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整個前後,也就那麽一分鍾左右的時間,他們一群人坐在車裏,兀自看得驚心。
程江把車開上了路,說,啊呀,好懸!如果我們剛才下去了,跟那廝硬拚一場,還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在這種情況下要逃開警察的人,一定不是什麽良民。還是林美眉夠冷靜,處變不驚。
她說,在高速上碰到這種事,男人們一般都會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很容易衝動起來,發生一些糾紛。我曾聽因為高速罰單去參加過Traffic school的同事說過一件事,印象很深。有一年,在17號高速公路上,有兩個人飆車,互相鳴喇叭,憤怒非常。兩人停車後口角,前麵的人從車裏拿了把獵槍出來,就把後麵的那個人射死了。我剛才看見那老美那麽五大三粗,拳打腳踢我們的車,看上去絕非善類,怕你們下去吃虧,所以勸你們別下去。不過我可沒想到他是個敢在警察的眼皮下逃跑的人,想想真是後怕。
他們繼續往前開著,580變成了108.,在經過一個叫Oakdale的小鎮後,又開了一段時間,108變成了120,路上的高大的樹漸漸多了起來,在平直的路上又開了一段,他們終於來到了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北入口,Big Oak Flat Entrance。
這個位於加州中部內華達山脈的西麓的國家公園,一共有1100平方英裏,風景奇絕。他們進去後,一路開下去,不斷映入眼簾的是山峰,參天的大樹,峽穀、清澈見底的河流,偶爾還有鹿奔跑於林間。沒過多久,他們便到了優勝美地山穀的中心,他們事先訂好的旅館,Yosemite Lodge at Falls就座落在這裏。這個旅館的位置絕佳,走路就可以到著名的優勝美地瀑布。
辦理好入住手續之後,他們吃了簡單的午餐,一行人就朝瀑布走去。大巴把一車車的人從這裏放下,因為是公眾假期,遊人眾多,熙熙攘攘,李毅說,嗬,真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大家全都笑了起來。離瀑布越近,水落下的聲音就越來越響,轟轟而鳴,而風吹散的水花拂麵而來,清新涼爽,宜人非常。
終於走到了瀑布正下方,王彬說,我的媽呀。遊客們全都在觀景台那裏排隊,為的隻是在瀑布跟前照一張相。他們在那裏看了一會,實在是不想湊那個熱鬧,就決定去走Upper Yosemite Fall Trail,然後去看高處的瀑布。
因為沈蓉有孕在身,不能走的很快,他們就走走停停,說說笑笑,看著山崖間秀美的景色,聽著大家互相調侃,她突然間覺得眼前的這種情形,這麽的似曾相識,跟十來年前她和昊然同一幫人去太白山是那麽的像,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她心間升起,她不安的四處看了看,神情轉瞬間恍惚起來,機械地跟著他們走著。
走著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毅對她說,嘿,想什麽呢,快看那道彩虹,她抬頭一看,Upper Yosemite Fall從山崖上飛流直下,幾百米的落差,瀑布轟然而下,好似銀河,散落九天。飄散的霧氣和水花在太陽的照射下,映成一道彩虹,蔚為壯觀。她驚歎起來。可是那虹一轉眼便散了去,就象一個美麗的夢,轉瞬即逝。
他們在瀑布旁的平台上,站了好久,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天色將晚時,他們沿原路下了山,回到了他們的旅館。晚飯他們就在旅館的那個Mountain View餐廳吃,菜式還不錯,又有良辰美景,大家邊吃邊說笑,她的繃緊的心這才有些放了下來,不再把這個旅程和十來年前的那個心痛的太白山之旅聯係起來。
晚上他們幾個人湊在王彬和李毅的房間裏打牌,直到12點才各自回房睡覺。當她走出王彬和李毅的房間時,才發現深夜的優勝美地非常冷,有山風,拂麵而過。
那夜她的夢裏,反反複複的是昊然的歌聲,別哭,我最愛的人,今夜我如曇花綻放…曾記得我驕傲的說,這世界我曾經來過,不要告訴我永恒是什麽,我在最燦爛的瞬間毀滅。她看見昊然站在彩虹上,微笑地看著她,她驚喜異常,昊然,昊然,我去過你想去看的那些地方了,我去實現了你的夢想。然後她就朝著彩虹奔去,想去擁抱昊然,昊然伸開雙手,彩虹卻一下消失了,昊然從彩虹上跌下去,順著瀑布轟然落下,風中飄散的是他的聲音,你答應過我,你一定會好好的。她大喊,昊然,不要走,不要走啊,昊然!
她在自己的驚叫聲中醒過來,已是淚流滿麵。她看看表,才六點剛過,可是已經沒有睡意了,拉開窗簾看看,天色已經亮了。她就去衝了個澡,然後穿了厚衣服,開門信步走了出去。走到瀑布邊的時候,她看見王彬也在那裏,她對他說,你這麽早?王彬說,被老婆的電話吵醒的,睡不著了,就走了過來。她笑了笑,問,李毅呢,還在睡著吧?
王彬聞言,稀奇地看著她,說,他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她也稀奇地看著王彬,說,他怎麽會跟我在一起?
王彬滿臉疑惑地說,那這小子去哪了。昨天我半夜起來上洗手間,看見他的床上沒人,今早被我老婆的電話吵醒時,我看他的床上還是沒人,我以為他半夜去了你那裏。原來他沒有跟你在一起啊,那他能去哪。他是不是半夜的時候夢遊出去了。
她根本沒有去想為什麽王彬會以為李毅跟自己在一起,唯一的念頭就是,李毅失蹤了。天哪,我的預感應驗了。秦嶺那晚刺骨的山風迎麵呼嘯而來,無邊的恐懼,無邊無際的恐懼向她襲來。她的腿象灌了鉛一樣,說不出話來,一下子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睛裏滿是恐懼。
王彬說,沒事的,我打打他的電話。然後他就撥了李毅的手機,打了幾遍都沒有人聽電話。她更加恐懼,驚恐地望著王彬。王彬看見了她的恐懼,有點不明白這個昨天在高速公路上冷靜,沉著應變的林美眉,怎麽今天換了個人似的,就象一個無助的孩子,與昨天的她,不象是一個人。
王彬說,我去餐廳裏,還有旅館周圍去找找他,再去程江那裏看看,你沒我跑得快,就在後麵慢慢走吧,咱們一會兒旅館前台那裏碰頭。她點了點頭,王彬就飛奔而去。
等她走到旅館前台,看見沈蓉在那裏,沈蓉告訴她程江和王彬一起去找李毅了,讓她們在這裏等著。秦嶺的山風在她耳邊不斷呼嘯,和著優勝美地夜半的寒風,她攥緊沈蓉的手,腦子裏一片空白,心間充滿恐懼。
也不知過了多久,程江和王彬回來了,雙手一攤,說,這小子,到底去了哪兒,沒找到。
她鬆開了沈蓉的手,眼淚開始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