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崽
(2013-03-20 07:27:49)
下一個
羊崽和我是遠親。他爸爸和我爸爸是表兄弟;我爺爺和他奶奶是親兄妹。
按當地講究門當戶對的習俗,他爺爺能夠娶上他奶奶,家境應該不錯。不知為什麽,他家卻是響當當的貧農,這就給了他小瞧我的本錢。
他家住在王前廟。我媽(就是我後媽)也住王前廟,所以我也就住在王前廟。那時家裏窮,為了節省開支,七七年春天我從縣城中學轉學到了鄉下:河壇埠中學。那是高二的第二個學期,也是我高中的最後一學期。我媽的老大和我同齡,叫長生,小我六天,讀高一。我們合用一個草席,一床棉被,從家裏帶菜。
河壇埠中學座落在一座山崗上。紅紅的土壤上,稀稀拉拉長著一些小鬆樹,時不時的還能看見一兩座墳墓。山崗上開出一片空地,蓋了幾棟平房。兩排平房做教室,中間隔著幾十米空地,算是活動場地。離教室一百米左右,又有一棟房,是食堂所在地,那裏還養了幾頭豬。食堂大廳裏,擺了兩排上下鋪的大通鋪,所以也算是我們的宿舍。草席接草席,棉被挨棉被,大家睡在一起,倒也熱鬧溫馨。
不知為什麽,羊崽老愛背後說我閑話;怎麽說我們也算遠親呀。嚴格說來,不應算是背後,幾乎就是當麵。我們的草席隔著兩個鋪位,睡覺的時候,他說什麽,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說,XX的學習真不錯,他就說,學習好有屁用。接著他就引用一段語錄: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然後接著說,革命群眾會用他?
自然他說得對,後來我想謀一個赤腳老師的位置而不可得,就足以顯見他的智慧。
聽他們說話,我就打呼嚕,裝睡著,不然真的很尷尬。
有一回我和他一同去教室。他讀高一,與長生同班,我們的教室緊挨著。他揀起一個小石子,對著碩果僅存的幾個完好玻璃窗瞄了一眼,將小石子投了過去。
啪的一聲,一片玻璃碎了下來。我心裏一陣緊,他卻若無其事,麵有得色,象是在佩服自己的準頭。成分好真是不賴,做壞事都可以毫無顧忌。這事若是換我做,大概夠得上扭送公安機關了。我在想,那些破玻璃,都是這樣給弄壞的嗎?
周末我們結伴走回家,有十幾裏地。有時也在一塊割草,用來做柴火。王前廟算是山外,不象我老家可以上山砍柴。羊崽幹活真是好手。一起幹活,他割出的草垛又大又整齊,我就差多了。
那個學期過得很快,我很快就畢業了。
當時正處在變革時期。暑假過後,就聽說要恢複高考了。對羊崽來說,簡直是:
風雲突變
大學重開店
教室裏麵做試卷
大眼瞪小眼
當然,以前也是有考試的,但都不很當真,全是東抄西抄蒙事。羊崽一心想上個中專,好歹弄個鐵飯碗。屢試屢敗,最後不得不放棄,一心務農。
後來大家談起羊崽,都說:他很有天分,活兒做得又細又好。能夠做自己擅長的事,何樂而不為?揚長避短嘛!自然,這是開玩笑的話,他自己就調侃說,是修地球的命。
據說王前廟還是變化不大,幹農活依然很苦。羊崽是外出打工,還是繼續在家務農?
想起羊崽,想起他一本正經引用語錄的樣子,就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