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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往事: 19 無聊的周末

(2012-09-24 17:01:27) 下一個

我讀初一的時候,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至少有三個人周末很無聊。

哪三個人呢?黃老師,劉勝學,和我。

黃老師教初二語文,四十多歲,個高且精瘦。他家在鉛山縣,很遠很遠。除了寒暑假,一般都不回家,偶爾會去貴溪縣城玩玩。

劉勝學那時在誌光讀高一,大我兩三歲,我們都叫他勝仔,因為他爸這麽叫他。他爸是我們學校的校長,因此他周末回到西洋丁家。他爸是個轉業軍人,愛打獵。有一天潛伏在水庫尾巴的草地裏,等著打水鴨子。結果走火了,把自己的眼睛給熏黑了。

我呢,因為爸爸周末有時回家,有時外出,常常一人在校。

那時還用煤油燈,連收音機都算奢侈品,學校裏沒有。學校裏有一副相棋,一副軍棋和一副跳棋。這三樣東西,我一個也不會。

黃老師常和勝仔下相棋,我自然是最忠實的觀眾。看著看著,慢慢看出了點門道。知道相象走田,馬走日,車和炮可以橫衝直撞,將帥和士仕就隻能在宮裏呆著。當然,拐腳馬費了好大勁才弄明白。

他們有時也下軍棋,那樣我就升為裁判。一方為紅,一方為白,各自先排兵布陣。地雷與軍旗一般在最後一排。最終目的是挖掉敵方的軍旗。

排兵布陣完畢,總得有人挑起事端,打響第一槍。我就判斷誰大誰小,以大吃小。司令最大,工兵最小。己方司令可吃敵方軍長及以下,軍長可吃敵方師長及以下,等等,己方工兵可以挖敵方地雷。如果一方是炸彈,就同歸於盡。如司令軍長被炸,一定捶胸頓足。如果班排長工兵引爆炸彈,那就功德圓滿,求之不得。這種玩法比較有趣,需要記性和判斷能力。比方說,你出動的是軍長,而對方把你給吃了,對方那子一定是司令,你就得想方設法用炸彈炸它。當然,對方並不一定知道吃了你的軍長。如果兩子同時拿掉,對方可能是軍長,也可能是炸彈。大家虛虛實實,玩心理戰術。

軍棋還有比較簡單的玩法,就是把棋子打亂,隨機的背朝天排好在棋盤,然後大家依次翻子,這種玩法不需裁判,基本靠運氣,我比較愛玩。

如果黃老師忙,勝仔就找我玩跳棋。這小子機靈,老利用我的棋子巧妙搭橋,蹦蹦蹦的就把他的棋子跳到目的地。然後我就慘了,自個一步一移,愚公移山。如果勝仔忙呢,黃老師就找我下相棋。讓我兩車,或者讓車馬炮。

那時我粗通主席的戰略思想,知道保存實力的重要。主要是敵進我退,敵退我擾,打不贏就跑。慢慢我體會到黃老師的老奸巨滑。用當時流行電影的話說,就是:不是我無能,而是共軍太狡猾。我的主力軍一離開主戰場,他就將我的軍。雖然我車馬炮全在,可鞭長莫及,保護不了它們的將帥。後來雖然明白這個道理,還總是故伎重演。可見主席思想早已深入我心。

誰都看得出,三人之中,我就是小蘿卜頭。比方說吧,如果是我牽頭,找他們中的一個玩,往往得碰釘子。他們大都用忙來搪塞。雖然他們都端著白開水,無所事事。反過來呢,我就是手頭有天大的事,隻要他們邀我,一定有求必應。因此我很少主動邀請。看到他們無所事事,就故意在他們麵前晃悠,說不定好事就來了。

有時他們都不在,我的朋友丁來根就會來找我。我們的玩法就更沒有技術含量。同常都是,他在黑板上寫:打倒XXX,XXX是我的名字。然後,我就該把我的名字擦掉,換成他的名字。有一次我別出心裁,把打倒二字擦掉了,後麵加了萬歲二字。丁來根盯著我半天,說,你是個小反革命! 怎麽就是小反革命了?看他一臉的嚴肅,我卻摸不清頭腦。他說,你知道誰是萬歲?你也可以萬歲?他這一說,我就明白過來,臉都嚇白了。這小子讀書不行,老要抄我的作業。這幾句話卻在情在理, 我好幾天都得討好遷就他,怕他告發。

我那時喜歡兒童文學,有一本書,我把它當成寶貝,勝仔非要借去看。他看完後,非但不說好,反而在其中留字,說是無趣無味,哄騙小孩。我生氣,就在日記中編了個順口溜罵他。爸爸看了我的日記,說有點押韻,不錯。那時我不耐誇,這一誇,我就把當時能找到的人民日報,江西日報上的所謂詩歌都背下來,大都是七億人民七億兵,緊跟主席幹革命之類。當時要有唐詩宋詞什麽的該多好,我的文學修養一定可提高一個檔次。現在倒有唐詩宋詞,可是記性差了。恨不相逢未嫁時呀。

初一的那年暑假,我回到家裏。後來爸爸帶回一個炸雷:勝仔被公安局抓了。他和幾個同學策劃一個反革命組織,他是其中一個頭目。我嚇了一跳。那個老贏我棋的勝仔,是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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