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黃漢慶
黃漢慶對人很友好,總是笑咪咪的。不過有時也會生氣。他生氣的方式很特別。總要先憋足了氣,把自己的臉蛋憋紅了。當他的臉紅了,你就知道,他真生氣了。
黃漢慶坐最後一排,也是一個什麽官。最後一排總共六人,就有四個當官的,應該是世界上當官率最高的吧?江春勝是勞動委員。李國華汪書榮都當過班長。當然不是同時當,那樣還不得打起來?一山不容二虎嘛。
李國華和黃漢慶很要好。李國華告訴我,黃漢慶要做闌尾手術,找了一個南昌來的專家。真沒想到,專家把他送回家了。
世事難料,漢慶走好。
十一 琚領文
琚領文是中途退學的。他那時在班上好象沒有官職。誰想到後來當上了書記。我問他:是總書記嗎?他笑笑,沒回答。不管是什麽書記吧,反正小不了。
我記得琚領文,不是因為他當了書記,而是他幫過我。
有一天,我感覺很不好。是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我偷偷找到琚領文,我說我可能要生病了,求他幫我掐掐砂。我看見他替別人掐過。
所謂掐砂,就是彎曲著食指和中指,用二指的彎曲處在頸脖子上用力掐著一片肉,然後鬆開,再掐,再鬆開,一直到脖子被掐得發青發紫。
找到一個僻靜的無人處,他幫我掐了。
掐過的地方,又青又紫……
十二 曾燮林
曾燮林是近視眼,戴著一副深度眼鏡。愛讀書,當然是課外書。有一天上課,他把課本擺在桌麵上,眼睛卻瞟著課桌下麵。那裏也擺了一本書,是紅岩。老師發現了,那可捅了馬蜂窩。
上課看閑書,本來就不好,而他那本書,當時是毒草。作者羅廣斌,好像是叛徒。這還了得,少不了做各種檢討,寫各種檢查。
紅岩後來又不是毒草了。有毒無毒,全由那一小撮人而定。那真是個奇妙的時代,世界名著自不必說,稍微有點營養的小說,都可能是大毒草。我一直在感慨,要不是生在那個荒誕的年代,我能多讀多少好書啊,說不定吸收了足夠的養分,也能寫出幾本好書。
當時最沒毒的,自然是紅寶書了。我卻對它很不感冒。主要是我水平太低,看不懂。當時也有兩個凡是: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
那時我就想,蘇修是我們的敵人,而美帝又是蘇修的敵人,按照兩個凡是,我們就應該擁護美帝,怎麽美帝也成了我們的敵人?
偉大領袖的話,有多少人真懂?反正我不懂!
自從轉學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曾燮林了。
十三 周學林
還沒轉學以前,就沒見過周學林了。最近兩次回國才見到他。現在的周學林今非夕比,是腰串萬貫的大老板了。
周學林寫得一手好字,班上的牆報黑板報大多出自他的手筆。記不清他當時是學習委員還是宣傳委員了。反正是個委員,叫周委員肯定沒錯。
周學林中途也退學了。他的退學有點奇怪,是突然消失的。很長時間我都在想,周學林去哪兒啦?
幾十年後才弄明白,原來他得了個招工的機會,去工廠了。工人階級領導一切,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逮誰都得退學。因為大部份人混到高中畢業,都是去修理地球,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生長在農村,太知道農村的苦了。辛辛苦苦幹一年,連口飽飯都吃不上,末了還得花高價買返銷糧。
農村人當年過的是啥日子,彭雙明比我更清楚。他也是一下課就得幫家裏幹活的。我小時候在老家讀書,天還沒亮就和弟弟把家裏的雞用雞籠抬到野外收割完的田裏去,讓它們吃些落在地裏的剩穀子。下了課又要上山砍柴,下地討豬草,馬不停蹄呀。我那時還不到十歲,我弟弟就更小了。我後來跟爸爸在外讀書,算是享了幾年清福。
周學林是聰明人,是改革開放後的弄潮兒。後來他逮住了機會,進軍房地產,打下一片天地。
當年的周委員,變成了房地產大亨……
十四 郭誌昌
寫了這麽多印象,一點愛情的影子都沒有,多麽的不合時宜。不過大家得明白,那是個禁欲的年代,高中屁孩也想愛情?回家找地方涼快去。
我搜腸刮肚,苦思冥想,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這和我們的群主有點關係,聽我慢慢道來。
我事先得說清楚,我不是小腳偵探隊的成員,有些故事,是大風刮進我耳朵的,要怪那得怪風。
群主郭誌昌那時無官無職。無官一身輕,郭誌昌有的是時間。他是廠礦子弟,有他們自己的圈子。我是農村人。農村人有農村人的圈子,但是我沒有。我是一個幽靈,撐著眼睛,閉著嘴巴,我用心去感受世界。
我和群主幾乎沒有交集。他的座位靠後,就算我上課想偷看他一眼,中間還隔著好幾位帥哥美女呢。
不過有一天,羅老師旁敲側擊,找群主談話。當然那時他還不是群主,是要求進步的青年。羅老師說,革命青年可不能兒女情長,要有遠大的革命理想。我七拚八湊,總算有了個大致的輪廓。
那時的群主英俊瀟灑,衣著得體,正當年少。
當時學校有幾位廣播員。在我的印象中,當時幾乎所有學校的廣播員都是女的。廣播員也是學生,都是花樣年華。
據說郭群主經常找她們聊天,促膝長談,有時候會聊到很晚,很晚,……
接下來的故事,隻好讓群主自己說了。
我的印象序列告一段落,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