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莊

丁莊秀園的馬甲,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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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場的日子

(2008-05-09 11:47:12) 下一個

在林場的日子(1)

[自度曲] 相思

相思苦,相思苦,廣闊天地同植樹。
今日園中又造林,依人在何處?

相思甜,相思甜,青春笑顏留心間。
悄聲溫語祝安好,千裏共禪娟!

回想起那些知青的歲月,雨軍的眼睛裏又開始模糊了,十七歲到二十歲,正是人生最靚麗的日子,他多麽希望人生能夠重來,能夠重回到那個青春的年華,讓他再過一下那些風雨漂搖的日子,再重新溫習一下那些有些悔恨又有些幸運的日子。

這是他回憶在林場的日子的自傳體故事,時間和地點都是真的,為了省事,也為了記憶,故事裏的名字也是半真半假,雨軍的事基本是真的,但故事裏其他人的事卻不一定是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雖然有些事情是虛構的,不過都是有背景的,故事不一定精采卻很真實,假如時光可以倒流,那麽這個故事是可以這樣子的...

那是七四年九月的一天,街上彩旗飛揚,鑼鼓宣天,路旁有中學生唱著偉大領袖的語錄歌:"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比要,很有比要...,"在歡送上山下鄉的車隊裏,有一輛帶蓬的解放牌汽車,這是武漢空軍某雷達部隊的軍車,從武漢朝鍾祥縣城駛去,除了車上坐了一些當兵的,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例外的就是這天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他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麵。

"麗麗,去過鍾祥部隊那裏嗎?"問話的是坐在她旁邊的雨軍,他今天早早地起來了,穿著一身父親給的綠軍裝,今天是他人生第一次離開家單獨出遠門,顯得十分地興奮。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麗麗用標準的普通話回答。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北方女孩,白白的皮膚,有點平平的圓臉後麵梳著兩條長辮子,頭上裹了一個頭巾,安靜地坐著在車子的一個角,可能這車上都是男的,她不是很自在,眼睛多數時間是看著地板上。

"這裏叫東山頭,卻是武漢的最西邊,以前我父親的單位就在這裏,進去的時候要走一條很長很窄的路,如果對麵來了車,其中的一輛就要倒回去,"他盡量找些話說給她聽,他是第一次說普通話,覺得特別有意思。他一直都跟著母親的單位住,很羨慕那些說著普通話,住在部隊大院的孩子,特別是那些女孩子,覺得她們都特別單純。她遠沒有他期望的那麽熱情,時不時的回幾句,後來她的話越來越少,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乒乒乒",前麵的一位戰士朝駕駛室的窗子敲著,車子停了下來,她跳下了車,慌慌張張地朝著路旁的村子跑去。那位戰士不知是對他旁邊的人還是對司機說:"真是年記太輕不懂事,車上有女同誌,路上要多停幾次,多給人家一點上廁所的機會。"

等麗麗回來後,車子繼續朝西走著,車上的兩個中學畢業生也累了,三百多裏的路有很長一部分還是黃泥巴路,走了八個多小時才到了五合大隊林場,也是知青插隊的點,這裏離鍾祥縣城約有七裏地。這年是第一次實行所謂的珠州經驗,沒有讓知青分散插隊到農村的小隊,而是集中下到一個知青點,便於集中管理。這次來了二十四個知青,男女對半,迎接他們的是山上的三間茅草房。

這些知青中多數是縣裏的領導幹部的子女,隻有四人是當地部隊的孩子,也恰好是男女對半。

"我叫雅素,"部隊來的另一位女孩子也說著一口北方話,她的長像卻更象南方的女孩,顴骨稍稍有點突出,瘦弱的身材顯得有點單薄。她和雨軍說話的時候帶著笑容,有時還打著手勢,她其實也很漂亮,但是不及麗麗,他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她熱情的多。她的媽媽隨軍了,所以她跟著雷達部隊一起來到了離湖北鍾祥不遠的地方,她的家就在軍營裏。

部隊來的另一位男孩偉國,說話帶著四川口音,他是投靠了在部隊裏工作的叔父後下放到這裏來的。

山上的三間茅草房就象一個沒有門和牆四合院,西邊的是廚房,北麵的是一間較大的儲藏室,隔了一半出來,房子還比較幹淨,給了女孩子們,東邊的那間以前估計是養牲口的,收拾出來給了男的,兩間房子的地上鋪滿了稻草,大家一字排開一個挨一個的擠著,把自己帶來的被子一半墊在下麵,一半蓋在上麵,這就是床了。外麵隻有一個簡易茅坑,是為女生新挖的,男的就自己去林子裏找個地方解決。林場養了一隻大黃狗,非常受知青們的歡迎,它晚上就睡在外麵,如果誰要去林子裏拉屎,它就跟在後麵守護在他的身旁,有了它做伴,知青們會覺得安全了許多,完事後它還幫他們打掃幹淨。

頭幾天的出工不很忙,每人發了一把鐮刀去割草。

"昨晚睡得還好嗎?"問話的是雨軍,
"好啥?到處是老鼠,跑來跑去的,害得我一晚上都沒有睡著,"答話的是雅素,
。。。
林子裏的草差不多有兩尺高了,好象很長時間都沒有動過了,知青們奮力的揮舞著鐮刀。

突然一個小刺蝟跑了出來,幾個男生興奮的圍了上去,小刺蝟身子一團成了一個小刺球,有個男生脫了一件衣服下來,把它包了起來。收工後他把它帶回去給了林場的狗,不過隻要狗一張嘴去咬它,它馬上就團成一團,讓狗無處下嘴,後來趁狗不注意的時候小刺蝟還是跑掉了,這是後話。

"蛇!"這回是雅素最見發現的,她驚叫著跳到一旁,"快看,"她用手拉了一下雨軍,可能周圍都有人,這條蛇慌不擇路,競然徑直朝雨軍走來,他趕快跳到一旁,這也是他第一次在野地裏看到蛇。隻見麗麗不慌不忙一腳踩上去,她帶著有點嘲笑的口吻對雨軍說:"我還以為你不會怕呢!"雨軍此時是睜大了眼睛,口張著沒說出話來,麗麗卻好象沒事一樣,她讓蛇走了,又說:"其實這個時候的蛇最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天氣已經很冷了,蛇馬上就要冬眠了,可能已經張不開口了。"

"下次我也踩,你能我就能,"雨軍在心裏想著。


在林場的日子(2)

雨軍一直都覺得他很能幹,家務活樣樣都能幹,在學校裏學習成績一向是名列前矛不說,在學工學農等幹體力活的時候,他也同樣是不錯的,至少也是最能出力氣的同學之一。他以為這裏的知青就和當年他班裏的同學們一樣,別人能做的自己也能做,不用多久,他幹農活方麵也應該是前幾名。

他沒有想到在林場他幹農活隻能是倒數第三,至少剛開始的時候,這當然是把所有的男女都算在一起。偉國雖然也算是部隊來的子弟,但是和那些縣城來的孩子一樣,經常去農村勞動,從小就會幹農活,並不比他們差,可以算到第一集團裏。而在幹活方麵比第一集團差很多的第二集團隻有另外三個部隊來的孩子:雨軍,雅素和麗麗。

林場每天有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負責在廚房給一位做飯的老頭幫忙,男生的主要任務是挑水。林場在一個小山頭上麵,而水在山下的一條小河溝裏,對於沒有挑過水的雨軍來說是不小的挑戰。把水桶裝滿水就很有技術,花費了他不少時間,而上山的小路上,雖然他非常努力,還是摔了跤,隻好從頭再來。

這天和雨軍一起幫廚的女孩看到後,主動下來幫忙,雖然笑話了幾句,但卻是友好的,她給他作了幾個示範,還挑了一擔水上來,但他堅決要自己挑水,這就夠丟人的了,他想著。

一天一般要挑十幾擔水,看著累得象渾身散了架的雨軍,偉國關心的說:"你可不要和我們比,凡事都得一步步的來,"
"可是,我怎麽也不能比敏敏還差吧?"雨軍嘴上還是很不服氣,敏敏是今天和雨軍一起幫廚的那個女孩。

一開始就讓雨軍吃夠了苦的還不光是出力的農活。

林場的菜地剛剛作了擴建,暫時沒有什麽菜。儲藏室堆滿了剛收下來的紅薯,還有一大缸做好的辣醬,這些天每天都是紅薯稀飯蘸辣醬吃。在武漢的時候,隻有過年過節的時候,雨軍父親的單位分一些紅薯來,是很稀罕的好東西,他特別愛吃,在林場沒有別的,每人一碗稀飯是定量的,但蒸紅薯是可以隨便吃的,還很好吃,他高興地使勁吃,偉國勸他少吃點也沒有聽進去,兩天後,肚子就開始難受了,胃裏就好象有一把火,它一直燒到了嗓子眼。他後來見到紅薯就害怕了,可是飯是定量的,隻有紅薯是管飽的,沒有別的選擇,有時還沒有飯隻有紅薯,不吃不行,他可是領教了湖北人說胃裏"糙"的那個感覺!

他從那以後,過了很多年,再沒有特別喜歡過紅薯,這是後話。

他此時急切盼望著假日的到來,改善一下目前的處境。

林場給知青每人有兩天假,可以看出從這年開始,國家的政策對知青的待遇安排上有了很大的改善。鍾祥縣的孩子們離家隻有七裏地的樣子,自己就走回去了。而部隊裏會來一輛軍車,把這幾個部隊的孩子接到他們的父親那裏。偉國的叔父在部隊是個很忙的大官,他一般都不回去,除非是比較大的節假日,放假的那兩天自己在林場過,回去的隻有雨軍和另外兩個女孩。

經過和鄉裏的領導協商,部隊的軍車中午到林場接人,然後隔天後的中午把人送回來,這樣知青們有一天加兩個晚上可以在部隊裏,雷達部隊是在一個大山裏麵,在冷水縣旁邊,離鍾祥縣城還有一段距離,中間要經過漢水,這裏並沒有橋,汽車和人一樣要等著坐船過江,路上要半天的時間。兩個半天的時間加起來就是一整天,雨軍覺得還行,因為還有兩個美女陪著。

渡口的兩邊都種著整齊的柳樹,從地麵上看,當河水漲起來的時候,這些樹應該是被淹到水裏的,沙灘上光凸凸的,除了柳樹還是柳樹,給人一種幹淨,清雅的感覺。這些柳樹的樹幹都很粗,但不是很高,應該是修剪過的,新的柳條向四周伸長著。在河邊等船的時候,如果碰到了下雨,大家就隻好躲到了車裏,但如果碰到了剛剛下過了雨以後,那些樹幹上麵樹丫的地方會長出一些又大又白的蘑菇,麗麗和雨軍都特別喜歡去采蘑菇。

"柳樹上有蘑菇,我們去采蘑菇吧!"麗麗發出邀請,
"你們去吧,我累得走不動了,"雅素不是那麽愛動,
"一起去吧!"雨軍再次邀請,
"你們去吧,我隨便走走,記得明天都來我家吃飯,把蘑菇帶著,"雅素說,
見雅素不想去,他們兩人去了。

"柳樹上的蘑菇是可以吃的,我爸爸他們專門作了試驗的,而且味道極美!"麗麗說,
"啊?",雨軍即驚訝又高興,
"她好象知道得比別人都多,"雨軍心裏想著,

"這裏以前的蘑菇特別多,沒有人吃,現在部隊裏有些人也知道這些是好吃的了,蘑菇也沒有以前多了,"麗麗說著,
"哦,",雨軍應著,"這些她應該也是聽她父親說的吧!"他心裏想著,

她說的都不錯,樹丫上采到的蘑菇如果能配上一條桂魚做個蘑菇燒桂魚,味道特別好!後來有一次麗麗的父親還在裏麵放了一些板栗,外麵灑上碎蔥,他一直都記得。今天他們小有收獲,找到了五個,當然如果他們使勁找的話,就不止這幾個了。

雨車很興奮,路上他已經在開始計劃著明天的行動了。


在林場的日子(3)

傍晚時分,汽車到了雨軍父親所在的雷達團,是一個叫郭劉灣的地方。文革時期,軍隊並沒有亂,而是在緊張的國際形勢下,按照偉大領袖"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九字方針,有條不紊的向大山裏遷移。這裏原來是非常偏僻的山區,沒有路,很多當地的農民們從來沒有見過汽車是長的什麽樣子的,現在這裏建了一排排非常整齊的軍營,是戰士們自己建的,房子的下半部分都是用當地的青石板砌起來的,隻有上麵部分是用的磚頭。

雅素先下的車,這裏是家屬隨軍的幹部區,有部隊的小賣部和幾間零落的磚房。麗麗和雨軍的父親都在較高的一麵坡上麵,那裏是家屬沒有隨軍的幹部區,大人們早就在那裏等著了。

晚飯以後,雨軍和父親打了招呼後去了麗麗那裏,她的父親不在,兩個年輕人在歡快的笑聲裏,早已經把在林場的疲勞都忘光了。

"爸爸,你明天要帶我們出去玩,"麗麗看見她父親進門來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迎了上去,
"好啊,好啊,你們想玩什麽啊?"她父親問道,
"當然是好玩的,"她歪著頭說,
"帶你們上山去打黃羊子吧!"他一邊說一邊讓女兒依偎在懷裏,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雨軍看呆了,不僅嫉妒起了麗麗的父親,他多麽想也去摸一下她的頭發,可是他當然是不敢的。他有一個弟弟,但沒有姐妹,不知道女孩子的笑竟然可以如此的甜蜜!他肯定不會這樣的依偎在他的父親的懷裏,因為他是一個男孩,而這好象是女孩子獨有的權力,他這麽想著。

"跟你父親說一下,我們明天一起上山,"他對雨軍說。
"他雖然還是穿著軍裝,卻沒有什麽威嚴,是一個很慈祥的前輩,"雨軍從她家出來的時候想著。

這天夜裏,雨軍怎麽也睡不好,麗麗的美麗的身影怎麽也揮之不去,各種聲音對他說著: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好孩子,怎麽能去想女孩子呢?你應該去想想怎麽去為農村作貢獻,怎麽能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你是第一個入的少先隊,是少先隊的中隊長,也是第一個入的紅小兵,是紅小兵團的團長,是第一個入的共青團,是共青團的團支部書記,明年在你十八歲的時候,你會是一名共產黨員嗎?

他一直都認為他目前還不是黨員的唯一原因就是他還沒有到入黨的年齡。

第二天,看著早上外麵的好天氣,雨軍已經等不及了:"爸爸,我們去打黃羊子,你準備好了嗎?"
"當然準備好了!"他的父親就象變戲法一樣,把枕頭拿開,一把黑亮亮的手槍展現在雨軍的麵前。

麗麗的父親也帶了一把手槍,一行四人朝著大山的深處走去。

郭劉灣的景色非常的美,這條路從兩座很高的大山的絕壁中間穿過,如果開發成了旅遊點的話,那這裏就是"一線天",路的旁邊有小湖也有小溪,雨軍一直都記得那景,後來也很想回去看看,不知那裏現在是什麽樣子了?隻知道現在雷達團已經不在那裏了。

"看,靈芝!"是麗麗的父親最先發現的,靈芝是郭劉灣出產的一個名貴中藥之一,常常在山上可以找到,有的人家裏的桌上就放著有撿來的靈芝,
"要撿起來嗎?"麗麗問道,
"算了,不好拿,回來的時候再撿吧,反正沒人撿的,"她父親說,不過後來回來的時候,大家已經把它忘了。

他們一邊走著,一邊聊著天,一邊看著景,並不是非常認真的在打獵,直到中午過後,才發現一支野山羊,也是唯一看到的一次,麗麗的父親舉起了槍,但沒有射擊,他說:"射擊的時候不能太倉促,特別周圍有人的時候,手槍的距離也不夠遠,估計是打不著的了。"

山羊發現了人,一下就跑走了。"不過,讓你們兩個過一下癮吧!"他不想讓孩子們太失望。他給兩人仔細地說了一下要領,特別強調任何時候,槍口都不能對著有人的方向!

雨軍第一次拿槍覺得比他想的要重的多,他閉住氣放了一槍,聲音非常的響,手都有點拿不住的感覺。麗麗卻似乎不太在乎地一連放了三槍才把槍還給了她的父親。

晚飯是在雅素家吃的,她有一個妹妹,她的父母非常熱情地招待了這幾個知青和他們的家長們,大家圍著桌子坐了一圈,雅素的母親給雅素和麗麗各倒了一杯紅酒,她的妹妹還太小沒有喝酒的資格,給雨軍和其他的大人一樣,各倒了一杯白酒,雨軍突然覺得他也是大人了,而且是一個男子漢了。

晚上雨軍和他父親除了談到林場的各種見聞,也談到了麗麗的父親,
"我看他家裏牆上掛的有寫的字,好象是她父親自己寫的,"雨軍問,
"是的。她父親很有才氣的,曾經是文工團的團長,她的母親也是文工團的演員,這說不定把他耽誤了,因為去了文工團後提升比較慢,按照他的資曆應該是更高的職務了,"他父親說著。

在回林場的路上,雨軍對麗麗說:"我昨晚想了好久,想問你,總是覺得你父親和那個電影英雄兒女裏王成的軍隊父親很象,會不會是他演的?"
"什麽呀,哪裏很象啊?肯定不是的,"麗麗笑著回答到,
"哦,對不起,"他也尷尬地笑了一下。


在林場的日子(4)

林場有場長和若幹名林場職工,是當地農民。

除場長外,林場男職工不論年齡,知青們都必須叫他們大爺,林場裏知青來之前隻有一個王老五孫大爺長住這裏,知青來了後又調了幾位農民過來,有專門負責給知青燒飯的南大爺,還有位是開手扶拖拉機的年青小夥子,年齡和知青相仿,也不例外的成了黃大爺,這是知青們表示對他們的尊重,不過並不是他們自己願意這麽叫的,是領導規定的。林場後來又來了兩位女職工,年記大的一位是邢大媽,另一位年齡太小,她也不願意當大媽,知青們就叫她周大姐。其實未嫁的周可能比雨軍的年齡還小,幾分秀氣的臉配一對長辮子,讓她看上去象城裏人。雨軍如有事要找林場職工,首先會找她,其次是邢大媽,最後才是那幾位大爺,他們都是知青的領導。

知青們每天去哪裏勞動,場長說了算。但是知青還有一位更直接地領導,職稱是知青帶隊的,他是縣裏派來的一位幹部,知青叫他唐同誌,他暫時住在離這不遠的某個地方。

唐同誌為林場辦的第一件大事是給知青蓋房,蓋房當然要磚頭,他們自己燒。

燒磚也就是燒窯,一種是在地上挖個大坑,把磚坯放進去燒,這種通常是要重複使用的專用窯場。知青因為是隻用一次的窯場,有一塊平地就行了,把泥土按一定的比例摻水混合再用木頭模具做成磚坯子,曬幹了後壘在一起用大火燒成磚。開始是一起做磚坯,後來就隻是女孩子的事了,而把磚壘成一個圓柱子的形狀就是男人的活了,這個圓柱子每天都在不斷的增高,用兩根木頭捆到一起做成的梯子也越來越長,梯子的傾斜度也越來越大,後來兩根木頭的長度不夠了,就再接兩根,挑著一擔很沉的磚坯,從兩根木頭往上走,也不是很容易的,很容易讓人想到碼頭工人扛包裝船的時候走的那種很危險的"過山跳",估計是差不多的,隻是不這麽叫罷了。為了不讓腳打滑,雨軍都是赤著腳,此時他挑著和別人差不多重的擔子,當磚窯已經比一層樓還高的時候,他同樣能比較穩當自信地把磚坯挑上去。

房子是請專門的建築隊來蓋的,知青們隻是打打下手,房子蓋到了地勢較低的一個坡上,旁邊就有一個水溏,三棟房也是那種沒有牆的四合院的形狀矗立著,廚房是在西邊,帶有儲藏室等,南北兩邊是兩排知青住的房子,男的在南邊,女的在北邊,一間屋裏兩個人,每人一張床,兩人還有一個桌子,當然沒有地板也沒有水泥地,是泥巴地,但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

這也要得益於當年的"珠州經驗",就是知青按照父母的單位下放到一個地方,父母的單位往往都會出錢出力為知青幫忙。雨軍下的五合大隊是部隊的孩子和縣裏領導們的孩子,當然也是受照顧的地方,雷達團就支援了部分當時極為緊俏的鋼材,這裏麵那幾位知青的父親們顯然是用了他們手中的權力的。

雨軍和偉國分在了一個房,雅素和麗麗也分在了一個房。

喜歡安靜的雨軍還有些書生氣,他把修房多的一塊玻璃放到了桌上,找到了一些紅紙,用剪刀剪了一串花邊,鑲嵌到了玻璃的周圍,他的房裏有幾本他帶來的中學數學課本,在房的一個角還放著一把小提琴,使這個房子多了一點書香氣。偉國卻是不以為然,他小學的時候因為成績不是很好留了一級,到高中的時候家裏看他學習一般,主要是學校裏也沒有什麽可以學的,高中沒有畢業,高一就讓他下鄉了,並且開了個後門,投靠了他在異省的叔父,這樣可以下放到一個好一點的地方。雖然他是提早下的鄉,他還是比雨軍大一點,社會經驗也比他豐富。他覺得雨軍有點好笑,本來是來接受再教育的,還看什麽書呢?即使將來讀大學,靠的是政治水平而不是學習成績,後來他果然比雨軍先上了大學(工農兵學員),這是後話。

天氣漸漸地冷了,也沒有什麽象樣的農活幹了,可是知青們同樣跟著場長每天早上五點多鍾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幹到天完全的黑下來才收工,知青們要在所有的樹林中間挖一條一尺深和一尺寬的溝。林場的麵積非常大,這裏到處都是碎石頭,非常的難挖,幹活的時候是男女搭配,男的用鎬把泥土挖鬆,女的用鍬把泥土鏟起來。

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不過每天這麽幹,幾個月也這麽幹還是累的,隻是有一個合意的女伴在一起幹活累的程度就又好些。

隻不過那時的雨軍比較單純,自己找同伴會有些不好意思,往往還是等著場長分配,雨軍還是更願意和麗麗或雅素在一起,他可能會故意地拖點時間等,但肯定不會說出來,不想讓別人知道!另外他也不想偏向她們兩人哪一方,他和麗麗在一起的時候有時他們一起發牢騷,

"咱們這麽累的挖溝,有用嗎?"麗麗問?
"我也不知道,就算有用,也不知有多大的用處,"雨軍附合著,

這個問題也時常困惑著雨軍,在他的手脫了幾層皮同時,他也時常會問自己:"這麽幹值嗎?"那時不合理的勞動確實有,說法之一是"收不到穀子收稻草,收不到稻草收思想",還有一種說法是"寧收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穀"等等。有時他們一起談談年青人的話題,

"女生好,戴個頭巾真好看,"雨軍羨慕地說,
"你們男生好,我就希望是個男的,戴個帽子就好了,可惜我們女的不能戴帽子,"她說,
他沒有這麽想過。"可是男的總要理發,夠麻煩的,"他又找了點女孩子好的理由,
"我們洗個頭能累死你,..."她給他講著女孩子多麽的麻煩,有多少事要做,雨軍饒有興趣的聽著。

他們談論著他們是怎麽地喜歡異性,但似乎沒有"我愛你"之類的,他們兩人大概都不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不過異性相吸是天性,在一起時間久了就會生情,是一定的,這個年齡是試探期,雨軍也常常拿雅素和麗麗比較,每次都無法下結論,因為她們各有吸引他的地方。


在林場的日子(5)

[卜算子] 春夢

寒日沐春風,
長夜催春夢。
正是純情幼稚時,
同把桃花種。

種也不堪憂,
隻把愁加重。
八百辰光盡去時,
難舍盈盈送!

這是說雨軍和雅素和他們在林場的八百多個日夜,他覺得林場裏對他最好的是雅素。他們兩人在一起去挖溝的時候,雅素總是用軍用水壺帶上一壺水,而且每次都是讓雨軍先喝,

"你先喝,我再喝,"他說,
"男人喝了的水女人可以接著喝,女人喝過的水男人是不能喝的,這是這兒的規矩,"她說,
"一直以為男孩願意喝女孩喝過的水,而女孩不會願意喝男孩喝過的水,"他一邊笑著一邊說,他真的是這麽想的,他也是頭一次聽說那種奇怪的規矩。雅素是很執著的女孩,他似乎和她在一起總是爭不過她的。

休息的時候,她有時會貼著他的身邊坐下來,和他一起玩一下猜猜中指頭的遊戲,雨軍常常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有時甚至會有點不自在,當然他心裏是非常高興的,甚至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回憶著白天的情景都會幸福地偷笑著。

"你對我真好,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比較自在,"他很感激地對她說,
"其時我也是這樣的,隻有和(我覺得)膽小的男孩在一起時我膽子才特別大,"雅素解釋說,
"一般的人我才不願意和他們說話呢,隻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比較自在,"她又補充說到。

雨軍覺得和雅素在一起勞動更愉快,他們勞動的時候總是希望幫對方多做點。其實雅素的身體比較弱,但她卻總是拚命的勞動,雨軍總會時不時的想想辦法讓她少幹一點,讓她多休息一會。他們也都是非常要求上進的兩人,雅素覺得雨軍雖然是大城市來的,但他的身體條件不錯,又願意出力氣,一定能在農村幹的很好,一定會是一個勞動模範。他當然也給她不少鼓勵,但是會強調勞動時一定要注意身體。

在林場是地裏有什麽菜就吃什麽菜,從最早的四月份疏菜上市,好象是蠶豆開始,就是天天吃蠶豆,然後好象有四季豆,扁豆等。田裏收辣椒的時候,一個多月天天都是吃辣椒,為了讓辣椒能不是那麽辣,可以把辣椒切好了以後,在鍋裏幹炒一下,再把鍋用水洗一下除去辣味,刷幹後再放點油炒。還有很多熟透了的紅辣椒會拿來拌上鹽在壇子裏醃起來,到林場青黃不接的日子再吃。當然還有少量的非常好的辣椒用麻油泡起來,這不是給知青吃的,隻有大隊的幹部來視查工作的時候,拿出來招待領導的。夏天和秋天的菜最多,主要是有很多瓜類的,瓠子瓜,青瓜都是產量非常高的菜。到了冬天,主要是蘿卜和小白菜,這兩樣最不怕嚴寒,特別是小白菜。可是白菜不能放,蘿卜卻能夠保存的時間比較長,所以剛收的蘿卜其實是很好吃的,但都被放到了地窖裏,先吃青菜直到吃完為止。

林場裏一月到四月是青黃不接的日子,這時就主要吃地窖裏的蘿卜,這時的蘿卜有的時間比較長了,失去了水份,吃在口裏就好象吃了一口碎木渣子一樣的感覺,口感很差,好在還有辣醬拌一下,勉強可以下飯。主食是米飯,但這時不比夏秋季,往往是稀飯為主,有時也用紅薯,南瓜,土豆帶替主糧,而北方常見的主糧麵粉(小麥)在這裏卻是很少見。

林場裏每月加兩次餐,其中的一次就是吃饅頭,而另一次一般是吃豆腐,這兩樣雖然不貴,但不是林場自產的,是要去買的,對於知青平均每月九角錢的生活費來說,買了油鹽醬醋後所剩自然不多了。

吃肉當然是隻有過節的時候,這時林場大概會殺一頭豬,大家一起使勁的吃上一陣子,當地的農民家裏也殺豬,有時也會請他們認識的知青去吃飯。這裏似乎得特別的表揚一下林場的那條大黃狗,它肯定是愛吃肉的,可是林場裏放到桌子上或凳子上的東西它從來不動,你放到地上的東西它才吃,非常的守規矩,不知道是怎麽訓練出來的。

知青們也會想辦法打野味自己補充肉食,當然每月放假那天是真正大補的時候。

三月中旬,桃花已經有花蕾了,又到了放假的時候,雅素已經邀請了她的兩位知青同伴去她家吃晚飯,她特別關照雨軍早點過來幫忙。

這天雨軍四點不到就來到了雅素的家,大人們都不在,隻有她的妹妹在裏屋做作業,

"來幫我把袖子卷起來,我來和麵,"她說著,
他幫她卷了袖子後又伸出自已的手說:"你也來幫我把袖子卷起來,我來和麵,"
"你會?...那我來做餡子吧,"她弄起白菜肉餡起來,
"來嚐嚐味道如何?"她伸了一個指頭讓他舔了一下,
"姐!你這是幹嘛呢?"她的妹妹恰好看見了,叫了起來,
"沒啥!你做你的作業去,"姐姐發了命令。

雖然真的是沒什麽,雅素的臉還是紅了:"咱們別理她,"
"對,不理她,"他笑了笑,
。。。

"你包餃子速度還比較快,想不到還很會做事的,"雅素讚許道,
"還行吧!主要還是父母在部隊的同事北方人多,愛吃餃子,其實我們家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呢!"他說,
"你這種兩手一擠的是山西包法,我才是正規的北方包法,先折兩邊再捏前麵,前麵會有兩個折子,"雅素邊包邊示範著,
"我又學了新東西了,"他也學著用她的新方法包了起來。


在林場的日子(6)

在農忙快來到的前夕,縣裏開了一次先進人物代表大會,林場的知青也有五人被評上了,其中有雨軍和偉國。開會的最大好處就是可以不勞動,還有好吃的。大會期間,代表們一起學習參觀了鍾祥縣的周莊,這是一個學大寨的先進典型。

除了整齊的農田外,雨軍對一條水渠印象深刻,這條水渠又長又寬,全部是大石頭和水泥建造的,又結實又好看,比電影紅旗渠裏的那一條還好,隻不過是建在平地上的,

"真不簡單!這要多少勞力啊,"他很羨慕地對偉國說,
"這是為了樹典型,光靠他們自己是修不出來的,"他不以為然的答到,
"啊?他們不可能請別人來幫忙吧?"雨軍驚訝地說,
"不請人,可以請機器啊!我看這個是用大型推土機弄出來的,"他說,
"那要是那樣,我們怎麽學呢?"雨軍認真地向偉國求教,
他隻是聳聳肩,沒有回答。

回來後,偉國又向知青帶隊同誌提了倡議,知青們也組織了一次學習革命老前輩,繼承發揚革命傳統的活動,請了當地的一位老紅軍來作報告,講當年的革命鬥爭史,五合大隊林場高處用眼睛就能看到遠方的一個大山,據說就是當年李先念打遊擊的地方。請了林場的邢大媽給大家講萬惡的舊社會,當然是痛哭流涕的。在場長的帶領下,知青們參觀了當地的一個叫五壇的地方。這裏有五個小土堆,埋著五位為抗日戰爭犧牲的烈士。

故事大概是這樣的,在一次對日本鬼子的戰鬥中,我們這邊不知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的軍隊打了勝仗,抓了兩個日本俘虜,派了五名戰士護送去一個地方,中間不幸被這其中的一人掙開了捆綁的繩子,雖然另一名俘虜被打死,可是在和這一名逃脫的俘虜周旋中,這五名戰士全部遇難,俘虜逃掉了!

"這算什麽英雄?五個帶槍的竟沒有鬥過一個赤手空拳的,"雨軍心裏好象有一股悶氣,很難受,
"他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他們還是很勇敢的,"偉國比較冷靜,
"這個,這個,唉..."他後來幾天心裏都不舒服,可這是真事,
。。。
"老林場那邊的小河溝裏有小螃蟹,想不想去看看?"偉國說,
"好啊!"雨軍對鄉裏的很多事都還覺得新鮮。

小河溝很淺,他們赤腳站到了水裏,河溝水中的兩旁果然可以看到一些小螃蟹,可是要去把它們弄出來還不是很容易的,腳一動水就渾了,主要是要靠兩支手去摸。雨軍忙了半天一隻也沒有弄上來,偉國抓住了好幾隻,放到了帶去的一個小桶裏。

他們用稀泥土把它們包住,然後扔到了林場的爐灶裏,晚上知青晚飯燒好了以後,這些食物也燒好了。當然是沒有什麽味道,實際上也沒有什麽肉,在那個物資和精神都比較匱乏的年月吃什麽都特別的香,畢竟是新鮮的野味,另外也許還有些好玩。

這種吃法如果是吃雞則是有名的"叫化雞",是射雕英雄傳裏洪七公的最愛,但不知有多少人真吃過。知青在鄉下常用此法吃東西,但一般不是雞,而是烏鴉,鵪鶉之類的鳥。漆黑的晚上拿手電找到鳥後,迅速把它抓住或打死,吃時皮和羽毛一起剝掉。這種吃法最大的好處是不用專門開火,為吃個鳥開一次爐肯定不行,也太麻煩,林場做飯時,把它順便丟進爐灶裏麵旁邊一點的地方就好了,要說它的味道怎麽特別好的話,就看和什麽東西比了。

林場的帶隊的唐同誌是農業局的技術員,他為林場做了不少好事,如積極開展副業活動,養蠶和養兔子等,在林場種一些經濟價值較高的產品,如花生,地瓜,黃豆,棉花等。可是也會出一些爛點子,譬如他要求改建林場現有的茶樹田。

這些茶樹建在一麵向陽的坡上,長得很好,這些田都是按照傳統的習慣成月牙形狀,這主要是用耕牛犁地便於牛轉彎,也便於雨水流走,唐不喜歡這些田的行狀,覺得那些在平原的方塊田更好看,要求把這些都改成方塊田,林場的農民很多都有怨言,雨軍覺得他們說的很有道理,專門去找帶隊的唐談話,匯報自己的想法,但並沒有得到同意。

唐同誌說:"農村是要發展的,不能用老眼光隻看到現在,將來要機械化,隻有方塊田才適合拖拉機耕作。你不要聽他們瞎說,他們什麽都不懂的。"後來知青們把邊子上的茶樹都按照唐的要求移栽了,移栽的這些活的很少,多數都死了,但這是到了秋天的時候才證實的。

和知青的帶隊幹部配合不力,大隊給林場派了一名新的場長,他自己常說他是泥巴腿子的命,雨軍覺得在這點上他還很有自知自明。

這天下工後,雨軍和林場的幾個知青談著最近晚上睡得不好,常常做些什麽夢。走在一旁的場長聽到了問:"什麽是夢?"
"夢就是你晚上睡著了的時候想的東西,"雨軍解釋說,
"可是我晚上從來沒有想過東西,"他說,
"那你睡覺前有沒有想什麽?"雨軍在努力地給他解釋,
"也不想,從來都是倒頭就睡著了,"他說,
"這還真不好解釋,其實這樣很好的,"雨軍笑了,"不知道夢是什麽,自然也不隻道失眠是什麽,這也是別樣幸福吧,"他想著,

在雨軍的房裏,場長看到了幾本書,不太高興,要雨軍全部收起來,說這裏是不需要書的。"他大概不知道那琴盒裏裝的什麽,肯定也會要求收起來的,"場長走了以後,他對自己說。


在林場的日子(7)

辛苦的插秧開始了,湖北的多數農田都是雙季稻,即早稻和晚稻。早稻從三月底開始,把秧苗一塊塊的連土鏟下來,挑到田裏,再均勻地按一定間隔插下去。

插秧是個季節性的農活,如果誤了時間,稻子到時候沒成熟,必然要影響下一季的晚稻。知青們躬著腰,從天朦朦亮到天黑一刻不停的在水田裏插著秧,男知青要把秧苗挑到地裏,雖然是力氣活,但一般都是寧肯挑秧也不願意插秧,由於挑秧比插秧快,所以挑了一陣後也要去插秧。女知青基本是沒有選擇,隻能插秧。到了晚上,常常是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最可恨的是必須打赤腳,田裏的螞蟥又多得要命,腳上總是會有好幾個在吸著血,這些螞蟥軟軟的,但是皮非常結實,根本沒有辦法弄死它,據說它的再生功能特別強,如果你使勁把它弄成兩節,它就會變成兩個小螞蟥,所以發現後隻能把它抓住,扔得盡可能的遠一點。它們剛吸到了你的腳的時候,可能沒有什麽感覺,等你發現了以後,它們已經吃飽了,一旦你的腳流血了以後,它可以根據血的氣味,很快地又回到了你的腳上。唯一的比蚊子好點的是沒有聽說它傳播什麽病菌。

雖然很苦,大部分知青都沒有抱怨,也沒有理由抱怨,大家誰也不願意落在別人後麵,都奮力的幹著。部隊的這幾個孩子裏,體弱的雅素也不例外,但沒多久她就病了,她還是堅持和大家一起出工,直到一天暈到在田裏。那以後,林場給她安排了一些稍微輕點的農活,有時讓她在廚房裏幫幫忙,有時讓她和林場的一個男知青一起去城裏拉糞。去城裏拉糞是最輕鬆的,拉糞車的一般是用一頭黃牛,黃牛大概比馬好伺候,走的也不快,人和糞車坐一起,味道可不怎麽樣。

麗麗開始弄了一雙深統的膠鞋,本來幹活也不是很好,這樣就更差了點,後來也是赤腳了。

雨軍和偉國都和其它的知青一樣的,都可以算到會幹農活的第一集團。那時的提法是紮根農村,在農村幹一輩子,比毛主席的"到農村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更具體,大家誰也不願意落後,可是有些農活上雨軍和偉國還是有差距。

為了提高林場的經濟效益,賺一筆錢,林場養了一次蠶,林場裏有一塊地是種的桑樹,一般野外的桑樹都是中間一根樹幹又直又高,而這些桑樹經過嫁接,一般都有三個很粗的主叉,長的不高,桑葉卻是又大又肥,盡管如此,由於蠶的數量較多,都了後期還是不夠吃,林場要求所有的男知青出去打桑葉,每天的定額都是要過秤的稱的。

雨軍大概比別人走的慢,又不對路子,找到的桑樹往往是別人已經打過一次了。他心裏著急,步子越走越快,路也越走越遠,有天突然他發現自己迷路了!這天是陰天,但是還可以隱約地感覺到太陽的大概位置,應該是下午三點以後了。他往高坡處走去,放眼望去四周沒有他熟悉的地方,最要命的是東南西北也分不清了。他一邊尋找著回林場的路,一邊想著林場孫大爺給他講的一件事:

孫大爺說,一次他大年過節喝了酒,過了半夜後往林場走的路上,被一條狼(野狗?)盯上了,好在他有一定的準備,手裏拿著一根扁擔。狼一般隻攻擊小孩,不敢攻擊成人的,這條狼可能是餓極了,但是它還是不敢攻擊他,跟在他身後約十幾米的位置,你這時切不可以跑因為你跑不過狼的。你走的時候,它也走,你停的時候,它也停,孫大爺在林場附近的一塊大石頭那幹脆坐了一會兒,他給雨軍講這個故事時還專門指了一下那塊石頭。等他起身再走的時候,又來了一隻狼,兩隻狼仗著狼多力大開始向他攻擊起來...

後來也許他也正好碰到了別的農民?應該是沒事了,具體怎麽了,雨軍想不起來。今天他正好也帶著一根扁擔和一個簸箕。他努力的尋找著回去的路,但沒有找到,日頭卻似乎要下去了,他覺得要趕快找人問問,這裏還能看到幾間散落的房子,他朝著一戶人家走去。

農村人家家都養著看門的狗,還沒有等雨軍接近,一條凶猛的大狗就衝著他過來了,雨軍奮力揮舞著扁擔,不讓狗靠近,在狗"汪,汪"的叫聲中,雨軍"有人嗎"的喊聲似乎被淹沒了。他且戰且退,隻好退出然後再找另一家,這次還比較幸運,一個小孩出來了,打了個口哨,狗馬上就安靜了。

"我是五合大隊的知青,迷路了,"雨軍象看到了救星。

問明了路後,他趕緊朝回家的路上走去,越走越快,一會兒幹脆跑了起來。天完全黑之前,雨軍沿著公路回到了林場。

"桑樹一般是在有人有房子的地方多點,"偉國介紹說,
"看來還得與狗繼續戰鬥,"雨軍想著,

雨軍後來的幾天有了一定的進步,但打的桑葉的數量始終是知青男孩子裏最少的。有的時候桑樹很大,下麵的桑葉已經被采了,這時要爬樹,這是很危險的,特別如果是又有點恐高證的話。有的樹葉上可以看到野蠶,和家蠶的樣子一樣,隻是小很多。好在沒有多少天,林場的那些蠶就開始做繭了,打桑葉的任務也隨之結束。

孫大爺人很好,極老實,一直沒娶到老婆,也沒聽說有別的親人,知青來之前,林場裏就隻有他一人,他的家也在林場,其他的農民家一般是在某某小隊裏。有不少編的取笑他的故事,之一是說他站在小凳上和牛幹那事。之二是聽說,有年某大隊的婦女主任和他一起去參加什麽勞模大會,他們住到了一個地方,那女的要他在床上和她一起睡,婦女主任是有丈夫的,這麽做隻是有點心疼他,可是他睡了一夜也沒有敢碰一下那女的。

孫大爺在雨軍回城後不久聽說就得病死了,願他在陰間找到他的那一半,過上好日子。


在林場的日子(8)

[七絕] 雙搶
月亮當燈沁穀香,太陽曬背甩青秧。
鐮刀飛舞中宵短,汗水鋪田白晝長。

賦首詩描繪一下雙搶,這是一年中最忙的日子,大概從六月底開始,農民們首先要搶收早稻,用鐮刀把成熟的稻穀割倒,把穀子打下來裝進倉庫,稻杆捆成一捆捆的堆放到一起,這些準備給牛作飼料用,然後要犁田,放水,耙田,給插晚稻作準備。收穀子用鐮刀也是要一直彎著腰的,鐮刀用的熟練的,會貼著地麵比較近,一次割的多,一天下來常常也是直不起腰來了。晚稻也是季節性很強的農活,插秧晚了,秋天的收成就不好,所以這期間總有幾天是晚上通夜不休息的。

插晚稻和插早稻辛苦程度差不多,隻是晚稻的秧苗是不帶土的,但是由於天氣比較熱了,田裏的螞蟥比早稻田的遊的更快,晚上還要受到成群的蚊子的雙重攻擊。

雙搶期間,林場的知青們四人一組,兩男兩女,分到六個小隊裏幫忙幹活,其實當地的農民對知青還是很照顧的,能幹多少是多少,並沒有規定。知青分到了小隊,有的住到了農民家裏,有的住到了某個廢棄的茅屋裏,在"珠州經驗"以前插隊的知青實際上就是這樣安排的。這期間,林場的知青也趁機體驗一下"老知青"們是怎樣生活的。

七月的湖北,太陽火辣辣的,人們為了秋天的果實,在烈日下忙碌著。也趁著變換勞動方式中間的一點間隙,擠出時間給自己擦擦汗,喝口水解解渴。

秧田是一片水,稻田卻基本是幹的,當把稻草堆從田裏移走時,有的時候會發現下麵藏著一條避陰的蛇,最常見的一種當地人叫烏梢蛇,個比較大,全身是灰的或黑的,另外一種常見的是水蛇,都是無毒的,偶而也有毒蛇盡管是很少見的,一種是有名的複蛇,另一種身上有一圈一圈的紅顏色,當地人叫它菜花蛇。雨軍早已經不怕它們了,特別是穿著涼鞋的時候,一腳踩到蛇的頭部稍微下麵一點的地方,用手抓住頭就可以把它抓起來。

如果在林場可以拿來燒著吃,吃蛇比較簡單,因為蛇的肚子是不用破的,知青們把皮去掉後,把內脹拿掉,通常也懶得洗,切切就丟鍋裏了。農忙的時候自然是顧不上它們的了。

幾個知青分住到了幾戶農民的家裏,跟著他們一起出工,兩位男知青幹的活類似,時不時的還常在一起碰麵,雨軍有時在田裏很遠的地方可以看得到雅素,但卻並不是很容易能說得上話。

這天中午雨軍在回家吃飯的路上看到雅素在一個穀場裏幫忙,穀場裏有好幾個女的,雨軍把雅素叫了過來,邀她一起去他那裏吃飯,經過一片瓜地時,看旁邊沒人,他給雅素做了個手勢,倆人一起鑽了進去,

"來,請你吃瓜,"雨軍摘了一個青瓜給雅素,
(孤狗了一下,青瓜就是黃瓜,湖北很多,可是我的印象裏,青瓜基本都是綠色的,而且個頭都非常大,比常見的黃瓜大得多,咬一口,裏麵的水份非常多,是夏天解渴的好東西,沒有想到就是沒有完全成熟的黃瓜)
"這可是生產隊的瓜地,你們膽子還挺大的,"她還是接了,
"不怕,昨天我和為重還來這裏吃過呢,"為重是另一個分到四隊的男知青,
"這裏陰涼,有吃的,瓜田這麽大,誰也看不到咱們的,咱們可以邊吃邊聊邊休息,"雨軍說,
。。。
"先說說你吧!"她說,
"好啊,"雨軍繼續說:"我的房東是個了不起的人,我也是才發現不久的,他是一個外科醫生,縣裏保送他去讀的大學,可是他沒有好好幹,別人說他和一個女病人"對喇叭"(湖北方言),我猜是和病人發生了不正當的關係,被送回來了,"
"真是可惜啊,"雅素惋惜的說道,
"他的抽屜裏現在還是不少外科的書,裏麵有很多照片,有的很嚇人的。"
"你的房東如何?"雨軍問,
"我的那個房東很流氓的,我都不好意思說,"雅素停了停,
"是說我那個女房東,就在那穀場上,你知道剛才你來之前她們在說什麽嗎?"她問,
"什麽?"他當然不知道,
雅素說:"四隊的副隊長你見過的,長的還不錯,她們說要讓他到她的家裏來,然後我那個房東說,那個副隊長如果敢到我家來,我一胩巴咖死他(湖北方言,兩腿夾死他),"
"啊?"雨軍不知如何回答,兩人都有點不好意思,
"旁邊還有個女的說,知青在旁邊,你也說得出口?我都為你臉紅!"她說著,搖了搖頭,
"這村裏的農民是不是男女關係上很隨便啊?"他問,
"誰知道呢!"她用同樣困惑的眼神答到,
。。。
"我們還是早點離開吧,"她建議,
"嗯。"

他們好象自然地覺得他們是一路的人,就好象兄妹,互相之間什麽話都是可以說的。實際上後來的某一天,他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是男孩,另一個是女孩,兩人之間有可能組成一個家庭,從那以後他們之間的說話反而再也沒有這麽隨便了。

他們好象自然的覺得他們是一路的人,就好象兄妹之間,互相之間什麽話都是可以說的。其實,如果真正到了有一天,意識到了一個是一個男孩,另一個是一個女孩,兩人之間有可能組成一個家庭,他們之間說話可能就不會這麽隨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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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集中間有點色,但我不知如何改為好,方言不是編的,


在林場的日子(9)

雙搶季節很快就過去了,知青們又回到了林場,生產隊裏為了表示感謝,請林場的知青吃藕,其實不過是給了一個藕溏,還要知青們自己去挖。

溏裏有不少荷花,有的已經開過了,但還是可以看到不少漂亮的花,據說荷花的芯可以做酒曲子。水深的地方有齊腰深,蓮藕就是它們的根,要把它挖出來,不能用鏟子也沒有辦法用手,全靠用兩條腿在水裏挖,沒有經驗自然是會把腳指甲弄的很疼的。水裏而且還有"牛蟥",這和螞蟥是差不多的,但個子比螞蟥大很多,這大概是它的名字的由來,好在它們的數量很少,吃到這幾餐藕還真不容易!

雖然有水渠,夏天的水總是不夠用的,不久,林場的男知青和職工又有了新的任務,就是看水渠,防止別人偷水。林場的一位職工晚上鼾聲特響,別人都不想和他一起,雨軍自願和他一組,在他們所看的地段找到了一個最高點,正好是在一個很大的墳墓上麵,這是鍛練膽量的一個好機會,在上麵睡覺還不是最嚇人的,晚上一人留守,另一人回林場去拿飯的時候,小路上走夜路更可怕,有些地方遠遠的可以看到鬼火(磷火),有時草裏會忽然飛出一隻受了驚嚇的小鳥,在寧靜的夜裏弄出一串響動。

林場裏有個別膽大的女知青和女職工做伴,自告奮勇的參加到看水的行列,那時雖然很亂,不過好象女孩子在野外睡覺的還算比較安全,偷水的有,偷人的好象沒有。當然女職工守的地段是離林場較近的地方。

在野外睡覺的另一個麻煩是蚊子。比較勤快的,會想辦法用棍子把被單或蚊帳支起來,雨軍他們就是穿上了長褲,長袖的衣服,然後用被單裹上,但通常也不管用,早上起來,身上照樣到處都是被蚊子咬的地方,看水的日子沒多久就結束了。

護渠活動完了後,這位職工特地請雨軍去他家吃盤龍菜,據說他是村裏唯一會做此菜的。這是鍾祥的一道過去給皇帝吃的名菜,它主要的特點是吃肉不見肉,瘦肉剁碎後要用水洗成淺白色,和肥肉餡,味料混合,雞蛋皮包上,蒸熟,切成片。吃的時候可以沾點醬油一類的作料,味道很不錯的。雨軍真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去鍾祥做客,到鍾祥二中旁邊的興王宮坐一坐嘉靖皇上曾經坐過的皇位,嚐嚐盤龍禦菜,美美的享受一回做皇帝的感覺。

又是一個休息日,夏日的上午,天非常的藍,雨軍的父親帶著雨軍一起去釣黑魚:"這種魚吃別的魚,它還特別不吃不動的魚餌,釣魚的時候是看到了魚再釣,把蚯蚓放到它的麵前晃動,它咬了魚鉤後再把它拉上來,"路上雨軍的父親給雨軍講著方法。

釣魚的地方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非常的淺,果然看到了黑魚,身體比較圓,象一根粗棍子,顏色比較黑但不是很黑,還有一圈圈的斑紋。由於是看著魚釣魚,拿著魚杆逗著魚上鉤,非常的有趣!雨軍十分興奮,可惜他是第一次學釣魚,常常魚餌還沒有被完全咬上就急著拉杆,魚被釣到了半空,又跳回到了水裏藏了起來,在他父親的幫忙下,他還是釣起來了一條,他的父親釣了三條。

"這種魚的肉比較粗,不是十分好吃,所以我們一般也懶得釣它,"他父親說,
"我喜歡,太好玩了!"雨軍說,
。。。
"最近在林場忙什麽?"父親問,
"看水渠,抗旱呢,"他答,
"別看我們這裏水很多,前麵山尖山上操作雷達的戰士用水很緊張的,"雨軍的父親告訴他:"戰士們每天隻有一盆水,吃的用的全在裏麵了,每天的水都是汽車拉上去的,"
"我還沒想到過,"雨軍說,
"據說有些邊防的部隊,每人每天隻有一杯水,剛剛夠喝的,"父親又說,
停了停,他接著說:"上山的路並不寬,有時下了雨,開車就更困難了,去年就翻了兩次車,其中的一次,車子從山上滾了下來,據說滾了十幾個圈,好在沒死人,"
"當兵看來不好玩,還不如在林場,"雨軍想著。

下午雨軍去找麗麗和他一起釣魚,她不感興趣,嫌外麵天太熱!他隻好又去找雅素,她也不想去,不過聽了雨軍的一番描繪還是去了,這次可不是很幸運,雅素到底是女孩子,對釣魚沒有足夠的耐心和興趣,雨軍很想顯顯本領,急著想釣一條起來,竟然一條也沒釣起來,在雅素的催促下隻好打道回家。剛到了她的家門口,他們碰到了汽車班的王班長,

"想釣魚?我帶你去,"他對雨軍說,
"不用帶魚杆,"他特別強調,一會兒,王班長挑了一付擔子來了,裏麵有兩個汽車的電池,他帶著雨軍去了一條較深的小河,

"會遊泳嗎?"王班長問,
"還行吧!"雨軍答到,

"看我的,"隻見王班長給小河的水通上電,就有不少的魚被電流擊中,肚皮翻著漂到了水的上麵,

"去撿魚吧,"王班長一邊說,一邊脫衣服,一會就脫了個精光,雨軍一看也如法泡製,脫光了跳到了河裏,這些魚雖然暈了,但並沒有死,要把它們抓住也不是十分容易的,有王班長幫忙,一會兒還是撿了不少魚。

雨軍的父親一看兒子拿來的魚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是電來的吧?"父親說,
"現在軍隊的管理還是不很好,他們不光拿汽車的電池去電魚,有的時候還拿手鎦彈去炸魚呢!"父親笑了笑,
"炸魚的時候我要去看,"雨軍說,
"再說吧,"父親不置可否的答到。

雖然這麽說,他還是和雨軍一起把魚都破好了,雨軍給雅素和麗麗都送了部分去,自己留了部分,他的父親弄了一個煤油爐子,又去買了幾塊豆腐,做了一鍋紅燒魚和豆腐,味道鮮極了!


在林場的日子(10)

秋收的季節到了,田裏一片金燦燦的,知青們開始了搶收晚稻。近乎圓形的晚稻比瘦長形的早稻飽滿得多,割下來的稻穀就用其中的一束捆成一個個的包,有序的放在田裏,挑穀是用的有點象扁擔的東西,但它的兩頭是尖尖的並且鑲嵌了一個鐵箍子,農民叫它"衝擔",先把一頭插到一個包裏,扛到肩頭,然後再去插入另一個包,女孩都是如此,力量大點的男的卻一般不用肩,而是雙手用直立的衝擔把包舉過頭頂,然後再去插入另一個包,雨軍就喜歡這樣,覺得這樣爽。

剛收的晚稻粘粘的,每一粒米都是油光光的,特別的好吃,不用菜也很香。

林場今年的果樹也收了不少,有桃子,蘋果,梨子和板栗等。這些果樹雨軍以前都沒有見過,其中板栗樹最為特別,板栗的果實是球狀綠色的,就象一個縮成一團的刺猥,很紮手的,裏麵通常有三到四個板栗,沒見過這種果實的可能不一定認得。林場也不是什麽東西都豐收了,譬如種了不少花生,花生是結在地底下的,象土豆等根係產品一樣,很適合沙性的土壤,五合林場的土比較板結,這些花生也結了,但是粒太小,非常難挖出來,幹脆就不要了。年初的時候移栽了不少茶樹,也死了不少,但沒有移栽的是大部分,茶葉還是收了不少,上麵的嫩茶葉,采了後經過撮揉,高溫翻炒就製成了綠茶,茶樹下麵的老葉子,經過晾曬,揉炒就製成了紅茶,不論從成本還是製作,紅茶都比綠茶要低得多。

日子過得真快,知青們的生活比一年前的同時期顯然是有了不少進步。不過比城裏還是差得很遠的,譬如有的時候小白菜地裏長青蟲了,而知青們都很忙,不可能把菜洗得很幹淨,菜裏麵有蟲子是常有的事,吃飯的時候隻能小心點,把菜吃了,把"肉"丟出去。水缸也不可能天天清理,有時要一個星期才有機會把缸裏的水全部弄出來換新的,雨軍有一次清缸時就發現裏麵有一個死老鼠,他覺得很惡心,當然他悄悄地把它扔了,他不想讓大家都惡心,要知道所有知青吃飯,洗漱都是用的這個缸裏的水。

林場的老鼠很多,也沒有用藥,否則也許更麻煩。

轉眼又到了第二年的初春,五合大隊準備用這個時間學大寨,動用了部分農民和林場的所有勞力修一個大壩。用了一個東方紅的履帶式推土機壓土,其它人就是要保證推土機每時每刻都沒有閑著。所有的人都要睡在工地上分兩班輪換著勞動。

在雨軍出發前的一個晚上,雅素找到了他,她要到大隊的小賣部去買點東西,雨軍正好也想去買點點心。

"我不能跟你們去築壩了,場裏看我身體不好,要我去大隊的小學教書,"在路上雅素告訴雨軍這一消息,
"是已經決定了嗎?"他還是有點驚訝,
"大隊的姚副書記通知我的,你們走了不久我就該走了,雲霞和我兩個人,"她說,
"這是好事啊!你教書應該沒問題的,"他說,
"我不想離開你們呢!"她說,
。。。
回來的路上,兩人走得比較慢,已經可以影影約約地看到林場的房子的時候,兩人都停住了腳步,天已經黑了,隻有月光把兩個身影印射到了這條幽靜的小路,
"我舍不得離開你們,"雅素忽然哭了起來,
"別這樣,"雨軍伸開了兩個手,但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嗚嗚,"她把頭靠在了雨軍的肩上,哽咽的抽泣了起來,
"別這樣,"他雙手扶著她的腰,有點驚慌,他很想把她摟進懷裏,卻有點手足無措,似乎有點使不上勁,
她在他身上隻靠了很短一會,在他肩上擦了一點淚,就離開了,
大概覺得不太好,她給了他一個微笑:"沒事了,就是有點舍不得離開你們,"
雨軍還在想著剛才,
"走吧,"她輕聲地呼喚了一下他,
他似乎有點不想離開,
"走吧,"她開始走了,雨軍趕快跟了上去,
"你會來看我嗎?"她問,
"當然會的,"他回答說,
"修完壩回到林場就來看我,你可以晚上過來,我等著你,"她說,
"我一定會來的,"他肯定的答到。

"沒有問問她在學校是一個人住還是兩個人住?"雨軍在床上想著,
"我們之間會不會有什麽事啊?"他迷惑了,他在床上翻著身,很晚才進入夢鄉。

山上的幾間房屋被騰出來給施工的人們住著,山的一麵有幾個簡易的避風遮擋物,就算是女廁所了,而山的另一麵就算是男廁所了。

修壩的第一步是打眼放炮,一般是三人組合,女孩子扶著鋼釺,兩個男的輪換著掄著大錘子,麗麗,雨軍和偉國正好一組。掄錘子當然要力氣,扶鋼釺的也要有膽量的,免不了有時會砸到手上。放炮的時候大家都躲得遠遠的,有次雨軍聽到了放炮撤退的警告,卻不願退太遠,等到爆炸聲響了的時候,抬頭往天上一看,那石頭象下雨似的密密麻麻,媽呀,他趕快在石頭落下之前沒命的往回跑,差點給咂上了,後來就再也不敢不聽指揮了。

有的時候有啞炮,這時要人工去清除啞炮,就是要去把雷管拔下來。可是有的導火線因為某種原因燒的非常慢,比別的炮晚很長時間才爆炸,所以是非常危險的,隻有幾個很有經驗的人才能幹這個,清除時,一般要匍匐前進,還要隨時準備往後跑。雨軍很佩服有膽量幹這個的。

雅素離開林場後,雨軍和麗麗在一起的時間明顯多了一點。


在林場的日子(11)

築壩用了兩個月,完工後知青們放了兩天假,雅素也一起來到了部隊。

這天吃了早飯後雨軍來到雅素的家,聊了一會後,雅素說要去醫務室拿藥,雨軍當然陪她一起去,是中藥。

"身體好點嗎?"他關切的問,
"大概很難好了,"她的眼望著遠方,現出憂慮的神情:"醫生說我貧血,"
"你反正好好休息,也要注意鍛練身體,"雨軍對醫學是外行,隨便應附著,
。。。
回來的路上,她問:"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藥?有點嚇人的,"
"不就是中藥嗎?那能有什麽嚇人?"他不以為然,
"先給你看看藥名吧,這個,"她用手指了一下,
"僵蠶?"雨軍不解,
"要不要看看?"她問,
"那是...,我還是不看了吧,"雨軍腦子裏呈現了那種生了病的蠶的模樣,
"想著就難受,我怎麽這麽倒黴呢?"她說,
"即來之,則安之,別想太多了,"他寬慰著她說。
"我一點都不想吃這藥,"她說,
"聽醫生的,沒錯的,"

在雅素的家,他們翻了一下照片,又幫她的妹妹看了一下她的家庭作業,臨走的時候,雅素關照雨軍:跟你父親說,晚上都過來吃飯。

雨軍雖然在雅素家裏什麽都還是象以前一樣,但回到了自己的家,還是發現自己的情緒受了一些影響,那個沒見過的僵蠶的影子好半天在腦子裏揮不去。就好象跟他有牽連似的,他的心情也有點壞了起來。

回到了林場後,雨軍想起了雅素要他去學校的話,他並沒有馬上去因為剛休假回來,林場在大隊的最西頭,學校卻在大隊的東邊,還是有很遠的距離的,他想等心情稍為好點,時間稍為多點的時候再去,但沒有多少天,林場又有了新的安排,縣裏決定搞一次匯演,雨軍和麗麗都被選上了代表五合大隊參加演出,排練的時間非常短,隻有二十天的樣子,這還包括編節目的時間。

有些湊數的節目可以比較快就能搞好,麗麗參加了一個女生二重唱,阿瓦人民唱新歌,還有一個女生小合唱,宣傳晚婚的湖北小曲唱春花:說春花,唱春花,十裏山鄉人人誇,讀毛主席的書,思想好,移風移俗決心大,就是有點不聽話,偏偏不願早成家…。雨軍和另一名知青兩把小提琴負責這幾個歌的樂器伴奏,雨軍還參加了一個男生合唱,咱們公社的八大員。其它的小節目還有湖北漁鼓,一個舞蹈,一個笛子獨奏等。但是五合大隊的重點節目是兩個小歌劇,這是考慮到了這裏的知青大部分是縣城來的,鍾祥話是家鄉話,角色都由他們擔任,這兩個節目成了最受歡迎的節目。這其實就是小品的形式,中間加一點喜慶的唱段。大隊的一個老師和雨軍負責配曲,當然不是真正的譜曲,而是找一些合適的曲子搬來用,兒歌的曲子就拿來給演小孩的唱,女民兵的曲子拿來給演姑娘的唱等等,所有的人都分工參於了寫詞。

鍾祥縣其它的幾個知青點都是大專院校的子女,如武漢大學下到了東橋,武漢測繪學院下到了皇城等等,這些大隊的演出基本是清一色的知青,說的是普通話,演的節目都非常的好,至少雨軍是這麽認為的。可是觀眾卻最喜歡五合大隊的節目,因為是用的鍾祥話,內容也結合實際,盡管演員的水平不一定高,最後被評了第一名。

演出的地點是在鍾祥縣城的第一中學大禮堂,知青們是隨便打地鋪在地上睡覺,但因為除了麗麗和雨軍,五合大隊其他知青父母的家都在本地縣城,可以回家吃飯,麗麗和雨軍每天都有人請去吃飯。

這天他們倆來到了為重的家,他的母親是縣委副書記,家在縣委大院裏,他的父親卻是管倉庫的,是那時較少見的女的比男的職位高很多的家庭。吃了飯後,又在為重父母的單位玩了一會,看到了一個磅秤,雨軍先上去試了一下,"一百五十斤",麗麗本來不願上去,在雨軍的請求下也隻好試了一下,"一百二十九斤",不過是穿著棉衣秤的,

"哇,嚇人啊!"麗麗叫了起來,臉上做了一個恐怖狀,
"沒我重呢,"雨軍卻是有點小得意地說,

雖說這幾天他們到處去吃飯,但這個重量卻不是這幾天才有的,知青到農村去了的頭兩年裏,身體正在發育期間,不少都長胖了很多,女孩子猶為如此,這幾乎是個規律了。

演出結束後,演員們也放了假,這次,隻有雨軍和麗麗回到了部隊。在麗麗的家裏玩的時候,雨軍無意中看到了她本子裏的一張像片,顯然最近照的,很漂亮,

"那張像片我能看看嗎?"他問,
"當然,"她把照片遞給了他,
"在哪照的,"他問,
"就在縣城裏照的,"她說,
"送給我好嗎?"雨軍問,他顯然有點愛不釋手,
"拿去吧,別讓別人看到了,"她笑了笑,
"知道了。"

晚上,麗麗的父親為他們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主菜是板栗,蘑菇燒桂魚,還喝了酒。


在林場的日子(12)

雨軍小心地把麗麗的那張黑白照片藏到了自己的一個本子裏,隻有在沒有人的時候,他才會拿出來看一眼。

在那個年代,雨軍對女孩子的了解是非常有限的,男女之間的事根本就是懵懵懂懂的。可是喜歡異性卻是從娘肚子帶來的,他覺得她們是那麽的美,從她們身邊經過時,從她們身上,她們頭發上散發的一種淡淡的香味,常常讓他能興奮不已。

據一份統計資料的調查顯示表明,那個年齡的女孩子對和男孩子言語交談比肌膚結觸更有興趣,而男孩子卻基本是希望和女孩子有肌膚結觸。雨軍和麗麗間還沒有肌膚結觸,但他的一個夢想就是能把麗麗摟在懷裏,這自然也常常成了他夢裏的一個主題。

雅素雖然去了學校,他當然也還是記得她的,也時常會想念她,他和她之間曾經有些少量的肌膚結觸。可是這個年齡的他對女性的愛戀的目的並不明確,自然是不專情的。盡管那時反映男女間的題材少之有少,他從書本裏和電影裏知道一個好男人應該隻愛一個女人,而且他要對他愛的那個女人負責,可是現在卻感覺要他隻想一個女孩是不可能的,如果麗麗也喜歡他,他也許更願意和她在一起,可是這隻是如果。

林場的別的知青也有一對男女走的特別近的,有的男孩子顯然懂的比較多,能比較自如的和他心愛的女孩子開玩笑,讓雨軍很羨慕。

他剛到林場不久時有次看到一個知青看著一本名為"白蛇傳"的書,他不知道裏麵講的什麽,可是他卻知道這是一本黃色小說,是一本禁書,裏麵有男女愛情的描寫。雨軍覺得他是一個先進的青年,自覺地不看這種書,雖然他心裏還是很想知道裏麵寫了什麽。

他想不明白這些道理,為什麽女孩子的吸引力那麽大?他希望能夠不想這些,可是做不到,他對自己感到悲哀:"我如果是個壞孩子多好!"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個流氓:"就算是個流氓,和自己的心愛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時候,能夠放縱自己一回,怎麽的判罰也是值得的!"他對入黨的動力沒了,對那些本來就不喜歡的會議特別反感起來。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去找雅素,他想知道麗麗對他是怎麽想的,但又不敢問,這段時間他常常失眠。

七六年的七月,又到了雙搶的日子,麗麗,雨軍,敏敏和為重四人分到了五小隊。隊裏沒有讓他們住到農民家裏,而是安排他們住在一個倉庫裏,林場分人的時候,場長還是照顧了知青的意見,敏敏和為重就是互相關係較好的一對,雨軍自然也非常高興他和麗麗分到了一起。

雖然這是一年中最忙的季節,四個年輕人卻過得特別的愉快!倉庫裏沒有灶台,他們用幾塊磚搭了個簡易的灶台,其實做四個人的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是因為燒的是鬆樹枝,火著了的時候就非常大,一定要在恰當的時候把火弄滅,不然飯會夾生或是糊了,兩個男的會搶著吃那最差的,如果做得好的時候,鍋底的那層鍋巴是最好吃的,兩個女生也會把好吃的那部分留給他們,其樂融融。有空閑的時候,雨軍會和麗麗坐在夏夜的草坪上,談著各自人生的理想。

這天傍晚,雨軍看到另兩個知青都不在,他把麗麗喊了出來,

"那邊有個溏裏遊泳很舒服的,我昨天去過了,"雨軍說,
"我不敢去,"她說,
"沒事的,我們就在水淺的地方玩,還可以洗個澡,"他說,
"我也沒辦法換衣服啊,"她有疑問,
"沒關係,馬上天就黑了,這裏周圍沒有人過來,穿著短褲站到水裏沒人看得到,"他說,
"算了吧,"她猶豫中,
"水裏很舒服的!"

鄉下雖然那麽熱,農村的女的卻從沒有人穿短褲,勞動的時候都是長褲,裙子更是不可能的事。麗麗覺得不好意思,怕村裏的人知道他們這麽去遊泳,不過在雨軍的極力鼓動下,她還是去了,

"轉過身去,別看這裏,"她說著,
雨軍順從的聽著指揮,等他轉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水裏了,

她把長褲脫了,隻有下麵穿了一件短褲,上麵隻穿了一件短袖的襯衣,雨軍要她拉著他的手,然後帶著她慢慢地朝著水深的地方走去。他真不情願放開這雙手,軟軟的,滑滑的,實在是很舒服。在水裏泡了一會,又朝水淺的地方走來。她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月光下,小溏的水閃閃發著光,映襯著她那身體美麗的曲線,麗麗其實對男女間的事大概也不比雨軍知道多少,他們盡情的說著,笑著,玩著,

"我來教你遊泳吧,你扶著我的兩個手,盡量讓身子放平,用腿打水,"雨軍說,她順從的做著,
這個位置,他常常不小心就從她的襯衣上麵看到了她那兩個聳起來的地方...,

雨軍又伸出了兩手平攤著,"手的姿式不很複雜,我托著你,試試?"他說,
不過麗麗卻堅決不肯試這個動作,不論他怎麽說,她堅持手的動作練習不用雨軍扶。

雙搶的日子不是很長,雨軍還在思考著如何能想法抱一下那個美人,他還沒有想出辦法來,回林場的日子就已經到了,他真的希望這回雙搶的時間能更長一點。


在林場的日子(13)

回到了林場後沒有多久,林場的會計出了點問題,因為帳目不清被送回了小隊,本來這是林場職工擔任的工作,這次林場決定讓一個知青來代替,大家都知道雨軍的數學好,讓他試了試,發現他很快就能打一手好算盤,他以前是學過"三下五除二"的,把賬目上的支出加加減減不是問題,他的誠實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自然他就接了這個工作。

林場的會計又同時負責給廚房買米買油等,也拿著儲藏室的鑰匙,負責保管裏麵的糧油。由於常跟廚房打交道,雨軍又兼了廚房的一些工作,這裏工作就會有很多理由不參加農活,本來是應該要輕鬆點的,不過總要第一個在林場起床,給大家燒火燒水,晚上要記賬,要挑水,還要把第二天的早飯的米準備好,常常卻是最後一個睡的,所以實際上他比以前更累了。

給大集體做菜和給小家庭做菜是不一樣的,譬如炒白菜的時候,最好適當地往裏麵淋點水,菜會熟的比較均勻,那時的油是很緊張的,雨軍往往會稍微留一點點油最後再放到菜裏,讓菜裏麵有點看得見的油星星。雖然做菜的水平也許沒有提高很多,但是切菜切蘿卜的水平卻是大有提高。

他感覺到的唯一一個好處是搬到了儲藏室隔壁和廚房在一起的一個小房,是個單間,和女孩子交往似乎要方便些,麗麗有時晚上也會過來坐坐,把門一關,就成了兩人的世界,當然隻是言語交往。雨軍有時會邀她晚上出去到大隊的小賣部買點什麽,有一次他用手輕扶了一下她的腰,她忙避開好象有點不高興,他後來就再也不這麽做了,他雖然希望他們間更近一點,但卻是絕對不希望他們間更遠了,至少他能常看見她,常和她說說話。

廚房的老鼠比較多,但儲藏室裏常用的米是放在一個大缸裏,油是放在一個鐵桶裏,有的老鼠會跑到雨軍的房子裏來,不過他已經習慣了,盡管對睡覺還是有些影響的。

這天夜裏雨軍做了個夢:麗麗在他的房裏很晚了還沒有走,她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微笑,他忍不住上去抱住了她,他使勁地聞著她身上的香味,她的到肩的長發落到了他的臉上,他記得是很好聞的,開始還舒服,後來怎麽覺得有點癢癢的,他想把她的頭發拿開,卻拿不開,他覺得臉上越來越癢,猛然間驚醒了,發現有個毛毛蟲掉到了他的臉上。

他對蟲子一向有特別的恐懼。

今年林場的鬆樹林遭遇到了蟲災,林場燒灶主要是用鬆樹的樹枝,這些柴捆成一捆捆的,堆到了廚房的後麵,等到它們都曬得較幹的時候就可以拿來燒飯了。可是樹枝上的鬆毛蟲沒東西吃後就到處爬,雨軍的房子離它們比較近,最先遭殃,它們餓了後會往高處爬。雨軍抬頭一看,房子的天花板的四周一圈全是鬆毛蟲,它們餓極了,爬不動了,就待在那裏,最後沒力氣了就掉了下來。

他用長鐵鏟把蟲子清除了一些,覺得有點惡心,吃飯也不舒服起來,但是到了晚上,牆頂上又爬了不少新的鬆毛蟲。

他是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孩子,和偉國分開住後,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一個人住一間房。晚上有時他有點害怕,他不一定怕狼和蛇,但他從小就有點怕鬼,盡管他知道那個東西並不存在,當然他肯定不會對任何人說的。這幾天的晚上他一直都沒有睡好,白天也是昏昏沉沉地。

這天早上他誤了鬧鍾,和他一起在廚房做的另一個女孩祥生過來叫醒了他。

他們基本按時把飯燒好了,出工前他碰到了麗麗,

"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麗麗問,
"是有些難受,"他說,
"我來摸摸,"她把手放到了他的額頭,
"覺得你好象發燒很嚴重啊,"她的神態嚴肅起來:"敏敏那裏好象有藥,你找她問問?"
"沒事,你們走吧,"他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下午,雨軍覺得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頭越來越疼,他來到了敏敏的房間,知青的門都是沒有鎖的,他看了一下桌上,沒看見什麽藥,就看了一下床上,敏敏的枕頭旁邊有一盒中藥。他把它拿起來一看上麵寫著:"避孕丸",雨軍的心一下就跳了起來,這個藥是幹什麽用的,他還是能猜到的,他打開看了一看,藥丸有點象常常能看到的牛黃上清丸的樣子,

"難道敏敏她?",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他把藥放了回去。

他又把她的枕頭拿開,下麵有一本書:好象是"青春期生理衛生"一類的,他把書拿了起來,裏麵有文字說明和圖片,有女孩子正麵沒穿衣服的畫像。在此之前雨軍在學校的時候,隻是在一本畫畫的書裏見過一次女孩沒穿衣服的背麵畫像,那次他仔細地看了好久,覺得好象和男孩子也沒有特別大的區別。後來當然懵懵懂懂似乎知道一點,但還是沒有圖片來的直接。他如饑似渴地快速地翻動起書本來,可是他的頭卻是越來越疼,他看完後把書放到了原處,把枕頭放好。

他昏昏沉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倒在床上又睡了起來,他記得好象傍晚時有誰來給他吃了藥,然後就進入了夢鄉:夢裏他和麗麗來到了林場的一片樹林裏,他抱著她,她的臉粉紅,好象有點無力的推著他,他輕輕的解開了她的衣服,"麗麗,我喜歡你,"他對她說著...,

這次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林場這個時候應該沒什麽人,大家都勞動去了,他正想起來,卻看見房間裏有一個女孩在洗什麽,是雅素。


在林場的日子(14)

"雅素,你怎麽來了?"他問,
"我正好到林場有事,聽說你病了,我就來幫忙了,"她說,
她走過來看了一眼,關切的問:"你覺得怎麽樣?"
"沒事了,"他說著,動了一下,感覺頭沒那麽疼了,
他往地上看了一下:"你在幫我洗被子?我自己來吧,"
"你老老實實的躺著,別動,"她說著,又坐了回去繼續洗著被子,

雨軍還想說話,忽然他注意到了自己蓋的不是父親給的那張軍被子,

"我的被子是不是很髒?"他不好意思的問,
"嗬嗬,是有點,"她笑了笑,
。。。
"你是什麽時候來的?"他問,
"我昨天就來了,你睡了一整天,"她告訴他,
"真的?"他說,
過了一會又對雅素說:"謝謝你!"然後閉上了眼睛,

他傍晚再次醒來的時候,被子已經洗好了,雅素也已經走了。

第二天他好了很多,他遠遠地看到了麗麗上工去了,有點奇怪的想:"我這次生病,她怎麽沒有來看我?"收工的時候,他主動上去跟麗麗打招呼,她友好地應著,可總是好象缺點什麽。後來還是祥生告訴雨軍:他發燒的時候,夢裏喊了好幾次麗麗的名字,她大概有點不好意思,林場的知青應該都知道的了。

雨軍覺得也有點丟人,這天他獨自徘徊在林場的小路上,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他覺得那些大隊幹部隻知道喊口號,什麽"紮根農村一輩子",什麽"和貧下中農相結合",什麽意思?雨軍是個很認真的人,如果真的是要紮根這裏,他首先應該想想他更喜歡誰。

客觀上說,麗麗的家在武漢,可能會和雨軍一起回武漢,如果真的和雅素好了就要作好回不了武漢的打算,對此雨軍還沒有足夠的準備,他自己不是問題,但他的媽媽和奶奶就不好說了。兩個女孩那時都不到二十歲,可是從心理年齡來說,雅素顯得比較成熟,麗麗就差遠了,她是父親的乖乖女,好象自己沒有什麽主見似的。他再想想自己,其實他也是老師的好學生那種的,在學校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包括入少先隊,入共青團這樣的事,在學校基本是每人都寫申請,自己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的拿過主意!

他的人生一路走來,靠大人的指引,順風順水,隻是到了農村,勞動還能跟上,思想上卻是怎麽也跟不上了。到現在才醒悟要自己把握人生,他還是個男孩呢!

心裏坦然了,心情也舒暢了,他和麗麗還是象過去一樣,他不再去想那個可笑的"夢想"了。麗麗有時還會來到他的小屋聊天,她好象也比以前更調皮了點,有時故意地用鍾祥語的髒話,

"我可是第一次聽你說髒話啊,"雨軍笑著提醒她,
"就興別人說話帶渣子嗎?"她不服氣。
雨軍和麗麗的關係又還是和以前一樣,直到後來一起離開農村。

在一個初秋的夜晚,是一個周末,雨軍來到了雅素的學校,同住的雲霞也在屋裏忙著,他們就出來了沿著稻田旁的小路慢慢地走著,談論著當前的現狀和他們的前途,

"你覺得咱們倆都在農村紮根一輩子,行嗎?"他試探著問,
"多半不行,"她笑笑說,
"為什麽,"他問?
"你願意一直這麽過嗎?"她用問話回答,
"如果有一半人願意留下來就好了,我們都在林場一起玩,一起變老,"他說,
"哪有那麽簡單的事,"
。。。
"我知道你的夢想是讀書,大隊來了招生的指標,你一定要去爭取,"她認真地說,
"我反正希望不大,我看以後一起來你這裏教書如何?"他半開玩笑地說,
"別瞎說,我相信你一定會有出息的,祝你好運!"她仍然很認真地說,
"謝謝你!也許你先有機會,也祝你好運!"他說。

那時招收工農兵學員剛開始,招工也有了傳說,情況有點複雜,兩人對各自的將來怎樣還是很模糊的。


在林場的日子(15)

第一個工農兵學員的指標給了偉國,他是第一個離開農村的。他是雨軍的好友,他們曾在一個房裏住了很長時間,但是雨軍還是有些想法,主要覺得他的學習成績不是很好,入黨是夠條件的,但這是讀大學啊!

"什麽是資格,那雙布滿了老繭的手就是資格!"這是電影"決裂"給的答案,偉國並沒有走後門,他進大學是靠自己的努力,那時上大學隻是政治上有要求,環境給了他一個機會。

雨軍把自己和林場的知青作了一個比較,從勞動方麵來說,這裏的知青基本都來自縣城,都沒有問題,知青裏有那麽一個懶人,每天吃了飯後,碗也不洗,倒扣著,下次又接著吃,可是他的勞動也不比雨軍差多少,勞動好的還是有不少人的,從政治方麵來說,人人都說大話,所謂表現好不好很主要的一點可能是要看和領導的關係好不好,他這方麵也不行。

雨軍看得到自己的不足,卻是無法改變的,因為他不願意隨波逐流,他不願意人雲亦雲,他對名利看的更淡了,對政治更厭惡了,他必須學會麵對挫折。他以後對挫折更能夠平靜對待了,這是他在農村最大的收獲。

實際上壞事也可能是好事,如果雨軍當上了工農兵學員,他後來就不一定是七七屆的了,這是後話。

第二個工農兵學員的指標給了為重,他也是雨軍的好友。他有沒有走後門?雨軍不知道,他知道他的母親是縣裏的大官,他的母親有沒有幫助她兒子他不知道,雨軍卻知道他的母親肯定是幫了雨軍他自己的。

七七年新年的鍾聲剛過,雅素,麗麗和雨軍的招工都有了消息。雅素去了荊門的一個工廠。

武漢軍區後勤部在鍾祥縣招工,實際上就是要把後勤軍區的子弟都招回來,這次招工本來和雨軍沒有關係,他的父親屬於武漢空軍某部。可是所有的招工都要經過縣裏勞動局的批準,雨軍父親部隊單位和縣裏的關係比較好,部隊會給地方一些物資上的支援,如鋼材等,這些天麗麗和雨軍的父母顯然也在縣裏為他們的子女招工忙著,縣裏要求後勤部必須按比例給縣裏一部分招工指標,這其中的兩個鍾祥縣裏的名額就給了雨軍和麗麗。說得不好聽點就象以前常見的買好東西時必須搭帶買次品一樣,雨軍和麗麗就這樣搭帶著招到了武漢軍區後勤部物資供應站。

走之前,雨軍來到了學校跟雅素告別,他們擁抱了,雅素的眼中盈盈淚,臉上卻含著笑,

"還記得上次在林場告別嗎?"他問,
"當然記得,"她說,
"走了後一定給我來信,我也會給你寫信的,"雨軍依依不舍,
。。。
"麗麗和我,你到底喜歡誰啊?"分手時,她輕聲的問,
"我更喜歡你,"他輕聲的答,
"嗬嗬,會撒慌了?不過我還是謝謝你,"她笑著說,
"我不會忘記你的!"他肯定地說。

七七年一月的某天,在冬天的寒風裏,一輛有蓬的軍車從鍾祥開往武漢,雨軍和麗麗又坐到了一起,車上坐的都是陸軍的子女,隻有他們兩個是空軍的子女,雨軍和麗麗不認識其它的人,他們互相說著笑著,還是有部分的路是黃土路,柏油路也不是很平,兩個年輕人終於說累了。麗麗歪著頭靠著車箱睡去了,雨軍還沒有睡,他看著她,不僅又想到了他那個已經決定不再想的可笑的夢,他偷偷地笑了起來。

(全文完)


在林場的日子(後記)

一)後來
雨軍和麗麗招工到武漢後,多數都留到了軍區後勤供應站,隻有麗麗在內的少數幾個分到了另一個工廠。雨軍當時為沒有和她分到一起自然是有些遺憾,不過這裏二十幾個新工人都是軍區大院的孩子,也很玩得來。到軍區汽車修配廠培訓了六個月後,他在供應站成了一名不錯的鉗工。

年底傳來大學七七級要公開招生的消息後,雨軍曾幫麗麗複習過數學,他先得到考上了武漢大學的消息,她後來也成了武漢醫學院的走讀生,大學畢業後走了各自的路。他和她的家都在武漢所以後來還有些來往,不知她看到此文後會如何想?

雨軍這期間和雅素也有過幾封信,她去工廠後不久就結婚了,到了考大學的時候,已經懷孕快生孩子了,自然是沒有精力去複習了。信中說她身體還是不太好,覺得記憶力嚴重退化,很多事都象記不起來了似的,也包括那些學校的功課。信中還說她的丈夫對她很好,人也很不錯。雨軍和她之間曾有一份真摯的感情,但是後來天各一方,徹底斷了聯係,隻能這裏祝福:願她一生平安!

二)寫作
開始想寫小說編故事,因為寫過知青歲月,兩星期隻勉強寫了一集。後來改變方向想寫寫曆史事件,中間插上自己的事,稍微好一些,前麵幾集還是不夠緊湊,後麵幾集清楚了是自傳體的小說,還比較滿意。雨軍是我的影子,在鄉下成熟了,另兩女孩的故事是匯集了其她的女孩的故事一起的。

寫完了最大體會是編不了故事,看過的也拿不到我的故事裏!我的個性大概也不能寫那離奇的,文筆又不好。以後比較清楚,應該寫那種"記實性小說",象"珍的故事"就是電話一邊采訪一邊寫的。

三)感想
真實的我在農村最大的收獲是能麵對挫折,甚至是不是有點過於看淡人生了呢?考大學時,雖說主要是為了奶奶,隻報考了武漢大學,華中工學院和武漢測繪學院,沒有想過去考更好一點的在外地的學校。後來教育部選派來美,選了一個讓國家少拿錢的學校,沒有去也錄取我的更好更有名的學校。

可惜人生沒有後悔藥。現在的我上網灌水,有時免不了也會遭到個別人的惡語攻擊,我會從容對待。知青生活是很苦的,但回憶是很浪漫的,是很難忘記的。

以後碰到了湖北老鄉,興許我可以表演一段"湖北小曲唱春花",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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