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小鏡子

小時侯, 天災人禍愚昧, 家境貧寒, 沒有幾家有幾件象樣的家具, 鏡子呢, 倒是有一個, 一個圓圓的小鏡頭, 周邊圍著一圈銀白色的鋁合金, 放在一破舊的碗櫃上, 也沒人用, 總是攢一層薄薄的灰塵.

一直到18歲離家, 北上進大學, 也沒有一快照全身的鏡子. 記得有一次, 去樓上的一家鄰居找小孩玩, 看到她家有個大衣櫥, 有一麵落地的大鏡頭, 偷偷地看一眼鏡子裏的自己, 不看不要緊, 一看嚇一跳, 臉上髒得一塊黑, 一塊白, 鼻孔低下, 鼻涕粘上灰塵, 幹成硬塊, 身上的那件格子倆用衫, 爛得象擦桌布, 活龍活顯的小叫花子! 終身不望! 發誓, 從此再也不要鏡子!

可是, 我不找鏡頭, 鏡子找我. 上大學, 出國, 結婚生子, 工作謀生, 總是來去匆匆, 也沒工夫顧鏡自戀, 直到小女兒降世, 鏡子找上門來. 我家小丫頭成了我的一麵小鏡子.

小丫頭說話很晚, 三歲之前, 呀呀學語, 說不清楚, 旁人聽不懂, 她就著急, 幹脆大聲叫嚷; 不會說話, 又想表達, 咋辦? 唱歌, 小丫頭一興奮, 就爬上那個敦實的四方大茶幾, 引吭高歌, 扯起嗓子, 吱哇亂叫一氣, 別說, 有時還真唱出個調來, 象倫敦橋倒下之類的.

整三歲時, 吐字開始象回事了, 就當上老媽的小鏡子了. “媽眯, 你的眉毛總在生氣!”. 聲音細細嫩嫩, 說著, 爬到我的腿上, 伸出小手, 扶平我的眉頭. 我暗暗吃驚, 老媽的臉相有那麽難看? 得改善一下形象!

有時, 工作不順, 看著老公心煩, 又不好發作, 帶著小丫頭到女朋友家串門, 反正老公不在身邊, 肆無忌憚地把老公亂罵一通, 孰不知, 小丫頭長有小耳朵, 老實巴交的老爹對她百依百順, 有求必應, 該輪到她回報老爹了! 真當老媽說得起勁, 唾沫星子亂飛, 小丫頭忽然放下手中的娃娃, 大聲對老媽說道:”媽眯, 你說爸爸的壞話, 我不喜歡!” 一字一句, 抑揚頓挫! 看來, 老媽這方麵也得收斂一下.

我家前院的草地, 本是綠油油, 齊斬斬的, 可是這兩年, 不知在忙什麽, 沒來得急料理草地, 雜草叢生, 瘌痢頭似, 一塊綠,一塊禿, 我熟視無睹, 見怪不怪. 萬聖誕節到了, 小丫頭來給老媽出主意了, “媽眯, 萬聖誕節來了, 咱們家的裝飾, 您最不用費心了! 我已經想好了! 咱們前院, 是個活脫脫的墓場, 隻要樹幾塊墓碑就行!”

有一次, 帶她去一個自然曆史博物館, 那時她剛到五歲. 門票五歲以下3元, 五歲和以上是10元. 我就隨口對賣票的說:”她還不到5歲.” 小丫頭在一旁立馬糾正老媽:”媽眯,您忘啦? 我已五歲了!” 很驕傲的樣子!

老媽中年發福, 衣帶漸窄, 胃口食欲卻超好, 為此不少煩惱. 每次總是飽餐一頓後, 立即後悔不迭, 大喊減肥. 小丫頭看在眼裏, 疑在心頭. 有一次, 老媽也在熬一鍋五穀雜糧粥, 忙得不亦樂乎, 熱七騰騰, 她看了看那鍋粘糊糊, 對老媽說, “媽眯, 你為什麽老做吃的? 卻老喊減肥?”

小丫頭真成了老媽的小小照妖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