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屬於過我們的住處總共有過6個,除去最早的沒有什麽印象了的小平房、移居南方剛剛入住的、以及移居前跟親戚家暫時換住的,對我來說,家的地點,有過3個。
最早的在靈山,在2個中型城市交界處,是介於城市和鄉村之間的郊區,大概源於童年的無憂無慮,我對那裏印象一直不錯。但那兒交通不大方便,隻有11路一趟公交通,好久才來還擠得要命,而且到我家還有段距離。媽媽在市內上班,那些年來回往返吃了不少苦。房子是2室1廳2家合用。我家和鄰居關係很好。一個房間裏住我們4口人,夏天時,爺爺來住。記不清當時是怎樣在小小的空間裏布置家俱的,隻記得我和哥哥的床是上下鋪,爬上爬下的很有趣。有年冬天爸爸買了一袋子蘋果,放在上鋪(忘記了那時哥哥睡哪兒),規定每天每人隻能吃一個,於是爬上上鋪對我有了極具吸引力的意義。那個小房子的印象不多了,記得的,是常跟鄰居小男孩們一起玩,哥哥喜歡畫畫,和爸爸一起用硬紙板畫了臉譜戴在臉上。他還畫了好多別的畫,大大的,爸爸媽媽很以為傲。記得後來哥哥報名參加了素描班,他畫了很得意的骷髏放在衛生間窗子上嚇我,結果我那晚沒有起夜,倒是他自己迷迷糊糊的給嚇了一跳。還有跟小朋友一起去地裏揀毛豆,被抓住,哥哥因為上了學,被拎出來訓了一頓。還有次放煙花,搞不清大人當時怎麽想,在樓裏拿著魔術彈放,結果煙花打在漏窗欄上彈回來,打在爸爸臉上(他當時抱著我,好像我也不是很怕),後來好些天半個臉都黃黃的(大概是敷了什麽藥),也不知是不是很痛。爸爸夏天拉肚子很厲害,記憶中有次來了好多人,把爸爸從4樓扶下樓去。那時的條件真的很差,4樓就常常沒水。爸爸常用擔子從一樓人家挑水上來,倒在大缸中,我們還有水舀子,很鄉村。我們有一個陽台,小得隻能同時站2個人,爸爸自己做了窗子把它封閉起來,種了葡萄,搭了個小書架,印象中好像還有爸爸搬了凳子坐在裏麵看書的印象。有次我和哥哥在家,下了大雨,窗子關不上,我們很勇敢的站到窗台上,撐起個床單擋雨,結果小屋子水漉漉的,我們倆也自然是落湯雞,家長回來搞清楚,不過是擰擰窗劃兒的問題(現在想,我小時候一定給爸爸媽媽惹了不少麻煩,也不知道他們那時是氣還是笑)。我小時候膽子很大,什麽都不怕,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極其怕黑,想象力豐富得把一切見過的恐怖景象加給自己,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很久,上了大學後才好些,心智成熟了吧。那時晚上上廁所很恐懼,總覺得到處都是妖魔鬼怪,每次都要拉個家人陪同。記得有次爸爸等得不耐煩,我就想出新近看到的世界之謎纏著要他給答案,天曉得他那時會不會想把我塞進下水道衝掉。我額上的傷疤也是這個時候弄的。那時和一群小朋友到附近的建築工地上玩,玩壓蹺蹺板時,我鬼迷心竅的試試不扶著,結果馬上摔下來,腦袋剛好撞在下麵尖石頭上,不痛、真的不痛,隻是見到有個女伴跑得老遠嚇得大叫,我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滿是血,於是放開嗓子哇哇大哭。被護送著回到家,哥哥老遠站在床角,媽媽連夜送我去姥姥家,在醫院做護士的老姨馬上找了大夫給我縫了5針。以後好久我都不上學,住在姥姥家,可高興了,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覺得睡覺根本不用枕頭。後來打消炎針時卻大哭大鬧不肯打,我到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勇敢還是不勇敢。鬧針好像不止一回。我的醫院的故事還有關於臉上胎記的。它不大但離眼睛很近,媽媽帶我去冷凍,事先說好我不哭的話就買冰棍給我,我是一點都不怕的,滿心以為保賺,結果一凍就痛得大哭大鬧,哭了一路回來,死也不肯再做。想來自己小時候是不懂體諒大人的,隻管直抒胸意。長大了以後,懂得了控製自己,有次到爸爸單位打針,趴在醫院的床邊我不斷告誡自己不痛不痛、不怕不怕,大概決心太大壓力也大,針一來我就金星亂冒沒了知覺。結果打了一針解針,奇痛無比。回來時,我坐爸爸的自行車,一路都翹著一邊兒屁股。
我的第二個“家”是同一棟房子的,但比之前一個不知好了多少倍。到現在都覺得它大大的、亮亮的(其實估計就50幾個平方)。我們有了獨立的衛生間、廚房,有了兩個房間,還有個常常灑滿陽光的大陽台。小的北間住爺爺和哥哥,除了兩個單人床,還有一張書桌、2個摞起來的箱子,上麵放了大大的錄音機,因為這間屋子生爐子,後來還放過電視。電視是搬過來以後才買的,那時候遼陽台常常播放港台電視和流行歌曲,我迷戀得很,常常跑到別人家去看。記得是一個周末,爸爸媽媽去市裏,回來時搬了個14寸(或者12寸?)的黑白電視,大概那也算他們那時的一個重大決定吧。另一個大的房間朝南,爸爸做了博古架把它一分為2,一邊是爸爸媽媽的臥室,一邊是客廳加我的小床。我是有個小空間的,爸爸在牆上貼了好看的仕女圖,我的床頭有小床頭櫃,還有像框呢。記得初中時有次爸爸騎車帶我從姥姥家回來,我大概之前說過自己小時候沒有好看的娃娃的話,爸爸帶我在附近的百貨商店買了一個,毛茸茸的、眼睛會眨的那種。被人寵愛的感覺真好,後來我常常抱著她睡覺,黑夜裏壯了不少膽兒。我家的樓前麵很開闊,站在陽台上望出去,可以看見我小學的旗杆。爸爸在陽台上種了3盆葡萄,夏末時能結10幾串大大的葡萄,我們有一個舒服的布椅,坐在葡萄架下麵,很是愜意,隻是有時會有柔柔的大綠蟲子掉下來,另外我們這兒還來過背著老公屍體的螳螂、冬眠的蝙蝠,以及各種蝴蝶、蜻蜓、鳥兒什麽的。那個椅子也很是搞笑。哥哥大概長了身體,有次不經意的坐下竟然就生生地給壓斷了,印象中我們狂笑了半天。搞不清我們在這裏住了多久,反正有哥哥因為要趕到市裏的班車,一早被叫醒閉著眼睛坐在床上發懵的印象。哥哥在市內的中學上學,每天早起晚歸很辛苦,爸爸常常到車站去接他,我也跟著去過幾次,跟著爸爸看星星。印象深刻的還有大地震。有段時間家鄉盛傳要發生大地震,搞得人心惶惶,我小孩子當然沒什麽好怕,樂得大晚上跟著爸爸媽媽坐最後一班11路到姥姥家“避難”。不過我還是鄭重其事的把和媽媽的合影、爸爸送的項鏈、哥哥買的生肖當作寶貝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有次從姥姥家回來,哥哥和爸爸都不在家,媽媽要求和我一起睡,我當然開心得很,睡得很甜(因為怕黑,一直就喜歡和媽媽一起睡),一早醒來卻看見媽媽無限溫柔的看著我。原來她因為聽說地震要來守在女兒身邊緊張了一夜。關於那個小屋,印象深刻的,有天深夜三姨夫造訪,媽媽邊穿衣服邊哭著說姥爺去世了。還有哥哥考上重點高中,我清楚地記得媽媽高高興興的在陽台上摘豆角的情景,當時對我來說,哥哥考上高中,什麽意義也沒有,他還是繼續跑通勤,不過換了個地方而已。還有哥哥第一次買美女畫片,被爸爸媽媽發現後遭到訓斥,我當時難過極了,覺得好哥哥就此要變壞了,沒藥可救了。現在想想,爸爸媽媽大概是訓斥他亂花錢吧。這裏的幾年,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小學、初中,我開始長大了,懂事了,周遭的事物開始有了更深層的印記,我清楚地記得自己因為很小的事情大笑到透不過氣肚子發痛的感覺,也有看到爸爸媽媽不愉快時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
媽媽一直希望能搬到市區裏住,我上初三時爸爸終於分到了一處,而且離姥姥家的親戚們很近。空空時我去看過,很亮堂,後來的記憶就一直是比較暗。我在這裏住了3年多,由於是初三到高中的特殊階段,大部分時間經曆全是學習學習再學習,對周圍的印象反而沒有靈山的好。每天很有規律的起床、早點、拎上飯盒騎車上路,回來、晚飯、洗漱、學習、睡覺。高中有一年我和哥哥是在同一間高中的,這是自從小學後我們生活的唯一一次重合,知道自己的親人就在附近,坐在教室裏也覺得比別人多了些照顧,雖然他那時實際上並不怎麽睬我。說到上學,自己中考和高考都很享受。兩次考試,家人親戚都倍加關注,除了來回護送,每天還有好吃好喝伺候。記不清是哪次,第一科考完出來休息,媽媽爸爸大概還有姥姥和大姨,又是送吃的又是關心,把我幸福得不行。後來成績出來都很讓人滿意,全家又是好幾天的歡喜。後來我上了大學,6年裏幾乎每個假期都回家,每次住上1個來月。因為是久別,每次在家都很享受,打麻將、采蘑菇、看狗狗調皮,常常一家人狂笑個不行。這段時間,這裏象我的旅店,對爸爸媽媽而言,意義卻很大。6、7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爸爸媽媽都獨自麵對。爸爸從擅長的技術工作調開,不知道有什麽方向;媽媽開始停職經營小店,從嚐試到紅火到蕭條,最後忍痛關門大吉;爺爺住了下來,越來越老,去世,5個人的家成了2個;爸爸媽媽的生活中也開始多了新的成員,園園、額頭,2隻很可愛的京叭狗,她們從小絨球到大狗狗,每天看著她們玩耍,爸爸媽媽多了很多開心和溫暖,一同經曆她們的生產、生病、下鄉,她們漸漸成了爸爸媽媽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園園被狠心賣掉,額頭和爸爸媽媽的感情越來越深相依為命,爸爸媽媽每天帶著它到後麵的山上散步打發時光。我想,爸爸媽媽在這裏的記憶,是很複雜的,它見證了我家的許多重大變化。
後來,哥哥大學畢業留在南方工作,待遇好得很,我繼續讀書,然後去上海工作。為照顧即將出世的孫女,爸爸媽媽暫時移居南方生活。現在的生活,我覺得很幸福,不知是不是爸爸媽媽當年想象的呢?我們真的很幸運,幸運的老是考好成績、有不錯的工作,哥哥幸運的討了個好妻子,我們所有人都幸運的沒什麽大的健康問題。
爸爸媽媽就算步入老年了,開始養兒弄孫,每天悠哉悠哉地散步。我們的遺憾也有一些,比如爺爺、園園,比如爸爸的急脾氣。我知足,真的知足。寫下來才知道,以前我無知無覺過無憂無慮生活時爸爸媽媽吃了多少苦。天可憐見,垂青我家,一雙兒女小有發達,讓我們的父母多一些放心、舒心。
以後的日子,會怎樣呢?哥哥和嫂嫂會一直這樣恩愛嗎?我會嫁人嗎,會遠離家人嗎?父母有天會去世,我怎樣麵對呢?抑或是我或者哥哥呢?幽怨心生,順其自然並努力奮鬥吧,總的來說,我們經過的非常美好,何必奢求更多呢?來了,就積極健康的麵對。人生本來就是簡單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