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往事
(2005-03-09 13:40:56)
下一個
前言:
伯克利(Berkeley)是美國加州舊金山地區的一個小鎮,以擁有眾多諾貝爾獎
得主的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簡稱伯克利加大,英文縮寫是UCB)著稱於世。同時,
它又往往開各種社會風氣之先,比如環保、反戰、墮胎、同性戀等等,對於來自
各方麵的聲音兼收並蓄,可以說是美國的文化聖地。
-------------------------------------------------------
(一)
我這個人,對衣食住行方麵的種種是很不在乎的,因為不覺得錦衣玉食、豪
宅名車對我有多大的吸引力,所以日常生活中,我能省的地方就省,這個“省”
不光是指“省錢”,更有“省事”、“省心”的味道。
比如說吧,公司旁邊有好幾個中餐館,最近的一個叫“北京”,人稱“Chea
pChinese”,多走幾步路,有“新香港”和“台灣飯店”。“CheapChinese”的
確便宜,一般午飯要想吃飽的話,三塊錢就行,而其它兩家都要四塊左右。因此,
我常常下得樓來,花一分鍾走到“北京”,再花一分鍾排隊、點菜,然後十分鍾
扒拉進肚子,抹抹嘴完事。
這麽省幹什麽?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但不妨礙我老婆知道:“你都這樣了,
還花錢幹什麽?省給兒子”!雖然在股市裏損失的票子,這樣省十輩子也省不出
來,但老婆的話從來都是有道理的,我也總是照做不誤,凡是結婚多年的都知道
這樣最省心---按領導的旨意行事,出了岔子,河東獅吼時的分貝數會低很多。
朋友們對我這種人生態度的看法呈金門大橋式分布,兩極化得厲害,欣賞的
說我如閑雲野鶴、恬靜淡泊;討厭的罵我是行屍走肉、庸碌無為。甚至於同一個
人,就拿秦楚來說吧,在我來伯克利剛認識她的時候,她讚揚我有“freespirit”
;而絕交的時候,她衝我大叫:“潘琅,youaresuchalow-life!你這樣永遠別指
望能跟高層次的人交往”!我又不想結交什麽權貴,所以我無所謂。
其實,如果不是我慣有的行事方式,我恐怕根本不會結識秦楚。
(二)
兩年多前,我剛找計算機工作那會兒,粥多僧少,誰手上不捏著幾份offer?
我也一樣,佛羅裏達的,德州爬雞的,扭腰的,加州的都有,一副大丈夫四海為
家的氣概。
對我的不可一世,老婆大人十分不屑:“哎,我說,就加州這個,別的甭想
了”,一口北京腔的普通話,我百聽不厭。
“咦?為什麽呀”?我反問。
自覺拿了個高薪工作,可以揚眉吐氣一把了,哪怕就這麽一把,要知道,機
不可失,時不再來啊,她如果不說出個所以然,我驢脾氣一上來,說不定就“放
棄跨國大公司的高薪聘請,毅然踏上回國的旅途”了。
老婆自然是深知我心的:“因為你心理陰暗,需要加州陽光的照耀,嘻嘻”。
不等我斥責她嘻皮笑臉,她已正色道:“你想啊,你那裏同學那麽多,人多好辦
事。而且,那裏機會多,中國人也多,跟中國打交道的路子廣,你不總想著有朝
一日回國光宗耀祖嗎”?嘿嘿,這回是說到我心坎裏了,光宗耀祖倒是其次,那
種前呼後擁、左摟右抱的滋味硬是要得!不過,這可不能跟老婆明說,哈哈。
公司問要不要專程去看一趟房子,費用全包。還這麽麻煩?不要!車到山前
必有路。上班第一天的中午,我就請同事帶著去看看慕名已久的伯克利加大。
這位同事二十多年前從UCB畢業,言談中常以母校為豪。她熱心地介紹各個b
uilding給我,走著走著,她放慢了腳步,象在沉思著什麽,突然她說:“你知道
剛才走過去的那個老頭是誰嗎?CharlesTownes!64年的物理諾貝爾獎得主,我還
上過他的課呢”!再往前走了一段,她猛然站住,指著站著談話的幾個人,誇張
地捂著嘴巴,好像否則尖叫聲就會漏出來似的:“oh,myGod,Icannotbelievei
t!Dr.Lee!86年化學獎”。回公司的路上,她還在激動莫名,連歎運氣好,我倒
是不以為然地想:“在伯克利加大,一棍子打不到幾個諾貝爾獎得主,那還叫伯
克利加大嗎”?
(三)
中午逛UCB校園的時候,我注意到南校門外有幾個bulletinboard,於是下班
後直奔那兒。各種廣告花花綠綠,層層疊疊,幾張同性戀協會的紅紙特別惹眼,
可惜不是我的興趣所在,找個安身之所是當務之急,因為我當時的思想境界還停
留在“有巢氏”的初級階段,總覺著人總是要住在房子裏的。
找了半天,居然沒有一個找roommate的廣告,真邪了門兒了!住旅館是可以
啊,但是跟公司說過不必特地找住所的,沒麵子的事老潘可不幹。我一把扯下一
張同性戀廣告,不是揭榜,是想看看下麵是什麽東東。啊哈!得來全不費功夫,
還是中文的呢,圖文並茂:“College和Durant交口,一房一廳,誠覓室友,男士
優先,$400/月”。
字跡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文科女性之手。真的,好久沒看到寫得這麽好
的中文字了。我自己雖然寫得很不錯,這許多年來因為中文軟件的興起,我都想
不起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手寫過中文了,僅有的一點可以沾沾自喜的資本居然不
知不覺地荒廢殆盡,唉,誰說科技使人進步來著?
反正都給蓋上了,也沒別人看,我幹脆把整個廣告撕下來,按圖索驥嘛。
一轉身,遠遠看到一大群人圍著一老漢。此老站在凳子上,胸前掛一不明物
事,手題喇叭湊在嘴邊,正在慷慨陳詞。嘿,敢情這裏也有教人珠算的啊?以前
在國內的時候,廣場上,特別是車站廣場上,常見掛著算盤的,似乎是免費推廣
珠算新法,這幾年光景,都發展起美國市場來啦?
走近一看,還真是個中國老叟,掛著的是一紙板,上書一行大字:“Japane
sekilled20,000,000ChineseduringWWII"。你別說,這中文的“兩千萬”就是沒
有英文裏用逗號隔開的那麽多“○”來得有震撼力。聽者不勝唏噓,老漢有問必
答,我也不知道他的答案到底對不對,但總歸是上了一堂生動的愛國主義教育課。
我咬牙切齒、浮想聯翩了半天,才驚覺:“啊喲,找房子是正事兒”。
(四)
很好找,還特近,隻一個半block。按下對講機上的房間號,一個年輕男人的
聲音:“Whoisit”?明顯是個同胞,我就直接用中文了:“來找房子的。還供出
租嗎”?“房間還有,請進”。防盜門“嘎噠”一響,在樓梯上我想:“看來是
小倆口了。這one-bedroom還能怎麽租”?隱隱有些好奇和失望。
一條壯漢早迎在門口,說壯漢不為過,一米八的個子,怎麽也有180磅,濃眉
小眼(但挺有神),北方人的熱情寫在臉上。他一邊把我往屋裏讓,一邊自我介紹:
“我叫孟朗,朗朗乾坤的朗,你尊姓大名”?“免貴,姓潘,潘琅,琅琅上口的
琅,真巧”。
孟朗還沒接口,一陣嬌笑從臥室裏傳來:“可不是嗎?你一來,這兒成了名
符其實的‘狼窩’了”,一個妙齡女子嘴角含笑,斜靠在門框上。螓首蛾眉,明
眸皓齒,酥頸藕臂,纖手素足,隨隨便便的一條水磨牛仔褲和大T-shirt,遮不住
曼妙娥娜的身材,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尤物!我口幹眼直地盯著她,想:“這姿色,
都快趕上我老婆了”!就是好像哪裏有點不對勁兒。
她伸出手來,我趕緊握住,柔若無骨,“我是秦楚,秦國的秦,楚國的楚”。
瞧人這名字起得,多有古韻!“明白,明白,朝秦暮楚,不是嗎”?她一邊樂不
可支地點點頭,一邊如依人小鳥般地飛向孟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我得走
了,你們慢慢聊”。我們中國人的年輕一代在茁壯成長啊,我這樣的老朽是斷斷
不敢在人前和任何人有如此親熱的舉動的,雖然就相差五六歲。
孟朗說道:“來來來,我們看看房間”。也沒啥好看的,一臥室,一客廳,
外加廚房廁所。客廳比臥室還大,擺著一個queen-sizefuton,一切電器設備具全。
“這個apartment,月租$1000,客廳歸你,$400”。我非常滿意,其實比這差的
我都可以接受,不就一住的地方嘛,大老爺們的,沒關係。
我忽然想起來秦楚怪在何處了,是她的聲音語調,便問道:“孟朗,你女朋
友是台灣人”?“哪裏!我山東人,她重慶人”,孟朗顯然不願在這話題上繼續
下去,我於是噤口,心想:“又一個台灣連續劇看多了的,嗬嗬”。
(五)
秦楚當晚走了以後就沒回來,我還奇怪呢。第二天孟朗告訴我說她有她自己
的apartment,也不遠,就在Telegraph上,四個block,走路五分鍾。怪不得“男
士優先”哪,原來是怕男朋友給狐狸精搶走。雖然這實際情況跟我剛看到廣告時
的臆測大相徑庭,我卻宛如心中放下一塊大石般輕鬆,你想啊,如果跟秦楚這樣
一個青春嬌娃共處一室,一天兩天可以,一周兩周也勉強,一月兩月呢?我倒是
克製力比較強,可難保人家姑娘芳心暗許不是?而我又生性木訥靦腆,不善於拒
絕別人。常在河邊走,焉能不濕鞋?這樣好,這樣好。
老婆不在身邊,最開心的是玩起來可以肆無忌憚。孟朗因為是博士第四年了,
明年就能畢業,時間多的是,而我就更不用說了,上班整個一個混,所以我仿佛
又回到了大學時代。說起大學,我倒是有些許慚愧的,隻依稀記得一年級的第一
個學期去上過課,記憶中最多的是徜徉在三孝口、四牌樓的電影院之間(南七的也
常去),猶豫著是不是要進去看第三遍;或者是考試前的那一晚在通宵教室裏猛捧
佛腳,以便記住重點都在哪幾頁,考試時偷偷翻起來好節省點時間。為此,我沒
少遭老婆的無情嘲笑。
八十分早已打遍天下無敵手,種種pattern了然於胸,所以跟孟朗找來的倆哥
們打了幾次後,他們就興趣全失。還好,對四國大戰我有些生疏了,於是玩得興
致勃勃,廢寢忘食。我最拿手的是利用敵人的露“營”癖,讓潘軍長單槍匹馬直
挑軍旗,等下次敵軍瘋狂地想置我孤膽英雄於死地的時候,往往又炸了個潘團長,
甚至營長,哈哈。
孟朗一直是我的好搭檔,他腦瓜子很好使,一學就會,並且舉一反三,到後
來我都不敢不跟他搭檔。也是,他當年進清華EE的時候,差一分就是省狀元。但
是,他最愛好的是體育,每天不是籃球,就是網球,周末還去hiking什麽的,具
體的成果就是四十磅的啞鈴他能連開二十個,而我隻能勉強把它們平舉到胸前。
我們下棋的時候,要實在找不到人,秦楚偶爾會來做做裁判,但她顯然不是
很樂意。所以,下完棋,我們會補償她,跟她玩monopoly,這個遊戲,誰都玩不
過她,到最後往往是別的所有人連褲子都沒的當,她卻到處蓋滿了hotel!唉,誰
叫她是Haas(注:伯克利加大的商學院)的MBA呢?
我們三人的共同愛好是卡拉OK。
(六)
我一向自負於我的卡拉OK水平,雖說我連簡譜都不識,但是跟磁帶學用不著
看譜子吧?最難能可貴的是我對歌曲中蘊藏的感情有無比深刻的把握能力,畢竟
一往情深地歌唱可以彌補我五音不全的缺憾。因為莫名的愁緒總是籠罩著青少年
時期的我,傷感情歌是我的強項,我常常認為自己比原唱者還要見功力,有一陣
子我老想:“要是我踏入歌壇,‘憂鬱王子’的稱號,薑育恒應該拱手相讓吧”
?
我們仨第一次開唱的時候,我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失敗,到現在仍然失敗著,
並因此而一蹶不振。首先是那麽十好幾盤VCD,兩百多首歌,我愣是找不到幾首會
唱的!羽泉、謝霆鋒、F4、孫燕資、遊鴻明,這,這,都誰呀?!我熟悉的王傑、
齊秦和童安格呢?等好不容易找到一首“殘酷的溫柔”,唱出來的聲音連自己都
不相信會那麽蒼白!我是想溫柔來著,可聽到別人耳朵裏就很有些殘酷了。我的
想象力、領悟力隨著婚後安逸的感情生活如大江東去不回頭,悲哀啊悲哀。
相反地,孟朗簡直是再版遊鴻明,靠著一頭長發,一把吉它,他把“21個人”
演繹得完美無缺。
“。。。我看過溫柔凋萎,也聽過諾言,似玻璃破碎
我看過情人憔悴,就好像刺蝟,為分離流淚。。。”
刺蝟會不會為分離流淚我不知道,但是孟朗唱的時候眼中好像是有淚花湧動
的,如此如泣如訴,能不感人嗎?不過,我酸酸地想:“他這陽光小子,能有什
麽傷心事?隻能說是感情太過豐富”!
秦楚唱得就更是天衣五縫了,她的模仿能力好得讓我惋惜:“這樣的姿資,
天生的演員啊,學MBA幹嘛呀”!不管是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李翊君的“愛
的太狂”,還是林憶蓮的“鏗鏘玫瑰”,都惟妙惟肖,甚至一些粵語、台語、日
語歌,她都唱得猶如天賴,雖然我聽不懂,但知道就是好聽。竊以為她的“鏗鏘
玫瑰”最棒,那種頹廢無奈和欲拒還迎,比林憶蓮更勝一籌。
“。。。像曠野的玫瑰,用脆弱的花蕊
想迎接那旱季的雨水
所以溫暖卻曖昧,所以似是而非。。。”
不得不說,孟朗和秦楚的專業卡拉水準讓我自慚形穢,無可奈何花落去,一
代新人換舊人啦。
(七)
以後再卡拉OK的時候,我就隻有旁聽的份兒了。我願意旁聽,因為我喜歡聽
秦楚唱歌,但更喜歡看她唱歌:蔥尖般的玉指捏著麥克風,小指優雅地翹彎著,
朱唇輕啟,吐氣若蘭,再加上嗲嗲的台灣國語,著實叫人受用得緊。
據說重慶的姑娘,因為長年不見陽光以及多走山路,個個皮膚白皙,雙腿修
長,看來此言不虛啊!加上在長江邊上,重慶的女孩們都水靈靈的,清秀可人,
這也不假。還有一個小道消息,說是由於是陪都的關係,重慶的女性都比較大膽
開放,這個嘛,暫時還看不出來,嘿嘿。說實在的,接觸了一段時間,我發現秦
楚應該算是冷豔的那種,不是刻意裝出來的冷淡,是帶有一點點高貴的、養尊處
優久了才能產生的那種冷漠。
秦楚大概是功課比較忙,並不常來,周末才有空。有時候,她偶爾會下廚做
幾樣菜,辣子雞丁,酸菜魚什麽的,這色香味,真是地道得無以複加!我就托孟
朗的福大快朵頤了,我常嘴裏塞滿了菜對他獻媚似嘟囔:“老弟,你真好福氣啊”!
孟朗不可置否,心思都在秦楚身上,目光含情脈脈地隨著女朋友的身影遊走,那
就讓他飽餐秀色去吧,我吃我的。
孟老弟雖酷愛運動,卻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平日裏顯得心事重重似的,
倒跟他遊鴻明的造型有點象。每次秦楚的到來都讓孟朗象吃了興奮劑一樣眉飛色
舞,妙語連珠。他對秦楚嗬護備至,不是搶著洗菜,就是削好了蘋果送到秦楚嘴
邊,要不就磨好了墨,好讓秦楚抄幾首易安詞解悶兒,她那一手工整的柳體蠅頭
小楷每每讓我留連不已,難得還是懸腕寫出來的。這麽多手藝,咋都被她一個姑
娘家占全了呢?老婆一直叫我不可輕視女性,看來又說對了。
秦楚隻要來了,一般都會留宿,有時候孟朗也會留在她那裏徹夜不歸。有一
次,我對他們說:“你們這夢郎夢姑的,還分租幹嗎?掩人耳目?住一起還省點
錢,我搬走就是”。沒曾想,孟朗的神情訕訕的,說:“我也希望有虛竹那樣的
好命,楚楚,你說呢”(注:看過《天龍八部》的自然會明白)?秦楚隻是笑笑,
很悅人的模樣。我頗為不解,又不便再多說。
如果哪個周末秦楚沒來,那就是去洛杉磯了,周五下了課飛過去,下個周一
早上再飛回來,不知道幹什麽去,我吸取了以往的教訓,縱然好奇也不問。每當
這種周末來臨,孟朗的臉就陰沉下來,寢食不安,一包包地抽煙,一罐罐地喝酒,
開始的時候我還勸他:“老弟,女朋友走個兩天,又不是不回來,不至於吧”?
孟朗默不作聲。幾次過後,看他還變本加厲了,我便不再勸。
(八)
與孟朗的鬱鬱寡歡相比,秦楚每次走之前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回來又過於喜
形於色,一副滿足的樣子,反正我是一頭霧水。小別重逢,小倆口到臥室裏呆一
陣子,或者出去走一會兒,然後孟朗便似乎元氣盡複,至少又開始打球了。於是
接著打牌、下棋、玩monopoly,生活重新步入正軌。
我有時也往LA跑,因為我大學死黨老鴇子在那裏,他老婆也是我們同班同學,
加州的十幾個同學一年總要在他家聚幾次。我enjoy(注:享受)開車,月朗星稀時
分,沿著橫貫加州中部平原的五號高速飛馳,是不折不扣的享受。所以,碰巧了
的話,我和秦楚會在同一個周末離開伯克利,留孟朗獨自煙酒鬱悶,我們都習慣
了。
然而,明顯地,秦楚一次次地走,孟朗的鬱悶隨著一次次地加深,以至在一
個秦楚要去LA的前夜,他很晚從秦楚那兒回來的時候,忍不住在嚶嚶哭泣。我大
吃一驚,忙問:“老弟,你沒事吧”?
“潘大哥,我滿足不了她啊”!他紅腫著眼睛,看來哭了半天了。
滿足不了?什麽意思?啊!莫非。。。?我想到就問:“你有病?”
“我沒病,她有病!”
這大半年,我從來沒見過他們拌過嘴,更沒聽過孟朗說過秦楚的一個字壞話,
“她有病”又是啥意思?我腦筋急轉彎從來沒對過,也就不費那腦子了,於是我
說:“女孩嘛,總心高氣傲的,誰叫她又漂亮性感又多才多藝呢”?
“大哥,你不懂,你不懂。”
孟朗不願多說了,翻來複去就是說我不懂。那好吧,大家洗洗睡吧,我明天
還要開到洛杉磯去呢。
(九)
星期五了。我早上起來上班時孟朗還沒起,下班時他的門還關著,也不知道
他在不在家。我舒舒服服地眯了一小覺,一睜眼十點了,風高月黑,正好趕路。
我一開門,一個人正作勢敲門,差點跌到我懷裏,嚇我一跳!“潘琅,你還
沒走,太好了,我誤了飛機了”,原來是秦楚。聽到是她的聲音,臥室門一下子
開了,孟朗人不人鬼不鬼地衝出來,蓬頭垢麵,高興地嚷道:“楚楚,你不去了”
?“你說呢”?秦楚瞧都沒瞧孟朗一眼,拉著我說:“我們走”。下樓的時候,
我回頭瞥了瞥,孟老弟張口結舌、失落無助的神情,讓我為之心酸,久久揮之不
去。
真不該瞥了那麽一眼,壞了我的心情!不然的話,有美女作陪消磨路上的五
個小時,連想想都是激動人心的事,可現在我卻隻想著為孟朗說上句公道話。等
上了580號高速,我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秦楚,潘大哥賣個老,講句不當講的話”。
她噗吱一笑,又馬上假裝清了清嗓子:“咳,咳,愛卿但說無妨”。我差點兒被
她的嬌態迷得忘了要說的話!還好,我克製力比較強(好像前麵表揚過自己一次了,
哈哈),我語氣沉重:“依我看,孟朗對你可真是沒話說,用情至深,你剛才好像
不該那樣吧”?
“一去洛杉磯,我就高興,管不了他那麽多了”,她倒毫不掩飾。
我沉寂已久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打趣地說:“那為什麽呀?那裏有比孟朗
還棒的小夥子等你”?
“咦?他沒跟你說嗎?我還以為他什麽都跟你說呢。”
“哪有這回事?你可不知道啊,你每次一走,他痛苦極了,情況還越來越糟,
我看了都為他難過。你非要這麽折磨他不可嗎?”
秦楚仿佛有所觸動,猶豫了一會兒,輕歎一聲:“唉,他要不是很出眾,我
也不會選擇他。可是,我要的,他不能給我啊”。
“什麽?!論學曆、相貌、幽默感,孟朗都是萬裏挑一啊,對你又如此專一,
明年畢業了,十萬年薪,前途大大地。我要是個female,再年輕個幾歲,不找他
找誰?”
“嘻嘻,那我讓給你,我還勸他試試同性戀呢,舊金山的gay那麽多。”
“小丫頭,敢拿大哥開心!”
她又笑得花枝亂顫,香水帶著體溫,一陣陣地刺激我的嗅覺細胞,做男人真
不容易啊。平靜下來後,她盯著車窗外出了好一會兒神,才好像下了決心似地說:
“那我跟你說,反正遲早你也會知道的”。
(十)
“洛杉磯是有人等我,是個台灣老頭,在國內有公司。我四年前大學畢業的
時候,他幫助我出的國。我上Haas之前,就在他洛杉磯的公司上班,MBA的學費也
是他出的。他長年在國內,每次他回美國,我就回洛杉磯去見他,知道啦?”
這回輪到我張口結舌了,按說這種事聽的耳朵都起了老繭,還沒真正見識過。
也怪,這時候,活色生香的人倒比白紙黑字更難以令人置信了,尤其是秦楚,會
是這樣的女人?我還抱一線希望,問道:“那,你們的關係就象‘喜寶’裏的那
樣?‘喜寶’是部香港電影,講的是。。。”
“我知道喜寶,對,我就是喜寶。他在全世界各地都有我這樣的女人。”
我長歎一聲,每天在萬維網上痛斥不勞而獲的婊子心態呢,沒想到身邊就有
這麽一位,而且是位身體力行者!
“你也不用歎氣,這麽多年來,我早看透了。真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你說孟朗有前途,這我承認,但要等他找工作、買車子、買房子,我要等多少年
?而我現在什麽都有,以後還會有更多,等畢業了我就回國,老頭已經初步答應
把國內的幾個公司給我了,這回去LA,就跟他敲定”,她一副躊躇滿誌的口吻,
“這周圍的人,誰能跟我比?一個人要想成功,就得懂得把握機會,曉得取舍。”
這時,我已從最初的shock中完全平複過來,便說:“得得得,你這些陳詞濫
調,和我網上見的沒什麽不同。人各有誌,旁人勉強不來。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有房子了?老頭待你不薄嘛,金屋藏嬌,可是金絲雀要鳥籠何用?”
不知是她已聽慣了這樣的刻薄話,還是太全神貫注,秦楚對我的揶揄充耳不
聞,也象是回答我的話:“那房子現在是我姐的,可它最終會是我的”,我因為
開車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聽得有點不寒而栗的感覺,卻也同時聽出了興趣:“啊
?還有一位哪!你親姐姐”?
“是,正是她介紹我認識的老頭。”
“有趣,有趣,那老頭姓齊吧”?我轉過頭來看著她說。
秦楚吃驚極了:“你認識他???”
“你們秦氏姐妹花的事,洛杉磯誰不知道啊?”
“真的假的”?秦楚既疑惑又著急,似乎還有一點羞愧,真是難得。我心軟
了,說:“騙你呢!我隻是說他享盡齊人之福,想不到真姓齊。”
“你好討厭”!秦楚嗔怪道,雖然是半夜,我卻好像能看見她緋紅的雙頰,
“不理你了,我要睡會兒了”。
如水的月光灑進來,我不時扭過頭來看看身邊已熟睡了的秦楚,她發出均勻
的細鼾聲,長長的睫毛偶爾抖動一下,豐滿的胸脯起伏著,那麽地乖巧可人!我
卻了無綺思,有的隻是無限的憐惜。CDplayer裏麵又傳來林憶蓮的歌聲:
“。。。她習慣睜著雙眼和黑夜
倔強無言相對
隻是想知道內心和夜哪個黑。。。”
(十一)
看到SixFlags(注:著名遊樂園,在洛杉磯以北約50公裏處)的螺旋軌道的時
候,我叫醒了秦楚,問:“睡得好嗎?今晚可有的操勞了,哈哈。”秦楚軟軟地
打了個哈欠,不答理我。她從小包裏掏出眉筆、睫毛膏和口紅,對著車上的小鏡
子細致地補妝,女為悅己者容乎?或許女為“閱”己者容更恰當吧。
“我說,你有時會恨你姐姐和齊老頭嗎?”
“你說呢”?秦楚抿著嘴唇,好把口紅弄勻些。得,又討了個沒趣。其實,
我還是蠻想知道答案的呢,“不說就算了吧,怎麽開去你房子,總得告訴我吧”
?秦楚打了個電話回去報訊,然後指揮著我七繞八繞,終於在Pasadena的一棟房
子前停住了。這是一大片住宅區,每個房子都不大,格局樣式也很象,鄰居之間
靠得很近,嚴格說來應該算condo,縱然加州的房價再貴,也就二、三十萬吧,我
真為秦楚不值。
這棟房子唯一的與眾不同之處是在門前種著一樹碗口粗細的茶花,正值盛開,
大朵大朵的紅花在月光下閃著妖冶的光,別有一番雍容的氣派。樹下俏立著一位
白衣少婦,長發披肩,我當時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天龍寺外,菩提樹下,化學邋
遢,觀音長發”!(看來我離“惡貫滿盈”不遠了,嗬嗬。)不禁又在心中長歎三
聲。(注:也是《天龍八部》裏的典故)
還有一個小女孩呢,才兩歲左右,我幫秦楚把包拎出來的時候,她還正用小
拳頭揉著小眼,半夜三更的,小家夥也鬧著出來迎小姨?她一見到秦楚,跌跌撞
撞地跑過來,開心地喊著:“姨,抱”,哪知秦楚隻是象征性地hug了她一下,就
把包接過去,徑自進屋去了!“這麽迫不急待去見幹爹麽”!我憤憤不平地想。
小姑娘留在原地,小嘴一扁,象要哭出來,我趕緊抱她起來,真是個五官精致的
瓷娃娃,美人胚子啊!為什麽生在這樣的家庭呢?如果這也算一種“家庭”的話。
那位少婦走過來說:“乖乖,叫叔叔好!”
“叔叔好”!小家夥甜極了,我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你好,是潘琅吧?我是秦楚的姐姐,秦燕。”
“你好,我是。時間太晚了,不打攪了。”
“哪裏呀,謝謝你送我妹妹回來,有機會再見”,大方得體。無緣見到齊老
頭,不知他有何能何德,能坐擁如此兩位佳人!
(十二)
所有的大學,每個班上的男生中總有至少一個自學成才或無師自通的女性問
題專家,老鴇子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葷段子信手拈來,無窮無盡,絕大部分
還是即席而作的原創,卻渾然天成,這種能力讓所有的聆聽者羨慕不已,頓生高
山仰止之感。有誰覺得這種愛好沒有用嗎?那就大錯特錯了,老鴇子現在是UCLA
的副教授,專事女性荷爾蒙的研究,我前兩天還拜讀過他在J.Neurosci.(注:《
神經科學期刊》,神經科學領域的一流學術刊物)上的大作呢,題目就是“黃體酮
對雌性大白鼠小腦錐體細胞發育的影響(二)”,還有誰不服的沒有?
所以,每次我去LA,都汲取了可貴的精神食糧,讓我單調的生活平添了色彩!
星期天下午去接秦楚的路上,我回味著老鴇子語錄,還禁不住搖頭笑罵呢。
我是在一個shell加油站接的她,停在紅燈那兒就看到秦楚向我使勁揮手,還
蹦了幾蹦,充滿活力,跟那天下車時的冷若冰霜判若兩人。上了車,我問她:“
齊老頭給你充了電啦,這麽開心”?
“開心,怎麽不開心?我這麽多年的努力和付出有了結果,當然開心。”
“噢?是嗎?是房子到手了?還是公司到手了?”
“現在不跟你說,你對我好我才說”,秦楚撒嬌似的口吻,“潘琅,你好好
看看人家嘛”。
啊呦,今天這麽high?我轉頭一看,隻見她笑厴如花,梨窩淺現,安全帶從
雙乳間穿過,更凸顯雙峰的傲人,可是我不敢再看了,趕緊正視前方路麵,說“
怎麽,連bra都不帶”?
秦楚象是完成了一個惡作劇,高興壞了,她居然還嫌不夠,邊笑邊說:“你
在車裏做過愛沒有?”
我一聽之下,心頭小鹿亂撞,差一點兒就把車開出highway!真想馬上停下車
來,可是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我兩個基本點:首先,天上不會自己掉餡餅;其次,
掉了餡餅也輪不到我潘某。我於是正色道:“你知道我的人生準則嗎?‘朋友妻
不可欺’是我一直信奉的”。
“是嗎?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果真不想試試?”
這時候,老鴇子語錄在我腦海中靈光一現,我扭扭捏捏地說:“不行啦,人
家這幾天身上不方便”。秦楚一怔,旋即小粉拳擂上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那就算啦,你這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家夥”!
(十三)
說罷,秦楚收拾起笑容,盯著車窗外怔怔地發呆,有時不知是想到什麽開心
事,嘴角掛著輕顰淺笑。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孩,為什麽要走上這麽一條路呢?要
出人頭地得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價,話是不錯,可是有些東西是無法估價的,比
如感情,比如青春。人們常說“人之初,性本善”,又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到底是什麽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用“惡”置換掉了“善”?都是欲望作祟,唉!
看到她這樣,我能做什麽?孟朗能做什麽?任何別人能做什麽?Nothing!我這麽
開著,想著,再轉頭看秦楚的時候,發現她又睡著了,估計是因為這兩天太過勞
累和興奮的緣故吧。
她這一覺睡得即熟且長,中途加油都沒能把她吵醒,直到我從University出
口下來她才睜開雙眼。快到家時,我說:“大哥再多一句嘴,一會兒看到孟朗,
可不能象走時那樣”。秦楚莞爾一笑:“還用你說?從今天起,我會對他越來越
好”。
果然,連我都看得出來秦楚是對孟朗越來越好了,首先她來的次數增加了,
對孟朗完全是象小妻子對丈夫那樣溫柔盡心,他們常躲到臥室裏竊竊私語。夜裏
居然聽到過她努力壓抑的呻吟聲,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其次,她不怎麽去LA
了,即使去也是當天來回,而且回來時神情間再不象以前那樣愉悅。我的孟老弟
亦神采飛揚,整日裏笑聲朗朗,似乎連孟軍長都愈發神勇了。
開始時我是很納悶的,孟朗的行為倒很好解釋,可秦楚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但兩個多月來目睹他們恩恩愛愛、如膠似漆,我由衷地替他們高興,我想這應
該歸功於自己上次LA之行中對秦楚的勸導,所以吃起秦楚做的菜來更是受之無愧,
心安理得,還管那麽多?
入秋了,當Bears(注:伯克利加大的橄欖球隊)球季結束的時候,伯克利的雨
季也隨之來臨,那個我永遠無法忘懷的雨季啊。
(十四)
下班後如果我想的起來,我通常會去取信。這天,信箱邊上有一個給孟朗的
包裹,是從什麽通訊器材公司寄來的,我把信箱裏的東西一古腦兒掏出來,放在
包裹上,端著回去。大概是我上樓上得急了,要不就是本來就呆得不穩,最上麵
的一遝子信滑落下來,掉的樓梯上到處都是,我隻好把它們一一撿起來,包括平
時我看都不看就塞垃圾桶裏的各種廣告。
撿到最後一張很小的insert時,我愣住了。這是一張一麵印著商業廣告,一
麵印著尋人啟事的小紙片,以前我也看到過的,登著失蹤者的姓名、照片、生日、
體重、最後一次在何處被看見等等訊息,很多都是兒童。我知道,在美國失蹤的
孩子,能找回來的希望微乎其微。在這一點上,倒顯出我們中國的優越性來了,
如果一個孩子在中國丟了,90%以上的可能性是他被拐走了,但至少還會活者,而
且還會受到買主最大能力的照顧,隻是你不知道他在哪裏活著。
可是,這一回的照片是秦燕的女兒啊!那個可愛的兩歲小女孩,三個月前我
才抱過的小女孩,甜甜地叫我叔叔的小女孩。算起來失蹤有兩個多月了,就在我
和秦楚從洛杉磯回來後的第四天。我盯著她爛漫的笑容,眼睛濕潤了,後來久違
的淚水竟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房間的,把包裹和信件放到餐桌上時我想:“秦楚
大概是知道這事兒的吧?沒聽她提起過啊,也沒見她有難過的樣子。不管如何吧,
都放這兒,讓他們自己看”,我特地把那張insert放在最顯眼的地方。那天到很
晚,孟朗和秦楚都沒回來,等第二天早晨我起來,他們正在吃早飯,神色自若地
跟我打了個招呼。我看到原本餐桌上的東西都不見了,猶豫了一下,卻終於沒有
問出口,何必呢?他們一定是知道的了,傷心事就不提它了吧,我一個外人,為
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總是不妥。
(十五)
那一整天,我坐在辦公室裏幹什麽都不是心思,連萬維網都沒上,讓茶館難
得地清靜了一天。上午,對著窗外驟風疏雨,我一會兒想那人見人愛的小女孩,
一會兒又想秦燕這會兒該受怎樣的煎熬啊。想的最多的是秦楚作為孩子的小姨,
態度過於冷漠,實在是不合情理,特別是孩子失蹤以後,她怎麽也該抽時間多陪
陪她姐姐啊,怎麽反倒去得少了?她成為齊老頭的情婦,是由於她姐姐的關係,
可誰又知道她不是看到姐姐過得滋潤而主動投懷送抱的呢?如果的確是出於無奈,
或許她因此而有足夠的理由恨她姐姐的吧,但至於到拿孩子開刀的地步嗎?看上
去不象那麽狠的人啊。要不就是為了鵲占鳩巢?有些人為了錢是不擇手段的,蛇
蠍美人的事沒少聽說,總不全都是說書人瞎編出來的吧?
吃了中飯,我繼續照著早上的思路胡思亂想,越想越心驚:“要是她在菜裏
給我下了迷藥,哪怕是把我灌醉,我的清白就不保啦!然後,她讓我幹這幹那,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咋辦哪!不行,我得離開這是非之地”。正想著,電話
響了,我接起來:“這是潘琅,你哪位”?
“你老婆!”
“噢”,我前倨後恭,“老婆大人,何事可以效勞?”
“我今天拿到兩個offer,一個在洛杉磯,一個在舊金山,你看去哪兒?我喜
歡洛杉磯的那個工作,大公司,工資也高一點。”
太好了!人算不如天算,我忙接口說:“洛杉磯!當然是洛杉磯!我大部分
同學都在那兒,房價又比舊金山便宜得多。我就娶雞隨雞,娶狗隨狗,為了家庭
犧牲自己的事業了。”
我馬上找了幾個那邊recruiter的電話打過去,e-mail了簡曆過去,兩個小時
之內就安排了下周的好幾個interview,於是向老板告了一個星期的假,說是從小
把我帶大的保姆病重了,得回中國一趟,那豈有不準之理?她還問需不需要兩個
星期呢,她哪知道這一切的部分起因竟是出於我對一個女人的防範?
(十六)
晚上,AlBundy(注:美國最受歡迎的情景喜劇“MarriedWithChildren"的男
主人公,一個鞋店售貨員)照例捧著胖女人的腳皺著眉頭癟著嘴遐想,我也照例笑
得前仰後合,電話又響了,接起來,一位女性嗲嗲的長音:“hello~”,聲極撩
人,我謹慎地問道:“請問是哪一位”?這麽謹慎是有慘痛教訓的:在老婆還是
女朋友的時候,出差去波士頓時給我玩過這麽一手,我當時脫口而出的名字讓我
在僅僅兩秒鍾後便後悔萬分,不知道賠了多少不是,又陪了多少小心才挽回老婆
的芳心,直到現在仍然在朋友圈中傳為笑談,老婆已經給才三歲的兒子灌輸過一
次了,讓我很沒麵子。
“潘琅~”,那聲音又說。哈,這回我聽出來了,“秦楚啊,孟朗還沒回來呢。”
“我知道,他今天跟他老板去歐洲開會去了,一個星期之後才回來呢。”
是嗎?我怎麽不知道呢?你知道還打電話來?我困惑地問:“那。。。”?
那頭沉默了好久,足足有十秒鍾,輕歎了一聲,把電話放下了,於是,“Ma
rriedWithChildren”我也看不下去了。是夜,大雨如注,大風若狂,我心潮起伏,
思緒萬千,輾轉反側,良久難眠:“為什麽這麽不巧呢?上次不方便是生理上的
(哈哈),這次不方便卻是心理上的了。經過這兩次,估計是連心理障礙都有了,
桃花運我這輩子是別想嘍”。
俗話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找工作的事出奇地順利,三個麵試的工
作都一舉拿了下來,就挑了個薪水最高的,說好兩周後上班。因為公司給出relo
cation的費用,老婆孩子又要來,剩下的那幾天,我就跟著公司指定的agent到處
看房子,agent的無比熱情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看到第三家時就定下來了。從外觀
上看比齊秦氏金屋還大些,院子也不小,也不過二十五萬出頭一點。
回到伯克利,是下午三點半,平時我是不會這麽早回來的,還在走廊裏就聽
到孟朗爽朗的笑聲:“我辦事你放心,萬無一失,哈哈”,“沒人會想到是你的”,
“嗯,那好,六點,我等你回來”。等我踏進敞開的大門,他正掛上電話,他跟
我點了個頭,就鑽進臥室,關了門。我以為他從歐洲長途旅行回來要休息一下,
也不在意。沒想到,一個小時後,他打開房門,渾身顫抖,淚流滿麵!
(十七)
“潘大哥。。。”,孟朗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整話來。我被
嚇了一跳:“怎麽啦?哪裏不舒服?疼得這樣厲害”?
“秦楚她。。。太過分了”!害!我還以為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原來又是小
夫妻鬧矛盾,我便寬慰他說:“你們現在的關係不是很好嘛,談戀愛哪有不吵架
的?你看,兩個多月你都哭了兩回了,男子漢大丈夫,這可要不得”。孟朗淚如
泉湧,還是不說話,手指著臥室,我於是跟著他進去。
孟朗跌坐在床上,倒了帶子給我看。這似乎也是間什麽人的臥室,鏡頭中見
到一扇門,一個小梳妝台,上麵擺著一些瓶瓶罐罐和一部電話,床上有淩亂的被
子和大大的玩具熊。錄相帶刷刷地走著,可過了好幾分鍾,鏡頭裏還是這些,我
說:“孟老弟,你搞什麽名堂?那大熊不會是什麽午夜凶鈴,從電視機裏爬出來
吧?哈哈”,話音剛落,一位裹著大浴巾的女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她低著頭,
一邊用毛巾不斷地揉搓著垂在前麵的頭發,一邊走到梳妝台的鏡子前,啊!那不
是秦楚是誰?孟老弟有一套啊!我忽然想起來那天他收到的包裹。
我咽了咽口水。隻見秦楚麻利地用毛巾把頭發包起來,三下五除二就盤在了
頭上,別有一番風韻。她好像猶豫了一會兒,拿起了電話,“hello~",“潘琅~”,
天哪!我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正是那個風雨大作的晚上!不由得暗自慶幸
不已:“賽翁失馬,安知非福?真給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著了,我也給砸死了,
好險,好險”。
我看不到秦楚放下電話後的表情,因為她馬上又撥了一個號碼,拿起電話從
鏡頭裏消失了,依稀能聽到她活潑的笑聲。等她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換了一條淺
紫色的lingerie,款款走過,搖曳生姿。她先是把床整理了一下,然後把頭上的
毛巾解開,如瀑發絲披散下來,她歪著頭吹風的時候,長發飄飄地扣人心弦。最
後,秦楚端坐在鏡子前濃妝淡抹,真是千般嫵媚,萬種風情!她才放下香水瓶,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十八)
一條皮膚黝黑,體格壯碩的漢子出現在房門口,看起來象個南美人,要不就
是墨西哥混血。“Martin!Hownicetoseeyouagain"!秦楚膩膩地撲到他懷裏,“
Metoo,baby"!來人一臉的邪笑,看得我直生氣。兩人一麵熱烈擁吻著,一麵幹柴
烈火般地剝去對方的衣物,滾倒在床上,窗外狂風暴雨,室內暴雨狂風。。。。。。,
(此處略去205字)。隻見他們又換了一種姿勢,秦楚明顯地更加興奮了。啊?她還
有這個癖好哪?!真想不到!我原以為A片(注:成人電影)裏的女主角們是為了謀
生而不得不然,沒想到真有人樂於此道,(此處略去533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啊。
畫麵裏秦楚玉體橫陳,欲仙欲死,身邊的孟朗則目光呆滯,涕泗縱橫,我說:
“關了吧,老弟”,他機械地撳了“stop"。這種時候,我還能說什麽好呢?這個
女子身上的矛盾之處太多了,種種欲望,不管是金錢上的,還是肉體上的,之強
之烈似乎超乎常人,並勇於大膽實踐之,莫非也正是如此才讓人覺得與眾不同?
莫非也隻有如此才能出人頭地?我不知道,或許吧,難怪單單一個孟朗滿足不了
她了,唉!
天色漸漸暗下來,孟朗手裏還拿著遙控器,默坐無語,我遞了紙巾給他,說:
“孟朗,事已至此,看開點吧,你這叫‘遇女不淑’,真正的淑女世上多的是”。
我其實也就隻能盡盡朋友的本分罷了,孟朗那種肝膽俱裂,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壯,
任誰看了都會心酸,但是,遇到這種事情,自己想不開,旁人是無法勸慰的。
門響了,秦楚拔下鑰匙,歡叫著:“孟朗,我回來了”。我連忙從臥室裏迎
出來,頗有些慌張的模樣,讓她看了滿腹狐疑,“你們鬼鬼祟祟地幹嘛呢”?她
走進臥室,擰開台燈,“燈都不開”。麵如死灰的孟朗更是嚇了她一大跳,她一
眼看到他手中的遙控器,於是一把搶過來:“我倒要看看你們在搗什麽鬼”!
(十九)
看到鏡頭中欲眼迷離、嬌喘連連的自己,秦楚的俏臉頓時白裏透紅,與其說
是羞愧難當,不如說是氣急敗壞,因為她立刻關了電視,扔了遙控器,憤怒地叫
道:“孟朗!你這個無恥王八_蛋!你有什麽權力這樣窺探別人的隱私?”,她頓
了頓,稍微平靜了一下,接著說道,帶著無比的輕蔑:“論人品、才能、甚至ph
ysicalattraction,哪個不比你強?齊老頭都比你強!能跟我這樣高層次的人來
往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你這龜兒呀,就他媽窩囊廢一個”!
他姥姥的,這還是人話麽?我明知秦楚是怎麽能傷到孟朗怎麽說話,但還是
義憤填膺,看到孟朗還是坐在那兒,呆如木雞,我恨不得衝上去扇他兩個耳光!
做男人做到這份上,真不如一頭撞死算了。我哼了一聲,盯著秦楚的眼睛,說:
“就你也配提什麽人品,還高檔次”?她毫不示弱地正視著我:“你還以為自己
是什麽得道高僧吧?呸!我剛才說的話同樣適用於你”!言畢,她砰地一聲,重
重地把門甩開,奔了出去。
接下來的那幾天,我寢食不安,一會兒擔心秦楚去報警把孟朗抓起來,一會
兒又擔心我這個目擊證人的安危,擔心得最多的還是孟朗會不會尋短見。還好,
孟朗雖不飲不食,日漸消瘦,但情緒還算穩定,我後來想,這所發生的一切應該
是他早已預料到的,否則他也不會買了偷窺器材來,現在隻是親眼證實了而已,
卻徒增了無限的悲哀。有些事情真是不要太好奇了好啊!
開在去LA的路上,“鏗鏘玫瑰”給了我全新的感受---歌,畢竟還是要用心來
唱的。
“。。。她一直給每一次給
有即興意味心碎也無所謂
你真心給卻落得意冷心灰
像曠野的玫瑰用驕傲的花蕊
想擺脫那四季的支配所以溫暖卻曖昧
所以似是而非讓那直覺自己發揮。。。”
(二十)
在洛杉磯,我(以下簡稱潘)專門就秦楚的特殊癖好問題請教了專家老鴇子(以
下簡稱鴇)教授,內容摘要如下:
潘:秦小姐作為女性,為什麽會樂於gay才采用的非常渠道呢(注:指肛交)?
鴇:這在醫學上叫“G點轉移強迫症”,是由於患者自身的fantasy較強引起
的,久而久之,正常的渠道已不能滿足患者的需要。跟戀物癖,戀獸癖一樣,屬
於性心理畸形的一種。
潘:你怎麽這麽清楚?是醫治過這樣的患者嗎?
鴇:。。。。。。
離開伯克利一年後,我已然淡忘了和孟朗、秦楚相處的那一段往事,多少也
是因為刻意的疏遠。又是一個風雨秋夜,老婆哄著兒子上樓睡去了,我跟AlBund
y一樣,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一個個頻道地換來換去,忽然,中文台的新聞吸引
了我:“Pasadena今天發生一樁自殺殺人事件,一秦姓婦人在砍殺了半身不遂的
齊姓老者之後,割腕自殺身亡”,畫麵中出現了那一棵鬱鬱蔥蔥的大茶樹,上麵
綁著黃色的塑料寬帶子,在秋風中飄搖,撲簌簌地響個不停,我目瞪口呆,真有
恍若隔世之感。
鏡頭在房子四周盲目地晃來晃去,畫外音繼續道:“據信,該女子年前因為
愛女失蹤而有精神失常的跡象,曾求助醫師。齊姓男子也於去年十一月間在大陸
遭歹徒重毆,雖經當地醫院全力搶救不致隕命,然而自頸部以下全麵癱瘓。二人
關係不詳。死者胞妹已獲悉,將於明日自大陸赴美料理後事,請看本台明天的追
蹤報道”。
我至此才如夢初醒!慨歎自己竟愚鈍至斯。“關係不詳”!原來秦燕也隻是
齊老頭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卻大概是最有情義的一個,否則也不會服侍他長達一
年之久。而秦楚呢,畢了業,回了國,想必是掌控了齊老頭的那幾家公司,應該
是最讓老頭歡愉的一個了吧。她對她姐姐和幹爹豈止是一個“恨”字?簡直是恨
之入骨!“去年十一月間”!原來我還以為孟朗真的是去歐洲開會了呢。到現在
我還是不能相信孟朗真有那個膽量下得了狠手,不過,坐鎮指揮,花錢雇人就不
難了。而那個Martin會不會跟小女孩的失蹤有關?從洛杉磯到墨西哥邊境隻要兩
個鍾頭,讓一個兩歲的孩子永遠消失實在太容易了。
現在,房子肯定是歸秦楚,也許還有巨額的保險金,她這一著一石幾鳥?我
算都算不清。
第二天,電視裏出現了LAX(注:洛杉磯國際機場的代號)機場,剛出關的秦楚
穿著高領套裝,挽著發髻,高貴典雅,神色匆匆;身邊的男士赫然竟是孟朗!他
也是衣冠楚楚,表情肅穆。兩人麵對記者的追問,不置一辭,很快登上出租車絕
塵而去。這一場麵直看得我遍體生寒,這該是怎樣一種忠貞不逾的愛情啊!如果
這也可以稱作愛情的話,可誰又能說不是呢?!他們在乎些什麽?得到了什麽?
失去了什麽?我又一次糊塗了,隻聽得林憶蓮又在曖昧地唱:
“。。。讓人回味那感覺久久不退
像一場宿醉到黎明不退
想一想也對她說誰怕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