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李宗盛,我18歲。從來不知道這個名字。那是在北京朝陽區的一個小招待所裏。一幫一起上美術高考補習班的學生,坐在水泥地上,一人手裏一瓶燕京啤酒。
其中有個男生,不是應屆畢業生,他比我們大點,名字叫老段。他大約二十多歲,我覺得已經很老啦。那天,他拿把吉他,唱--
"總是平白無故地,難過起來。然而大夥都在,笑話正是精彩。怎麽好意思,一個人,走開。。。"
我聽呆了。
因此一直記得了這個時刻。
很多夜晚之後,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另一首李宗盛的歌:
"因為寂寞"。
聽哭了。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冰雪聰明。太懂得女人了。
我在這首歌裏,聽見自己的寂寞和迷失。我知道,該從自己自欺的感覺裏走出來了。
因此一直記得了那種清醒之中的悲傷。
2015年四月四日,紐約林肯中心。很久沒有聽過演唱會了,被朋友一直問著,催著,才把自己"拽"進去。
在一首接一首他的歌裏,回憶如同潮水,溫柔地打擊著我的眼睛。我知道眼淚隨時會掉下來,這真夠傻的,是吧,我居然這樣的感動。我在歡呼的人潮裏,心裏變得安靜。
他和觀眾聊天,講他在北京的單身生活。他講到一個失婚男人的孤單,"把最後的一點欲望的火星都摁滅"。他講著在廚房裏仔細做西紅柿醬,"跟煉丹似的",他甚至講到如何想在音樂中DECENT地表現性。他的聊天讓全場數次爆笑。。。大叔真夠貧的!
最後一首歌,是"山丘"。所有人和他一起唱。
想說卻還沒說的 還很多
攢著是因為想寫成歌
讓人輕輕地唱著 淡淡地記著
就算終於忘了 也值了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僥幸匯成河
然後我倆各自一端
望著大河彎彎 終於敢放膽
嘻皮笑臉 麵對 人生的難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 就快要老了
盡管心裏活著的還是那個
年輕人
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
無知地索求 羞恥於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 每一個山丘
越過山丘 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 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願見著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丟
越過山丘 才發現無人等候
喋喋不休 再也喚不回溫柔
為何記不得上一次是誰給的擁抱
在什麽時候
我沒有刻意隱藏 也無意讓你感傷
多少次我們無醉不歡
咒罵人生太短 唏噓相見恨晚
讓女人把妝哭花了 也不管
遺憾我們從未成熟
還沒能曉得 就已經老了
盡力卻仍不明白
身邊的年輕人
給自己隨便找個理由
向情愛的挑逗 命運的左右
不自量力地還手 直至死方休
越過山丘 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 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願見著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丟
越過山丘 才發現無人等候
喋喋不休 再也喚不回了溫柔
為何記不得上一次是誰給的擁抱
在什麽時候
看著這個男人,他的花白的頭發,他輝煌過,他失落過。今天他唱著"時不我予的哀愁",用他娓娓道來的音樂。他平和,但是也非常富於激情。他的感人是通過他的真實,他的魅力來自於他精確的語言。
他的音樂輕輕地潛入你的心,然後就停在那裏,不走了。
BRAVO,李宗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