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浪隨波(小說) 三

<三>  北京的藹英

 

藹英步入街角的日本小店, 叫了一份 “鳥照燒” 套餐. 這裏的醬湯, 味道特別濃香.

 街對麵, 是一家美式的烤肉店, “VILLAGE SMOKE HOUSE”. 剛開始還以為是一家賣雪茄的. 偶爾進去, 看到開放式烤爐上的煙霧, 才明白, 原來 “SMOKE” 也可以用在食物上.

 同樣是烤肉, 中國人稱 “燒烤”, 日本人說 “照燒”, 美國人說 “BBQ”, 好象很混亂. 不過, 指的都是類似作法. 所以無論在哪, 她都可以吃到喜歡的燒雞.

 如果, 其它的事, 在轉了時差, 經年以後也可以翻譯得這麽精準, 就簡單了.

 比如說, 成功; 又比如說, 幸福.

 國內正流行 “幹得好不如嫁得好”, 那她應該算是很成功很幸福的? 她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 在他的王國裏可以滿足她99%的物質要求.  她還有自由到全世界去遊玩. 比如今天, 她拋下一切, 跑到北海道來看熏衣草, 藍天,  奶牛, 駿馬.

 每次一出國門, 看到的世界廣闊; 想想她的婚姻, 如果講究生活的內涵與夫妻間的愛情, 她就開始覺得不那麽幸福. 她的先生年紀偏大, 平時就是工作, 應酬和睡覺, 沾花惹草的事也時有發生, 夫妻間的相處很冷淡. 他和前妻已育有兩個成年的孩子, 遂不想再生小孩分薄家產. 藹英有時很想生個小孩, 覺得會更象個家, 可沒有老公的支持, 又怕自己帶不好, 就一直沒堅持. 就這樣, 平淡的日子過了一年又一年, 她覺得自己就象一件越來越老舊卻不被欣賞的花瓶, 婚姻就是底下那把支撐的花架子 ------ 沒有了它, 花瓶掉地, 會不會因此而粉身碎骨?

 曾經有一段, 她很享受當少奶奶的生活, 沒事就去逛逛街, 買幾件名牌衣服, 約幾個太太去喝下午茶, 隔三差五地在家開個小PARTY, 可是她又很快厭倦了那種擺設式的生活. 老公不想別人閑話, 禁止她在本公司工作. 那就在外麵找份工吧? 她本科的專業是日語, 要找的話隻能去日資公司. 還沒開找呢, 老公就不樂意了, 說按她的能力最多就當個經理助理, 錢沒幾個, 上班辛苦, 天天對著日本大男人, 還會被熟人笑話. 藹英心算了一下, 除非她肯回到以前擠公車吃盒飯披星戴月上下班的日子, 否則打這種工真的是辛苦又存不下來錢. 舒服的日子過慣了, 她又沒有堅持去找工.

 這也不成, 那也不對, 她唯一開心的事情, 就是一個人跟團周遊世界. 可是就算跑到世界盡頭, 她都無法擺脫這兩個念頭: “1. 我要不要離婚? 2.離了婚我要如何生活?”  她知道她先生的脾氣, 前一段婚姻又令他大大破財, 如果是她提出要分手, 很可能她連一棟房子都拿不到.

 嘴裏含著暖暖的清酒, 望向窗外青青的田野, 幾隻野鴨在悠閑地踱步. 藹英回憶起生命中溫暖的時刻. 她想起了那條江, 四個剛畢業的女孩風華正茂, 竟然會那麽大膽, 雇了一條船一個艄公, 在黑夜裏隨江而下, 經過了一鎮又一鎮的風景. 她記得那青春洋溢的笑聲----那麽歡樂; 她記得那船載不絕的話語----那麽抒懷. 月色柔和, 黑夜也跟著閃亮. 最妙的是在大家都筋疲力盡的時候, 竟然看到了生機盎然的長河日出! 日出江花紅似火, 她們流淚, 她們擁抱, 她們歡呼 -----那真是一次奇妙的友情之旅.

 為了美景, 更為了友誼, 她們擊掌相約了下一次. 而這個十年之約, 她是一定會赴的. 天知道她有多想她們!

 想到此, 藹英俏麗的臉上露出了真正愉快的笑容, 心中的陰壑一掃而空. 她拿起草帽, 拾起紗巾, 輕快地離開小餐廳.

 她不知道, 她的笑容燃點了另一個人的希望.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 小店角落裏一個一直正襟危坐的男士,  視線一路深深地追隨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