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35)
來美國幾年,常常覺得國內許多好吃的東西,在這兒是隻可回憶而見不到。
今年夏天,我們搬了家。新居掩映在一片樹蔭之中,顯得格外幽靜。地上,飄散著片片落葉和一粒粒黑色的小果,一腳踩下去,就會留下斑斑點點的紫色。啊,這不是桑椹嗎,那我每天都有零食吃了!高興之餘,才發現紫桑椹甜中帶酸,水分不多,味道並不如我想象的那麽好,況且打掃落在地上的果子也是件麻煩事。不久,我又在不遠的路旁發現一棵碩大的桑樹,枝上掛滿青白的果子。它們又大又肥,熟透時白得有點透明,一口咬下去,汁水湧出來,好甜嗬,甜甜的桑椹,伴我度過了一個甜蜜的夏天。
秋風吹來,我才注意到門口有棵銀杏樹,抬頭仰望,滿樹青翠的小扇子在風中輕輕翻舞,樹葉中藏滿了杏黃的果實。微風將熟透了的銀杏吹落了一地,讓我一陣驚喜,伸手就撿了滿滿一大碗。回到櫥房,我把果實擠出來。熟透的果子很好擠,隻是那個臭味難忍!後來我跟先生抱怨說,都快被熏昏過去了,隻是想著快要吃到久違的白果了,才咬著牙堅持下去的。洗淨,晾幹,烤熟,我急不可待地剝開一個滾燙的白果。果肉碧綠油亮,像翡翠一樣。咬一口,是那種白果的獨特味兒:熱熱軟軟,粘粘的像糯米飯一樣,帶著淡淡的苦和清香,真像兒歌裏唱的那樣:“香炒嫩白果,又是甜來又是糯”。此時,我不禁想起大學裏的秋天,想起校園中滿地金黃的銀杏葉,走上去劈啪作響;想起晚上在宿舍裏我們圍著小電爐烤白果,爆出一個吃一個……
先生吃驚我常常挖掘出一些好吃的東西,我說我把這個美國小城當成了自家的自留地,不耕不種,卻時有收獲。
每天下班回家,總要走過一個小山坡。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灌木叢中鑲著一顆顆紅果實。這種野果子很像桑椹,由許多小珠珠串成,隻是不長在樹上,顏色鮮紅晶瑩,嚐一嚐,甜中微酸,甚合我意。回去問了我的鄰居Lynn,才知道這叫山莓(raspberry),商店裏偶爾有賣,價格不低。美國人喜歡用來榨果汁喝或做甜點。
春天的時候,我看中了竹子。竹子在美國很少,而且退化了,一叢叢長得低矮瘦弱,決無往日所見挺拔秀麗的風姿。我折了幾枝竹筍,它們比手指粗不了多少,剝了外殼炒一炒,簡直吃不到什麽東西。細細品味,還有點麻澀,和記憶中竹筍的鮮甜脆嫩相去甚遠。隻好對自己說,吃的是情緒,是思鄉的情結.
最近,有個在Richmond 的朋友說她發現了香椿樹,並送我一小瓶自製的醃香椿頭。我隻記得小時候吃香椿炒雞蛋,記不清是否吃過醃香椿,但吃了一口就立刻喚起了記憶。我也想找到香椿,因此走路時常常對著路邊的樹木東張西望。
先生知道我一看見什麽貌似可食的東西就會立刻放到嘴裏嚐一嚐,因此他總是緊緊地拉著我的手,還說:“別又在打自留地的主意了!”
(原載人民日報海外版19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