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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往事: 29 寒假

(2013-06-06 15:03:24) 下一個
一天上午,我們正上著課,弟弟敲開了教室的門。我楞了一下,心裏一種不良的預感。弟弟說:奶奶病得很重,要我趕快回家。

我回到家裏,奶奶虛弱無力,見到我時,頓時精神了許多。我是奶奶的長孫,與她老人家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奶奶雖然病重,卻不肯去醫院。醫院路遠,奶奶又心疼錢。半夜時分,奶奶突然說想吃生芋頭。生芋頭麻嘴,很少有人生吃。叔叔趕忙跑到自家的自留地裏挖回幾顆生芋頭。奶奶吃了,病居然好了。

放寒假了,我回到了老家。奶奶又蒼老了不少。奶奶很開心,說:你們終於又有媽了,我就沒有什麽牽掛了。由於我是老大,是領頭羊,奶奶和爸爸商量好,讓我先跟爸爸到後媽那裏去過寒假。

後媽住在王前廟,那裏是一家全民所有製的農場:幹農活,領工資,基本上是旱澇保收,比集體製的農村強。

去王前廟前,奶奶又再三叮囑我:嘴巴要甜,腦子要活,手腳要勤。奶奶一邊說著一邊流眼淚,我差點也要哭了。

我跟著爸爸去王前廟。一路上我都心裏打鼓。媽媽過世七年,已經有七年沒有叫媽了,馬上要叫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媽媽,心裏真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當時的心情很複雜。一會兒想,是不是快到了。一會兒又想,還是路遠好些。陰沉沉的天,濕漉漉的路。走呀走呀,褲腿上沾滿了紅土壤,背上也有不少泥巴。

到王前廟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後媽看見我,笑嘻嘻的很熱情。我腦門一熱,出口就叫了一聲媽。萬事開頭難,再叫就不難為情了。媽媽有五個小孩,老大和我同齡,比我小六天。我和他決定相互直接叫名字。

王前廟分上廟,中廟和下廟,中廟居中,都在由周坊去貴溪的公路邊上,我們住在下廟。從周坊往貴溪走,最先看到的是下廟。下廟和中廟,中麵和上廟,都隔著一裏多地。

王前廟的全稱,叫河壇埠農場王前廟分場。分場總部在中廟,食堂禮堂都在那裏。食堂有飯也有菜,單身職工,往往就到那裏買飯菜。一般人家,就自家炒菜,到食堂買飯。

我的老家是山裏,柴禾都到山上砍。王前廟算山外了,山上長著稀稀拉拉的蘆葦草,隔著好遠才有幾棵小鬆樹。因此家裏的柴火,就要靠那些稀稀拉拉的蘆葦草了。鬆樹是國家財產,不能砍的。割一把草很不容易,有點像在老家討豬草了。山外的小孩,聽說可以上山砍柴禾,一臉的羨慕和憧憬。他們哪裏知道,山裏的農民,十分的勞力,一天不過兩毛錢,日子過得淒苦。

很快就過年了。

年三十晚上,我得了人生最大的一筆財富:嶄新錚亮的一塊錢!媽媽親手交給我的壓歲錢!以前的押歲錢都是二分,五分,最多一毛。

大年初一,第一次吃到了煮水餃。白白的麵粉皮內裹著香香的韭菜肉餡,鮮美的味道叫人難以忘懷。

那年寒假我第一次見到了老狗:一個五十多歲,見誰都笑嘻嘻的老人。

那一天下著細雨,我和隔壁小孩結伴去中廟買飯,路上碰到了老狗。和我們一樣,老狗也住在下廟,到食堂打飯菜。小孩比我還小,居然直呼老狗。在鄉下,老狗可是罵人的話呀。是的,可能有人真的名叫老狗,但隻有長輩或平輩才可直呼其名。晚輩叫他,怎麽也得加上叔叔伯伯之類的後綴。老狗哎哎地答應著,一點惱怒的意思也沒有,對我笑嘻嘻的點點頭。我一時想不出該如何稱呼他,隻好也朝他點點頭,傻呼呼地笑一笑。但心裏一直有疑問,他到底是什麽人啊?

寒假過得飛快,一眨眼又得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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