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甜蜜蜜》:今日的香港變了嗎?
小枝博客
1986年3月1日,黎小軍從北京來到廣州。八十年代的香港,依然是大陸人眼中的天堂。香港回歸以前,尤其是六七十年代,與香港毗鄰的廣東省,曾經發生過大規模的逃港,不為別的,隻為活命。許多大陸人通過這種逃往的方式,變成了香港新的移民。
《甜蜜蜜》劇照
大陸改革開放以前,香港人眼中的大陸,就像如今我們眼中的北朝鮮,到處充滿政治色彩,貧窮,無知,可憐。
剪不斷理還亂,是一直流淌在香港人與大陸人之間的血緣,聯係了香港和大陸。在電影中,它是黎小軍的姑姑,她在香港孤身一人,從事著下層的皮肉生意,她大概是49年以前隨父母遷居香港的那批大陸人,雖然落魄,總歸變成了香港人。在現實之中,這種聯係變成大陸與香港的地緣,是香港100年前不堪回首的清政府。香港與大陸的聯係如此直接,又如此尷尬。香港如此之近,它與大陸隔河相望,卻猶如天堂與地獄。
電影並沒有告訴我們黎小軍和李翹通過何種方式來到八十年代的香港,但至少,大陸開放了,他們不必像姑姑那一代曆經流亡,也不必像十多年前的大陸人,冒著生命危險偷渡。
大陸漸漸蘇醒,香港正在改變。
你來香港的目的不是為我,我來香港的目的也不是為你。我們都是為了擺脫命運,尋找自己的想要的生活。
黎小軍、李翹像當年每一個普通的大陸人一樣,懷著如此簡單的願望。但是在八十年代的大陸,從農村到城市務工的外地人還被稱作“盲流”,大學生畢業還要服從國家分配,單位的職工想去另一個城市工作,還需要複雜交接審批手續,才能落戶。
而那時候的香港,已作為亞洲四小龍領跑亞洲二十年。它對大陸有一種擔憂,十年後,如果真的回歸了,香港的未來究竟會怎樣?
十年,它不僅僅是一個時間年限,更是大陸對曆史的一個承諾。八十年代的深圳,還被剛剛設置為特區,在爭議聲中,作為一次改革試驗而出現。黎小軍離開北京,李翹離開廣州的86年,距離鄧小平同誌的92南巡還有漫長的6年,大陸還在兩種主義間搖擺,北京最熱的夏天即將到來。
大陸在變,對於小民,誰又能預知未來呢?
黎小軍和李翹,他們在香港,經營著小小的希望,卻擺脫不了生而孤獨的命運。在大陸的時候,他們是那一批迫切希望走出去的人,來到香港,大陸的早年生活給他們烙下了深深的印記。
不是香港人不喜歡鄧麗君,而是喜歡鄧麗君就暴露了你是大陸人。
大陸就像香港人不願提起的悲慘童年。沉重地壓在許多新一代香港移民身上。
黎小軍不能像無牽無掛地選擇他想要的愛情。或者說,來到香港,本來就是一場烏托邦,使他像無根之萍。如果沒有來香港,黎小軍會和愛人安安穩穩生活在大陸,雖然不富裕,但是知足常樂。他不會遇到李翹,不會發生這樣一段不該發生的愛情。
飲食男女,在不同的地方,一個人可以遇到不同的愛情。你尋找的愛,最初它沒有形狀,沒有顏色,是你遇到的他或者她,給了你愛情的定義。
在北京,愛情是純色的期盼,是他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去看河,描繪著有一天帶著她去更遠的地方,擁有房子和自己的生活。
在香港,愛情是痛苦的糾結,是他載著她穿過城市的街道,一起唱甜蜜蜜,一起學英文,一起度過在香港那段最苦的日子,一起在大年三十擠在逼仄的屋子裏吃餃子,是他不知道該如何給家裏寫信。
是城市和人,定義了愛情。愛情是要在對的地方,遇到對的人。可惜難舍的愛情往往時空錯位。
當黎小軍把那副手鐲送給李翹,兩個城市的愛相遇了,他必須選擇。
黎小軍最終選擇了已經不愛的戀人,李翹選擇了能給他富足卻給不了幸福的豹哥。故事似乎應該就此戛然而止。
過去打敗了未來。宿命左右了選擇。就像李翹在香港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事業,有勇氣回家報答父母,卻已經物是人非。香港的故事結束了,一個已經蘇醒的大陸正張開懷抱,等待著香港,紐約的故事開始。大陸距離世界有多遠,他和她的距離就有多遠。黎小軍和李翹在紐約開始了新的生活,身在同一個城市,他們曾經走過相同的街道,她吃過他做的炸雞,多少年過去,但是從來沒有相遇。
香港要回歸了。來自大陸的遊客說,以前許多人離開大陸,尋找生活,現如今許多外麵的人,去大陸,尋找商機。在遊客不經意的話裏,仿佛在嘲笑黎小軍、李翹這樣一批香港美國移民----他們費盡周折,曆經艱辛才掙到的生活,在大陸人眼裏,似乎已經今非昔比。歲月流逝,國家在變,人也在變。
如果這一輩子再也不能重逢,也就認了,一路走來,從大陸到香港,再到美國,擺脫不了宿命。
李翹終於拿到了美國的綠卡,黎小軍終於在美國可以有一家屬於自己的餐館。曾經的夢想實現了。然而實現了,又怎樣呢?美國人的生活本來就是那樣,隻是中國人過得太苦。
時代變了,當鄧麗君逝世的消息傳來,那個迷戀鄧麗君的時代真的一去不複返。是時候找回失去的激情,重新活過。
終於,在對的城市,對的時間,他和她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