芝和其他學生後，“自己說服了自己：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他覺得她的影子會永遠依傍著他，安慰他。。。。。。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虎與倀的關係，最終極的占有。她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然而從其它地方的故事情節描述並無法得出老易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的地方，因為之前的情節除了敘述故事，基本沒有心理描述，而那些故事又是平淡通用得用到誰的身上都適用，比如太太打牌，老易經常離開上海出差等等。因此域外人先生看著故事想法幾次改變：張愛玲到底是憎恨漢奸還是歌頌漢奸？
而電影似乎更淡化了政治背景，除了老易必須是漢奸以外—要不沒有理由用美人計費盡心思殺他—基本上主線貫穿都是愛情：王佳芝的主動引誘到自己落網，老易不動聲色但默默關心，以及他在床上的凶暴怪癖，以及最後被王的歌聲的感動等等，梁朝偉把這個處於重要職位，但時時如驚弓之鳥，沒有安全感但又渴望安全的男人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至於我看小說時對老易這個人物沒有絲毫感覺和同情，但看了梁朝偉演的老易後我的感覺是深深的無奈與深深的悲哀，不知不覺地對老易有無限的同情。可能這就是導演對這個人物的理解吧，反正我對梁朝偉的老易是恨不起來的，更不用說對他有“毛骨悚然”的感覺了。
當然這其中的床戲還是很可觀的。梁朝偉除了背麵也沒露什麽的（男的露上身也正常），倒是湯唯犧牲挺大的，完全進入狀態的表現，還要被偉仔“湝油”。對於劉德華說“強”的那些動作，是挺強的，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居然還有人學，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