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
水彩實習。
幾小時旅途的顛簸,終於,在萬綠叢中的東山賓館,我們可以卸下沉重的畫夾和背包。置身於遠離都市繁雜的特有的靜謐之中,心靈竟一時被這種無聲的氛圍所懾服。一種無窮無盡、無限無止的空間在我們周圍展開……
夢境之一
與大海見麵,已是日落時分,可惜無日,不然將是怎樣的壯美,空中細雨蒙蒙,海是灰色的,一片蒼茫。
漲潮了,歡歡喜喜地逐浪而去,隻顧欣賞腳下踏起的水花,卻忘了浪是要回頭的。一時間,眼前盡是水,待重見天日,我已非我,狼狽地逃回沙灘,自嘲道:"這是海的洗禮!"
一向喜歡接近自然,或擁抱森林,或親吻大海,身心與自然交融,我感到我的精神是超塵的。
夢境之二
第二天晴空萬裏,是寫生的好時光。
早早起床,呼吸著海味的輕爽,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新鮮。
選好景,支起畫架,卻看海看得發了呆。
麵對無際的大海,心胸闊大得似要衝出渺小得軀體。無思無念,忘了身在何處,神思在空中飛揚。
海得色彩又是如此豐富,由遠至近,紫、青、藍、綠、黃,中間過渡的灰色更是無以言述。以前也不止一次看海,怎麽都沒有感覺呢? 羅丹曾說,生活中並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恐怕是這樣的。
就這樣靜靜地觀海,心醉了,人癡了。常想,不應該把犯人關在高牆電網中,應讓他們來看海,海似心靈的淨化劑,使人超脫在感受自然的偉大與真純中。人, 或許會羞愧於自身的汙垢,痛改前非?
夢境之三
黃金海岸的確給我們帶來美妙、金色的記憶。
脫了鞋,在細軟的沙灘上印腳印,像塑造一件件藝術品。低著頭,專注而挑剔地審視著海的貢品,忽然間,雙臂被人架起,不等掙紮,已被無情地拋入大海。回頭看,竟是班上兩個男生的惡作劇。心中不服,伺機反攻,於是昔日的紳士小姐全丟了風度,追逐著,歡笑著。逮人、邁步、摸瞎子,兒時的遊戲竟也玩得津津有味,自自然然,誰又曾想到自己已是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呢?
人都是向往純真的,我們的歡聲笑語感染了周圍的遊人和我們的老師。對不起了,老師,寫生作業是交不上去了,可我們所得到的又豈止是幾張水彩畫所能相比的呢?
久已習慣了單調、緊張的都市生活,心靈為種種的負荷所重壓,乍一置身於遊人稀少的北戴河,驚異地發現世間竟還有這樣一片樂土。不聽新聞,不看報紙,心中全沒有了往日煩擾的雜念,隻醉心於所愛的藝術。每日方便麵加蘋果,但與豐足的精神生活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桃源般的生活如詩如夢,雖轉瞬即逝,卻閃光至今,令我懷戀,令我向往。不必多,一年中有兩周這樣的日子,死亦足矣!
1989.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