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1:叔叔與我
(2005-01-16 07:4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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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七臘八,凍掉下巴.
打小兒,父母工作繁忙,於是就把我寄養在祖父母處,據說是因為當年我在托兒所比一般的孩子更能咧著大嘴哭嚎,以至於媽媽騎車快到托兒所了,就遠遠聽見我的哭聲.媽媽就與她最要好的朋友,商量誰先從單位出來就先喂奶給她的兒子同時也喂我,這樣持續了很久.後來我在電視上終於明白了那原來是沂蒙山紅嫂給親人解放軍喂乳汁,就說多惡心呀,喝別人的奶.媽媽說你還好意思說,你就喝過張姨的奶!後來我放暑假,在路上遇見那位當年的救命恩人張姨,當然是媽媽一再說明,對這位哺育過我的母親,我竟然喝了她的奶而腦海中毫無印象.:((
據說我是在六個月就被從繈褓中帶到火車譴送回奶奶家的,媽媽後來說,當年我在火車上發高燒,年輕的母親不知道該如何辦,讓列車長來看,說是出水痘,千萬不要受風,不然有生命危險,也不許在車上亂講.媽媽很是驚恐,沒想到我到了奶奶家竟然全好了,就象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一樣地玩耍起來.傻人有傻福吧.到是媽媽經常嘮叨多虧那個女列車長的指點.
說起媽媽,我從來沒有跟她回過老家,她長在農村很是命苦,六歲媽媽就失去了母親,因為後姥姥進門還帶來兩個男孩,她不愛受氣就要求讀書,大概讀書是當年唯一能夠逃脫家庭的途徑吧?反正是被評為富農的當車老板的姥爺賣掉了一頭大騾子,將錢縫在媽媽的枕頭中,她到沈陽投奔了結婚的大姨,後來成為當時家鄉的第一位女大學生(大姨是第一位女高中生).據說當年高中的時候,她洗頭都沒有肥皂,要到豆腐房去要點豆腐剩下的水來洗,我是想象不出來的.說這些是想要說明從小缺少母愛的媽媽沒有自信把我照顧好,也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照顧我.這也是要把我送到奶奶家的原因之一..
送到奶奶家的原因之二,是因為當年文革後,老家中被公私合營後的爺爺,奶奶,叔叔,三人都處於無職業狀態,沒有生活費,所以把我送到老家,每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定期一張30元的匯單(當年大學畢業工作月56元,新學徒工月18元)寄到老家來,那名義上是我的托兒費,實際上是全家祖孫三代的生活費.後來當我回到父母身邊不聽話的時候,有一次媽媽氣極了,讓我算算從六個月到11歲回到他們身邊,共給我多少生活費!那時候我還不會翻變天帳,也沒反駁其實不是都我一個人花的呀!現在我想來都有點冤.赫赫.
三歲的時候爺爺去世了,享年66歲,心髒病.但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他的模樣,因為在我的腦海中毫無印象.據說他很愛我,經常馱我在肩上去吃好吃的,但是我實在沒有關於他老人家的一絲一毫的記憶.爺爺,對不起.
不知道人最早的記憶是從幾歲開始,但我清楚地記得我小學前的事情,叔叔是極其愛看書,特愛看<參考消息>,每當他看書的時候,我就搗亂,或者問他這個字叫做什麽,那個叫做什麽,於是有一天他終於想了個解脫的好辦法,從新華書店買來一本新華字典,並教會我如何按著比劃去查字.當時看的第一本小說是<寶葫蘆的秘密>,那個神聖的能帶來任何小主人要求的寶葫蘆讓我著了迷,因為還不懂是童話編造,所以自己就做夢幻想什麽時候自己也能擁有一隻寶葫蘆呢?
實在是沒有書看了,於是就去翻叔叔的課本,看到他的語文課本,那裏講的八寶粥的故事,至今我還記得:有一家富貴人家,曾經糧倉滿垛,但是其子好逸惡勞,終於在臘八最冷的那天,斷了炊.饑寒交迫中想起也許空曠無物的糧倉的麥秸縫隙會夾些米粒,於是就與媳婦兩人去掃除了一番,果然很有些收獲,但是品種雜,共有八樣,最後煮了一鍋粥渡過了最冷的一天,這就是臘八粥的由來.今天看到多嘴貓也在寫八寶粥,不過不太一樣.
叔叔與其是教給我看書樂趣,不如說是打發我安靜下來,但查字典認字的能力卻是我自學成才的,在我沒有上小學之前.過年過節的時候,他自己喝啤酒,還很炫耀一把鋼勺,那是一把從朝鮮戰場上繳獲的美國鋼勺,後麵刻有USA的字樣,更妙的是勺把後麵的空隙剛好能當作啤酒起子.
據說當年奶奶家住滿了雄糾糾氣昂昂馬上就要跨過鴨綠江的誌願軍,當然回來的是少數,還有一些隊伍根本就是沒有一個回來的.大概當年開旅館出身的爺爺奶奶做為房東待子弟兵不錯,所以回來的幸存的最可愛的人,帶回的戰場上繳獲的禮物,除了這把鋼勺,還有一個暗綠色的羽絨睡袋,等我上大學的時候歸了我.長大以後看有關誌願軍的回憶錄,當年由於突然入朝,有些南方集結的誌願軍都沒有棉衣,在北朝鮮凍得夠嗆,可看那睡袋就知道當年美軍的裝備就這麽先進了,不光是炒麵對罐頭,還有單衣對羽絨睡袋.在朝鮮能打贏,或者嚴格地說打平手可真是不容易呀.看看今天的伊拉克的下場,就該更感謝當年最可愛的人與毛彭當年的勇氣了.
叔叔總是故作瀟灑地把啤酒瓶蓋兒放入USA的勺把中,然後輕鬆地起開,於是蓬地泛起泡沫,年少的我就每次都站在旁邊很眼饞地觀望,最後叔叔經常把褐色酒瓶賞給站在旁邊眼巴巴觀望的我,接過來我就象吹喇叭那樣地高高舉起酒瓶,等待掛在綠色瓶壁的殘餘集結成滴,叭嘰地掉入口中,那如苦如澀地味道讓我皺起眉頭,實在是想不通這樣的味道為什麽叔叔總是喝得那麽歡喜?.
叔叔的上山下鄉很有時代特色,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自己把自己抽上來的.每當此時,我老爸則說是他幫叔叔抽上來的.不管怎麽說,當年有一點就是黨提倡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也要嚴格服從地,特別是上山下鄉大有作為的號召.現在想來隻有一條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他們實在是該認真地服從聽黨的話而沒有聽.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吧,當年街道辦事處一再讓叔叔把戶口遷到農村,於是他就無奈寫信征求遠方大哥的意見,於是我老爸建議,把戶口從奶奶家調到了同一個城市另外一個區的姨奶奶家.在文革一切都很亂的時候,戶籍管理大概也是一團糟,於是街道知道他服從大有作為的號召,下了鄉就不再來催促.他人的確也下鄉了,到了青年點集體戶,左查右查總是少一個人的戶口,過了半年多終於查明是沒有他的,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口糧,還白吃了大家半年飯,群起激奮,就灰溜溜地自己卷鋪蓋回城了,還覺得自己特別的委屈,畢竟還修了半年地球該管飯吧?.
成分論橫行的年代,叔叔下鄉後是很難被抽回城的,但是亂中出錯,將錯就錯,戶口就從一個區轉到另外一個區,根本就沒有離開城市,他自己就這樣把自己抽回了城市,當然隻是遊蕩打臨時工,燒鍋爐一類.但盡管如此,每當提起舊事,他都很得意,爸爸更得意,他們互相誇自己,搞得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到底說的是啥,功勞到底該歸哪個大,是老爸功勞大呢?還是那個亂世的功勞大呢? 其實叔叔一直都是航模獲獎者,成績特別好,他的誌願是北航,但終於沒有如願,時代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