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梓: 見證愛情

自從小趙的媽媽餘阿姨中風臥床後，從他們家傳出的消息，不是說餘阿姨又住院了，就是他們家又換保姆了，很悶的。去年夏天我回國時，趕上他們家搬新房了，這倒是個大新聞。我們兩家關係密切，自然要上門送禮恭賀喬遷。

我是跟著父母及姐弟一起去他們家看新房的。房子不大，但是全新的。十五樓的高層，他們家在八樓。小趙是我們家的姻親，她的爸爸趙叔叔和媽媽餘阿姨我雖多次聽說，還是第一次見。趙叔叔六十多歲，身材高大，聽說以前當過部隊幹部，舉手投足還保有軍人氣質。寒喧過後，他忙著介紹房子。聽起來，這房子最大的優點就是有電梯。以前住六樓沒電梯，帶餘阿姨下一趟樓都要去請農民工，一年下不了幾趟樓。現在每天都可以推著輪椅帶她下去轉轉。樓下花園景觀也不錯，對餘阿姨有好處。要不是這個原因，趙叔叔說，這麽大年紀，他也不會買新房。

餘阿姨是五年前中風的，導致全身癱瘓，各種方法全試了，都不見好。連遠在美國的我也接到委托讓幫忙想辦法。可惜我雖然盡力了卻沒能提供有效的幫助。據說餘阿姨頭腦清醒，但講話因為神經萎縮的原因吧，一般人聽不清楚，隻有趙叔叔和女兒懂。女兒出嫁了，也不能天天回家，趙叔叔陪她的時間多，也就聽懂得更多。

我們自然也進裏屋看了餘阿姨。她躺在床上，看起來憔悴蒼老，很瘦。床頭放著她從前的照片，生動的笑容美麗又有活力，對比之下，讓人心酸。我向她問安，她的話我全沒聽懂，我應付了幾句，就匆匆回客廳。

這時我爸爸不緊不慢地往外拿他的禮物，先是一個精致的瓷塑老鷹。趙叔叔一看很高興的樣子：“這個太好了，她媽媽最喜歡這些東西了

......“

過一會兒保姆將餘阿姨抱上輪椅推進客廳，趙叔叔蹲下來，拿起那隻鷹遞到

餘阿姨麵前：”你看看，老蔡給你帶什麽了？這是一隻老鷹，你看，多漂亮！

這是翅膀 ......“

他對她說話的時候語速放慢，聲音變得輕柔，象對自己五歲的女兒講話。

我在一邊看得動容，不過旁邊的人都是一副見多不怪的樣子。

我爸一看他的工藝品如此討好，急忙拿出另一件來獻寶，而且直接遞給餘阿姨看：”你看，這裏還有人物！

.....”他不自覺地模仿趙叔叔的語調，不過他的效果在我看來......有點搞笑。

探望很快就結束了。打那以後，

趙叔叔家的新聞又恢複原狀，不是餘阿姨進出醫院了，就是他們家又換保姆了。

每到冬天，怕在家照顧不好，

趙叔叔總是把餘阿姨送到醫院去住，等最冷的時候過去了再回來。為此每月公費醫療外還要多出一兩千元。他們家另有一小套空房，趙叔叔一直沒空管，我爸樂於助人地幫他租了出去一千多塊一月。 趙叔 叔很感激，說剛好貼補餘阿姨的住院費。

另外的事情就是換保姆了。說實在的，他們家的保姆是特別難當，要有別的工作，誰願意伺候一個形容枯槁，大小便會失禁的老太太呢。況且趙叔叔要求很高，半夜還要起身幫餘阿姨翻身和上廁所。餘阿姨臥床五年倒是從未生過褥瘡，保姆卻各種各樣的原因換了二三十個總有了。沒有保姆的間隙，隻好趙叔叔自己做。即使有保姆，趙叔叔的事也不少，比如喂飯，推餘阿姨下樓看風景等等。

因為照顧病人，倒是和我媽有共同語言。我媽媽有一陣子幫我帶兒子，工作頗有類似之處。有一次趙叔叔在醫院陪餘阿姨，看到鄰床的家屬用果汁機把各種食物混在一起打碎喂給病人吃，就如法炮製。他高興地告訴我媽媽，餘阿姨吃了一陣後，臉色好多了，也長胖了一些。我媽媽一聽好主意，有時我兩歲的兒子不愛吃青菜什麽的，她效仿此法，效果非凡。

反正他們家的事講來講去，都是這些瑣事，完全沒有新聞性及轟動性。隻有我媽媽這樣的退休老太太，才有興趣喋喋不休地傳講這些關於喂飯，下樓，進出醫院，保姆走人之類的消息。

可是我真的好願意聽，並感動著。在這個真情匱乏的年代，它們真實地，重複地見證著愛情。

原來真的有這樣的愛情，在你的青春，美貌，健康都消失殆盡的時候，他的一切，卻都是為了你。

而你的話，縱使全世界的人都聽不明白，他，全都能懂。

 

 

 

 

[panyi123]

這才是真愛。很難達到的境界。文章寫的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