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店 （5）我的人生穀底

生活有時候會跟你開大大的玩笑，讓你莫名其妙。就像我兩天之內失去了兩個可以合作的人，重要的是失去了合作的機會，現在想想，我們三個人真應該是不錯的組合。往事如煙，生活很殘酷。

更殘酷的還在後麵。

因為我在中國的時候工資很高，掙了錢不知道積攢，給家裏大把大把花錢，到了我需要的時候，我個人名下幾乎沒有什麽財產了。我在法國幾年不工作隻讀書，積蓄殆盡。原來說好跟朋友合作的時候，是緣於我媽媽看到我找不到合適的可心的工作，說好了給我拿一部分錢自己創業。家人知道我曾經的貢獻和當前的窘迫，決定這時候雪中送炭。所以有了跟朋友談合作的可能。

這下跑了兩個，剩下我孤身寡人。媽媽以手裏的錢要挾，讓我按照她的思路在法國做事。她要我去溫州人的服裝店當營業員，用她的話說，九百歐元一個月加上我先生的工資，省著點兒花，夠了。

說起媽媽，她經曆曲折所以練就性格堅強刀槍不入百折不撓的性格。問題是她要求孩子們要按照她的理念和價值生活。世易時移，變法宜矣在當時的我家沒有實踐的可能。我常跟媽媽說我不想跟你過一樣的人生，相對我的兄弟們，我已經夠反叛，然而即使相距萬裏之遙，我仍逃不出我媽媽的手心。

如果我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她就不給我錢了。不給還是小事兒，她和爸爸回國前放在我這兒留作應急的幾千歐元一定要我還回去，還有幾百美金等而等而。經濟封鎖古已有之，於今為烈。

媽媽問我，你的朋友能給溫州人打工，你為什麽不能。看來因為我兩個朋友的撤退，媽媽對這個生意模式開始懷疑。

是啊，我為什麽不能。

給媽媽說法國大公司領導人百分之八十都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衣缽裏充滿不安分，好大喜功，喜歡冒險的成分，給媽媽說如果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溫州人能在國外打下這麽大一片天，為什麽我們不能，給媽媽說我的年紀需要有時間和能力要孩子尤其要看著孩子長大，早八晚五，上下班路途勞累不堪有多少享受跟孩子在一起的時間。給媽媽說你們看起來生活不錯，可是你們的錢在法國生活根本不可能，有一天你們年紀大了要跟女兒生活，按照現在我的生活水準根本不可能，掙錢要趁早。我自己做公司可能開始還掙不到九百歐元一個月，但是我有比九百歐元更多的機會。給媽媽說如果你喜歡吃魚一定要結網，我的理想不是吃小魚，是吃大魚，可是結網還要從第一平方米開始。

好話說了三千六，對未來投資者嘛，沒有脾氣壞的道理。可是結果並不樂觀。

有一天巴黎夜裏三點，接到爸爸的一個電話，還是要那幾千塊錢和幾百美金。睡夢中驚醒的我先安頓好同居男友，又在電話裏一陣強調我的若幹即使沒有合作者，也要獨立創業的決心。我知道父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缺這點錢，他們想讓我口袋空空，也就絕了自己做公司的念頭。可對於我來說，如果要買店，每一分錢都是財富都不可或缺。我對爸爸說，如果你們堅持己見，那這幾千塊錢就算是我給家裏老老小小花了整整十年錢的點滴回報了。我不會給你們的。

爸爸說了一句讓我一生受用無盡的話。他說，人窮誌短。

後來跟爸爸說，我從來沒懷疑過爸爸媽媽對我的愛，但是當時這四個字出自最疼愛我的爸爸的口對我的心理的確是真正的打擊。爸爸用三十年時間培養我的驕傲，也是爸爸用一秒鍾的時間摧毀我的驕傲。

我知道我找了一個沒有錢的男朋友，比起當初在國內工作的時候，我的生活水準下降很多，可是我投的是原始股，先生肯幹，踏實，彌補了我好高騖遠的不足，總有一天日子會好起來的。總想著姥姥在的時候說的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呢。

記得那一夜真是心裏的痛無處釋放。先生從睡夢中驚醒，看到我把一瓶高度白酒像水一樣往喉嚨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