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藍山

愛如煙雨,潤物無痕,嬌兒成長,白馬之隙,隨手摘記,謹以勿忘。待老來之時,若彼文學城池仍舊堅固,或供歎惜噴飯之資。
正文

無法重複

(2008-02-15 22:17:52) 下一個

那時我大概17歲,喜歡畫畫。老師將石膏像擺在我們麵前,我的手握著不怎麽聽話的筆,努力在一個平麵上實現三維空間的立體感。石膏的大衛用他毫無神采的眼睛盯著我,我想象著米開朗其羅的模特應該是什麽樣子,大理石模仿了一個活體,石膏模仿了模仿的大理石,我現在要用一張紙和一支筆模仿一塊石膏。

老師看了看我完成的畫,說,還不錯,他是在說我的畫嗎?

 

父親到北京出差,正好碰上有法國畫展,畫展不要門票,但必須是“與藝術相關專業的人士”才能參觀,父親的工作證上是“計算機工程師”,門衛皺起眉頭:“計算機與畫畫有什麽關係?”,父親說:“研究現代藝術用計算機做畫”,於是門衛放行,父親買了一本展覽的畫冊,我偷了其中一幅:“打破的水罐”。

 

我盯著畫中的那個女孩子,她是那麽年青,作者用了細致的筆調表現她柔美的肉體,上衣係帶半開著,露出半邊胸乳,絲質圍巾散亂地搭在小小的脖子上,她的眼神卻是那麽的老成,帶著一點微笑、一點憂鬱、一點無奈、一點認命,很難和那少女般嬌小的臉龐和身體相稱。她手裏蓬著一束野花,手臂上挽著一隻破裂的水罐,背景是陰暗的建築和野地。

 

後來看了畫評,才知道“破水罐”可能象征“失貞”,而畫的模特可能是畫家的情人。

 

我被這幅畫迷住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時,我還是一個天真浪漫的丫頭片子,純到和男孩子拉手都覺得罪惡。

 

我決心模仿。我花了將近一周的時間,用彩色鉛筆完成了臨摹,在我的記憶裏,那是我完成得最好的臨摹作品。我很得意,連父親也將這幅畫給來訪的客人展示。學校開畫展,收集作品,我將這幅得意之作送了上去,結果畫展未果,而我的畫卻告失蹤。我氣憤地和舉辦人大吵一架,他無可奈何地說,真不知道是誰拿了。那時,“裸體”半遮麵孔地登上中國的“藝術領地”還不是太久。

 

我隻有再畫一幅,但不知為何,無論我如何努力,再也無法畫得象第一次那樣好了,我放棄試圖,並且將原來的畫冊也還給了父親。

 

多年以後,當我再也無法回到清純年代的時候,我想起了那幅畫,終於理解了那女孩子眼中的神色,雖然,我再也沒有試圖臨摹那幅畫麵。

 

很多事情,無法重複,比如一幅美麗的畫、一個瞬間的感動、一個單純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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