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翁: 我所認識的薛鴻時先生

經過多方麵的努力, 國內著名的英美文學專家兼翻譯家薛鴻時先生接受亞城筆會的邀請, 將於10月初到亞城訪問並為亞城的文學愛好者作一個專題講座.  薛先生是我的忘年交, 是我相識了一生的摯友.  為了讓其他筆友們在薛先生到訪前, 增加一點兒了解, 我決定簡單地寫點什麽. 專門的介紹筆會另有專人會寫.

我和薛先生初次相識於北京郊區一個煤礦的鍋爐房裏. 那是上個世紀70年代的一天. 我們當時都是燒鍋爐的工人, 我剛去不久. 那天他接我們的班, 看到我手裏的一本書:”紅星照耀下的中國”, 美國作家斯諾的名著.  他眼睛一亮, 馬上和我攀談起來並要求借閱這本書. 我們從此就相識了, 並成為一生的朋友.  後來我才逐步了解到他的身世.  薛先生出身於上海的一個世家. 50年代,以優異的成績被保送到當時的北大的”第一係”-北大中文係. 他當時的專業方向是”紅學研究”. 但是, 他沒有躲過57年的劫, 和其他上千的北大學子一樣, 被打成了右派. 然後先被送到農村改造,最後被”罰”到最艱苦的煤礦工作. 文革前還好, 作為一個大學生, 他的工作是礦黨委書記的秘書. 文革爆發了, 黨委書記被打倒了, 他也被罰到煤礦的洗澡堂去打掃衛生, 所幹的活是我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後來, 又被罰去燒鍋爐, 在那裏,我們相識了.

在隨後的幾年裏, 我們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因為我在城裏有幾個神通廣大的朋友, 常能搞到當時所謂”內部讀物”的書, 五花八門, 不計其數. 作為一個老讀書人, 薛先生”嗜書如命”. 每次看到我帶回的新書,都會眼睛發亮,滿臉喜悅,第一個來借閱. 那一段歲月,是我一生中讀書最多的時候,甚至多於我後來讀博士學位期間.我們什麽書都讀, 文學的, 哲學的, 曆史的, 科學的, 隻要能搞到手. (“雜家”就是那時得到的”封號”, 這也為我後來用”雜翁”作筆名作了解釋.) 現在還能記得的有:”拿破倫傳”,”戴高樂回憶錄”,”赫魯曉夫回憶錄”等. 每次看完一本書, 我們和另外一個朋友就會在一起, 海闊天空, 熱烈討論, 談天地, 談曆史, 談政治, ..無所不及.

1976年,我們一起經曆了中國曆史上多事的春秋. 從周,朱,到毛的去世, 唐山大地震, 後來四人幫被粉碎了. 我們像成千上萬的中國人民一樣, 興奮的想大喊大哭. 還記得, 我們幾個人也買了四隻螃蟹(三公一母),舉杯慶賀啊. 後來恢複高考了, 我決定參加高考, 薛先生知道我沒問題, 為我高興. 再後來, 礦上的大喇叭廣播錄取名單時, 薛先生聽到我榜上有名, 興奮地跑來向我祝賀. 在我離開煤礦前, 知道我是”壯士一去不複返了”, 薛先生在家設宴為我餞行. 他從不喝白酒, 那天卻特地買了一瓶二鍋頭, 拚命地喝, 我知道他是感慨,也是為離別, 直到大醉. 在我離京赴上海讀書前, 薛先生寫了下麵這兩首詞送我. 平時, 他是不寫詩詞的.

我是78年初去上大學的. 我走後不久, 薛先生的”右派”被平反了, 隨後他也於79年被調到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工作, 永遠的離開了煤礦, 回到了他一生熱愛的文學事業中.  他先後做過”外國文學”期刊的編輯, 和錢(鍾書)老的夫人楊絳在一個辦公室. 並做過幾年錢老的特別助理, 和錢老一家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他從此勤於筆耕, 先後翻譯了幾十部”重頭”的名著.(如果你去中文的穀歌或百度搜索一下, 就會看到他的許多譯著的介紹.)

(1) <滿 江 紅>

                                                                                -- 燕嶺贈嘉勤行前。

風 吹 日 月， 成 過 去，

  十 載 棲 寒。

鴻 雁 飛，

千 裏 輕 雲， 神 州 初 暖。

人 道 自 古 傷 別 離， 卻 聞 歡 聲 送 浦 岸。

憶 昨 歲，

空 有 千 鈞 力， 心 不 幹。

  

力 未 竭， 爭 酬 誌。 身 未 動， 胸 已 宣。

記 年 華 將 勁， 光 陰 似 箭。

 切 莫 空 白 少 年 頭，

流 水 落 花 秋 風 染。

須 加 勤，

常 寄 江 南 曲，圖 共 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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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 鴻 時  1978 年三月二日晨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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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 宮 春>

                                                                                                ---- 別 嘉 勤。

雪 融 冰 消，

看 眉 間 心 上， 春 意 盎 然。

雉 妖 猖 狂， 難 逃 滿 盈 惡 貫。

凜 凜 人 氣，

廣 場 上 歌 哭 震 天。

幸 巨 手 力 挽 狂 瀾， 

更 頒 鳳 昭 求 賢。

 

堪 羨 少 年 英 俊，

奮 淩 雲 健 筆， 鼇 頭 獨 占。

何 憂 中 華 除 籍， 雄 圖 方 展。

學 席 江 南， 

待 歸 來， 九 天 月 攬。

思 不 斷， 同 心 去，

空 餘 寂 寞 長 安。

                                                                                    薛 鴻 時 -- 戍 午 年 (1978) 早 春。

 

 

[雜翁]

回複老禿筆的評論:老禿啊, 謝謝跟貼. 你的回憶是正確的. 我已電郵給你-薛先生專為"楊憲益自傳"寫的後記, 很感人, 給你一看.

晚安!

[老禿筆]

雜兄，看到薛先生寫過楊憲益先生的文章。關於楊憲益，我年輕時候已有所聞。大學畢業後，我去外文局看一對朋友。晚飯前，那朋友和我去水房打開水。 滿地的融化雪水把大院弄的很髒。繞過一堆堆在院中的煤塊，我忽然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胖老太太，是外國人。不禁驚訝。問朋友，你們這種馬列主義衙門怎麽還有老外啊？回答：你不知道這是誰啊？她是戴乃迭， 楊憲益的夫人。我恍然大悟。這位是著名的外國專家，其夫是英文教授，據說毛主席詩詞是他翻譯的。不過，我這是聽說的，不能求證。 我佩服老太太年輕時候，為了愛情，跟著楊先生回到災難深重的中國，也繼續在毛爺占山為王後還接著待著，老實工作，一直到雙雙被投入監獄若幹年。我曾在一片雜文中提到這二位，不過，把二人名字搞混了，寫成楊乃迭，戴憲益了。

[專業讀者]

謝雜翁介紹薛鴻時先生.似乎意猶未盡, 有空還請娓娓道來.謝謝.

[瀟湘遊子]

你發起一六八網中秋詩詞大賽是大好事，一定支持。
第二段參賽內容我略改了一下，請定奪。

[雜翁]

回複瀟湘遊子的評論:謝謝遊子! 你的建議很好, 寫時隨意, 待我一一該正. 我在文中已提, 薛先生是不寫詩詞的. 那次是送別我而寫, 知我向不求平仄, 而隨筆.

[瀟湘遊子]

好文！為雜翁有薛鴻時大師為友高興。
以下建議僅供參考：
斟酌“的地得”用法：
"我決定簡單的寫點什麽"
"我們和另外一個朋友......熱烈的討論"
"興奮的想大喊大哭"
"興奮的跑來向我祝賀"
"那天卻特地買了一瓶二鍋頭, 拚命的喝"

似用“做”更好：
"他先後作過......並作過幾年錢老的特別助理"

多處雙引號前後相同了。

薛鴻時先生好詞！平仄有待商榷。

[鮑鳴]

這位薛先生是中國上一代知識分子的典型，雜翁有這樣的摯友，真是福氣呀！

[玉舟]

期盼中...相信會是一堂精彩的演講.也感謝雜翁.

[婉妮]

雜翁的文章讓我們想起了那個特殊的年代，讓我們想起了那個年代所發生的很多事情。那是些非常熟悉是事情，仿佛就在昨天；又是些每每想起來就讓人心酸的事情，似乎又很久遠。

謝謝雜翁的文章，敬佩薛先生的為人，期盼著薛先生的講演。同意笑微的建議，也希望薛先生能講講錢鍾書一家人的故事。

[雜翁]

回複笑微的評論: 謝謝笑主持的建議. 我也同意. 請理事會考慮. 薛先生知道許多有關錢老一家的趣事軼聞，他曾為

[雜翁]

謝謝林黛,笑主持,紅柳, 和若敏的評論. 薛先生是我們文學界的前輩. 他英文極好,中文的功力也極深. 就我所知, 他一生很少寫詩詞, 那次是有感而發. 他現在自己可能都忘記了. 我把他的那兩詞轉貼於此, 是想和筆友們說, 我們的文學前輩們的文學功底有多深啊.

[若敏思文]

看了雜翁的文章和詩詞，更加期待薛先生的來訪。笑微的建議很好，我舉手讚成。
謝謝雜翁！

[戈壁紅柳]

難忘的過去，珍貴的友誼，期待著薛先生的到訪，期待著聆聽他的演講。

[笑微]

我有個建議，鑒於薛先生於錢老， 楊老一家的特殊關係，何不請他給大家講講他所熟悉的《我們仨》裏三個簡單而又著名人物的平凡故事？
謝謝雜主席分享這些陳年往事，讀著就像看一部反映文革的傷痕電影一樣，好在結局是美好的！

[dailin]

謝雜翁讓我們更多地了解了薛鴻時先生，而且也同時讓我們對雜翁有了更多的了解。

回首往事，看個人的命運和國家的命運，曆史的回聲就響在了耳邊。

期待薛先生的演講。也預祝他在美國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