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小說： 違背心的選擇（三）

好友張本聲情並茂，朗誦俺的小小說， 違背心的選擇。原文如下：

在太浩湖滑雪，林娜還是第一次，她以前從來沒有滑過雪。她的老家在古都洛陽，小時侯冬天常常是冰天雪地，她的記憶中唯一的一次所謂的“滑雪” ， 是她和其他同為醫院子弟的小夥伴們發明的。那是一個下雪天的晚上，五六個小朋友，除了林娜，其他都是男生。 他們拄著木棍，站在醫院的急診室外麵的 25度坡 度的殘疾人通道上。

這個通道不僅僅是方便那些重病人的家屬用人力車或用身體將他們的親人通過這個通道緊急送到急診室就醫，更是用做醫院的救護車專道，它可以讓救護車直接從這裏將危重病人送來急診或轉院。

因為下了一整天的雪，通道上不但積滿了厚厚的雪，而且因為救護車反複壓過的車痕更容易結冰。 借著通道本身的坡度，林娜和那幾個小朋友一邊唱著“小小竹排江中遊，巍 巍青山兩岸走，紅星閃閃亮，照我去戰鬥 ”， 一邊從這個通道的上麵滑下去。然後從旁邊的台階走上來，再唱著同樣的歌滑下去。。。

這個場景永遠定格在了林娜的腦子裏，長大後，每當她看到了雪，那個“滑雪”的場麵就在她的腦海裏出現。

現在林娜戴著厚厚的毛線帽和手套，還有滑雪用的墨鏡，手拄滑雪棍，腳登滑雪板，全副“武裝”跟著周兵在這以風景秀麗，滑雪條件極佳而聞名世界的太浩湖滑雪 場學滑雪，他們站在海拔幾千英尺的山上，放眼望去，綠色的原始森林和無數個白茫茫，雪皚皚的山頭相映成輝，“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林娜的心情因為這次滑雪開闊了很多。。。

從太浩湖開車四小時，回到家已是周三的深夜。 周兵對林娜說：“ 這星期過得真快，明天上午咱們去首飾店買結婚戒指，怎麽樣？”
林娜說： “有沒有戒指無所謂，反正我在餐館打工，根本用不著戴戒指。”
周兵說：“聽同學講，雖然咱隻在市法院由法官證婚，那也要交換戒指呢。”
林娜說：“那咱就買個便宜的戒指好了。”
周兵說：“那不行，我要給你買個貴的，怎麽也得是鑽石的。”

周四中午過後，周兵和林娜去了一家名叫“Shan"的珠寶行，在Hamilton 路上，那裏的店員很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 當他們說明來意後，那個店員從帶鎖的櫥櫃裏拿出一顆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上麵的標價是八千五百美金。林娜一看，連試都不要試，拉著周兵走出了珠寶行。

林娜對周兵說：“八百塊我都嫌貴，別說八千塊了，我真的不需要戒指，到時我們隨便買個便宜的就是了。”
周兵說：“買個太便宜的，我心裏過意不去。”
林娜說：“那你將來發財了，再給我買那個八千元的鑽戒，可以吧。”
周兵感激地望了林娜一眼，他們一起離開了珠寶行。

林娜兩年來一直在De AnZa College 修課，以便將有些課的學分轉到UCSF, 這樣做既省錢，又省時。

周五下午兩點她按約定去UCSF 入學管理處補交一些入學材料，也順便再熟悉一下這個她向往已久的校園。這是一所加州州立的，以醫學衛生而擅長的綜合大學，畢業出來的學生大都在醫院及相關部門工作。林娜想到自己今年秋季就可以進入UCSF 最熱門的物理治療專業讀書，想像著幾年之後畢業，在一家醫院從事自己喜歡的醫療工作，又有可觀的薪水，她的臉上蕩漾著微笑，從校園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來，已是下午三點多。

林娜是八十年代初期考入國內某醫學院的。那時她根本沒有把英語當回事，經常在英語課上請假，畢業時的英語水平和高中沒有什麽區別，而那時高中的英語水平可 能連現在初一的英語水平都不如。林娜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北京某大醫院，當時的北京被一股出國風氣所籠罩，年輕人在一起最感興趣的話題就是出國，考托 福，GRE。

林娜剛開始工作時，對出國並沒有什麽概念，直到八九年六月某日的淩晨，那在記憶中永遠抹不去的恐怖的槍聲和人們驚恐的哭叫聲劃破她所住的醫院的上空時，她 開始想出國了。那時她白天在醫院上班，晚上乘公共汽車，從東往西，橫穿北京城，去位於北京大學校園內的“新東方”惡補托福。

“新東方”的幾位原始創辦人當時親自授課，俞敏洪老師年輕英俊瀟灑，帶一副白色細邊輕巧的眼鏡，總穿一件白色的確良短袖上衣，配上他流利的英語，風度極佳。他的聽力課總是被擠的水泄不通，學生大多是北大清華的應屆生。

那是林娜畢業以來第一次走進大學校園，而且是北京大學的校園。坐在階梯教室讓她感覺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大學時代。 幾個月的苦背單詞，大量的多選題練習，俞敏洪老師以及他的團隊精湛高超的英語教學，使得林娜的托福由原來的不敢想像到第一次就考了五百五十分，這也是林娜唯一的一次托福考試。雖然她出國僅是一次機遇，而不是靠獎學金出來的，但憑著自己兩年多的辛勤努力，如今終於可以進 UCSF 讀書，她真的為自己高興。


離開 UCSF, 林娜開著那輛美國產道奇舊車，小心奕奕地開進中國城的花園角地下停車場，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舊金山真的是山城，上坡下坡又有很多單行線，沒有特殊的原因，林娜是不會冒著這樣的風險開著隨時都可能出狀況的舊車進舊金山市區的。

林娜將車子停穩後，看了一下手表，才四點半，於是她把座位往後調了一下，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 她突然感覺有些累了，這些天自從認識Kevin  之後，她一刻都沒有停下來分析Kevin 對自己的照顧是出自何種動機，是因為她是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中國大陸來的女孩子？是因為她遠離祖國親人需要被同情和照顧？還是因為他喜歡她？她說不清楚。林娜覺得很困惑，而她是多麽想知道 Kevin 是否也愛她？哪怕一點點。。。

時間終於指到了五點差五分，林娜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走出車子，他們約好在中國城花園角的電梯出口處見麵。

雖然是早春，可舊金山的傍晚幾乎還是冬天。 林娜穿著從國內帶來的還算時髦的灰色風衣，腳上是一雙係鞋帶的平底軟皮鞋，背對著電梯口，站立在花園角的廣場中央。 天空吹著冷風，街上行人廖廖無幾，有幾個乞丐在周圍轉悠，林娜直挺挺的站著，感覺害怕，緊張，激動和期待。。。

大約過了十分鍾，她聽到有人在輕輕叫她的名字，她轉過身來，看到Kevin 滿臉歉意的站在她麵前。 他說：“對不起，剛才路上堵車，今天是周末，我三點多一點兒就出門了，還是遲到了十分鍾“。

林娜說， “沒有關係，我也剛到一會兒。”
                            
Kevin 說：“你一定覺得很冷吧？咱們先找地方坐下，再講話。你想要去哪家餐廳呢？”
                       
林娜說：“ 我也不知道。以前跟朋友們來過中國城，這次還是第一次自己開車來。我們就隨便找一家餐館吧。”
                      
 Kevin 說：“ 那就去錦江飯店吧，很不錯的餐館，隻有一條街之隔。”

於是Kevin 和林娜向 “ 錦江飯店”走去。

飯店有很多中國人，林娜感覺就像回國了似的，感覺好親切。也許這就是為什麽她提議來舊金山和 Kevin 見麵的原因，她想在這中國城感受一下久違了的濃濃中國情。

他們落座之後，Kevin 望著林娜，很認真地 對林娜說： “我非常非常感謝你請我來吃晚餐，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你一定要答應我。”

林娜說，“是什麽請求呢？”

Kevin 說：“讓我買單！”

林娜的心忽然覺得很溫暖。來美國的兩年多，基本已習慣AA製。 在美國，不像在中國，不管是男是女，大家吃飯都是各自付各自的。很多人來了美國後，AA 製的美國做法學的最快。林娜和男生出去吃飯，從來不奢望讓別人買單，即使和周兵在一起，他們也是AA製。這是她獨立的性格所決定的，因為她從小，她的媽媽就教她，從來不要貪圖沾別人的便宜，沾小便宜吃大虧，尤其對男人！

 而現在眼前這個從小在美國長大的男人，是多麽的不同。雖然林娜其實也喜歡 AA 製，這樣大家互相都不欠，可真的遇到有個人總是真心願意為你付出時，林娜的心還是很溫暖，很親切。

林娜焦急地問 Kevin : " 為什麽這麽快，說走就走？”

Kevin 說：“ 其實我成立自己的公司已是半年多前的事，一直沒走是因為我必須要找到合適的人來接替和勝任我現在的工作，而且我還要賣房子，等等很多善後的事需要處理。”

 “那你成家了嗎？你說你要賣房子？” 林娜的英文水平不允許她轉彎抹角，她直接了當問。

 “我還是單身，還未成家“。” Kevin 臉上露出一些窘意，不過他馬上說道： “我很幸運有一棟大房子，但現在也被我賣了，因為我的公司需要資金周轉。”  Kevin 停頓了一下，眼裏流出一絲的留戀，說道：“ 房子馬上就要完成成交手續，所以我必須很快搬家。”
                        
林娜內心被深深的失落感所涉攫，她突然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她沒有再說過多的話。 當他們走出餐廳已是九點多鍾。

林娜和Kevin 肩並肩地走在這黑漆漆，高低不平的坡路上，誰都沒有說話，這時她突然覺得皮鞋帶子鬆開了，於是她彎下腰去綁鞋帶，Kevin 看到林娜彎下腰以為她不舒服或是被拌倒，他迅速用雙手攔腰將她托住，林娜猝不及防無力的倒在了他的懷裏，兩人都屏住了呼吸，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過了幾秒鍾，Kevin 將她鬆開，拍了拍她的肩頭，說：“我們站在這裏，你會著涼的，我送你去車上吧。” 林娜失神的點了點頭，她靠著他的肩頭，他幾乎是摟著她陪她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在開車回去的路上，林娜一直在回味剛才他和Kevin 相擁的一幕，為什麽擁抱那麽短暫，隻有幾秒鍾就分開了？ 林娜心裏很難過，她為自己迷茫的情感而難過，為周兵的無辜難過，也為Kevin 的太過壓抑而難過。

“他分明知道我期待的是什麽 ，可是他為什麽連吻我的勇氣都沒有 ！” 林娜一遍又一便的自言自語，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除霧的雨刷在窗前發著很響亮的躁音，每一次的躁音都重重地打在她的心上，幾乎讓她崩潰。此時此刻，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明白的知道愛一個人，她愛 Kevin  ! 她要親口對他說－ 她愛他 ！

可是周兵怎麽辦？她和周兵再有兩個月就要結婚了。他要是知道她另有所愛，他會傷心憤怒死的！

周兵曾經對林娜不止一次地提到，若不是為了她，他會選擇回國的。因為他的原單位中國科學院某研究所想重金聘請他回國組建國家重點實驗室，而周兵若繼續留在 斯坦福大學做博士後，路子越走越窄，日後不見得容易在美國找到合適的工作機會。更何況，周兵是個獨子，他的父親是中科院的院級離休幹部，他多麽想回去陪伴 日漸衰老的父母。

但為了她，他惋言謝絕了中科院的邀請。

愛一個人就要為對方付出，周兵為自己做了多麽大的妥協，而自己為周兵做了什麽？林娜想到這裏，不禁想打自己兩巴掌！

自從那天從舊金山回來之後，林娜陷入了從未體驗過的糾結痛苦之中。她的心仿佛已被撕裂成兩半，一半要給周兵，一半給了 Kevin 。 她每天都在想著那天她彎腰係鞋帶的一幕，都在想著他們短暫相擁的情景。

她該怎麽辦？和周兵結婚還是分手？和 Kevin 能相愛嗎？他，可是什麽都沒對她說。

又是幾天過去了，林娜看不到Kevin 的影子，她忍不住將 Kevin 給她的名片拿出來看了又看。 她想打電話給他，想聽一聽他的聲音，想知道她能為他做些什麽？可是好多次，當她撥了一半的號碼，她又將電話掛斷了，說些什麽好呢？

離Kevin 的走還有十天左右，林娜忐忑不安，坐臥不寧，她多麽不願讓這份感情就這樣流走，可是她又不知所措。命運似乎沒有掌握在她的手裏，愛情為什麽來的這樣不是時候？ 林娜越是想對 Kevin 表白心意，就越怕因此而失去Kevin 。 如果Kevin 知道兩個月後她將是別人的新娘，他還會在乎她嗎？


終於，林娜下定決心，撥通了Kevin 的電話，她要把自己的所有想法和秘密都向 Kevin 表明，讓他去定奪，讓他去主宰她的命運。這樣，即使林娜不能得到 Kevin, 她也不會後悔，因為她已努力了，盡力了。

於是林娜和Kevin  約定在Marina Foods 永和超市門口見麵, 然後一同去Los Gatos Downtown 的市中心某咖啡廳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