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片羽: 6.遊泳·澱山湖·青春期

    夏天裏最喜歡的一項活動當仁不讓是遊泳。

    其實我一直怕水，真正下決心學遊泳是因為受過一次不大不小的驚嚇，讓自己狠下一條心一定要攻克這個堡壘。起因是小學四年級暑假的一次青浦澱山湖之行。

    那是由我們班主任組織的班會。她將我們暑假裏的某次返校改為澱山湖之行。澱山湖位於郊外，是我們那兒唯一的一片自然湖泊，而且專門辟有遊泳消暑的區域。去那兒開班會自然是讓我們玩水去。那個開心啊，無法形容。一直在城裏呆著，能到郊區走走，還能到湖裏遊泳，把我們興奮得覺都睡不好。

    那會兒，雖然說澱山湖已經有專門的地方讓遊客遊泳，可是這個遊泳區域的設計和規劃實在是簡單得害人不淺。我就是受害者之一。

    可能是考慮到方便泳客下水，沿著湖岸砌起了一長溜高高的水泥台階，一直沿伸到湖裏。第一級大家都可以看到，很多人坐在那兒曬太陽。下了這個台階，底下還是水泥鋪成的，卻已經在水裏。水很淺，在膝蓋這兒附近，再往下走走，水到胯部。（時間久遠，可能會記錯，但八九不離十，無傷大雅。：））我下水之後，在這樣淺的水裏玩一會就覺得沒勁，於是想往深的地方挪挪。因為沒有帶救生圈，根本也不想太冒險，所以隻是慢慢地往湖裏走。心裏想著，這水泥砌出來的湖床應該是緩緩地往湖心深下去的。再說湖邊也沒有任何的標識說明哪裏有危險。就這麽邊懸摩著，邊往前移。前半秒還覺得沒事呢，後半秒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已經讓水沒了頂。隻記得自己被嚇壞了，兩隻手胡亂比劃，抓住一個人，就死命不放，心裏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還好這種死亡的恐懼隻經曆了一會就被人一提，搭在了某個人的救生圈上。喝了好幾大口渾濁的湖水，又有水被吸進了氣管，我在那兒咳得眼淚滿麵，一半是因為嚇的，一半是因為莫名其妙出糗惱羞成怒。回過頭來，才意識到，我是走到了最後一級該死的台階處，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用一種類似自沉的方式紮進了湖裏。

    本以為隻有我一人愚蠢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台階。沒想到，後來再一次去澱山湖，我親眼目睹了一個圍著用輪胎做成的救生圈的大人也遭到同樣的命運。不過他更狼狽。可能是因為人壯衝力大而且肚子這兒卡著救生圈的緣故，這個男子竟然人整個翻了個，倒插蔥似的豎在水裏，就看見水麵上一個救生圈，露出水麵的是他的光腿，而這可憐男子的整個頭部和上半身在水裏悶著。我實在憋不住地在那兒幸災樂禍，笑得前仰後合，覺得自己比他好多了。唉，小小年紀心理就有陰暗麵呢。不過，卻也促使我生出了一定要學會遊泳的念頭。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在同班男同學的慫恿下終於參加了遊泳班，學會了遊泳，不過這個遊泳班卻是由我班的數學老師組織的。換句話說，是我的數學老師教會了我遊泳，而不是體育老師。免費學習，隻是遊泳票自己出，挺有意思。  

    通常6月份一到，體育課的內容便換成了遊泳。未放假之前，每星期都會由學校組織到遊泳池去遊一次。所以夏天來了，班裏的體育委員便也忙開了，收錢收照片，為班裏的同學辦理遊泳卡。印象中還要進行一次小小的象征性的體檢，側側脖子，抬抬腳，看看有沒有皮膚病，中耳炎（？）之類的傳染病。等醫務室的合格圖章一敲，這年的遊泳通行證算是拿到了，四四方方的，放皮夾裏正合適。

    學校的遊泳課通常是包場，從小學到中學一直是沿用低年級和高年級學生搭配這樣的模式。小學時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遊泳對那時才10歲左右的小男孩、小女孩來說，純粹是戲水玩耍沒有雜念。暑假裏勾肩搭背地一起遊泳是常事。等到念中學時，遊泳課卻成了青春期男孩、女孩盼望又有點畏怯的活動。

    我們上中學那會兒，女孩子的麵皮很薄。夏天什麽時候穿裙子這麽一個現在看來很直截了當的決定，在那時都會讓我們猶豫、猶豫再猶豫，為著一個如今想來可笑，可是當時確實很嚴重的原因：擔心自己會是班上那天唯一一個穿裙子的女生（怕難為情），怕被人說愛美。於是，想穿裙子隻有一招，就是和幾個要好的女生商量好一起穿。等找到同盟，第二天可以穿上漂亮裙子去上課時，心裏那個開心啊。進入青春期後，那種感覺更為矛盾，想美給夥伴看，美給男生看，但就是放不開，顧慮重重。

    連穿裙都會這樣前怕狼後怕虎的，可想而知，讓女孩換上遊泳衣時會是怎麽樣的忸怩。那時從女子更衣室裏出來，要走上好一段路才能到達自己班的集合地去做該死的準備動作――廣播體操。印象裏總是好幾個女生一起走，逃也似的從男生的眼前穿過。即便沒有人來注意，都覺得不太自在。如果偶爾碰上一雙火辣的眼光，立馬羞得步子都走不利索。可是即使走到池邊卻還不能下水，大家還要站好隊列做早操。而到了那個時候，卻反而有點豁出去的感覺。反正大家都一樣，你看，我也看。用現在的話說，便是大家一起用眼睛吃冰淇淋。

    其實現在想來，女孩穿上泳衣秀身材，或是男孩著泳裝秀體魄（可惜，那時的男生大都是豆芽型的身材，無甚可看，嘻嘻！）正是當時最有意思的畫麵。問問自己，雖然穿泳衣做廣播操的情形有點讓人為難，可是遊泳課卻又是一年中學校裏最讓人期盼的活動之一。我是女生，所以理解女孩子當時心裏這種澀澀的感覺，那種既害羞卻又樂於展示美麗，既怕被注視卻又渴望被關注的矛盾心情。遊泳池的一角，刻下的不僅是清晰的夏日嬉戲圖案，也留下了那個時代女孩子青春期朦朧又宛轉的心思。

    男孩的感覺可能沒有女孩子那樣細膩，可是很多感受也許相同。或許他們也會覺得穿上泳褲從女孩子的目光前經過挺尷尬，或許他們心裏也對遊泳前的做操深惡痛絕，或許他們也會得意於女生偷偷投來的目光，或許他們也會覺得這樣的遊泳課很沒意思，可又有些期待。。。。。。

    遊泳是再尋常不過的一項夏日運動。可是在青澀而又純情的學生時代，它卻在無意間成全了少男少女的某種寄托，某種期待。每次遊完泳，在披著平時隻能紮起來的長發走出泳池時，心情總會輕鬆愉快。泳池成了釋放青春期過剩荷爾蒙的好地方，情竇初開的年齡裏，朦朧的衝動使得男孩在這裏使勁地喧嘩，女孩在這裏有了對自己體態的自我意識。

    泳池裏的歡笑和尷尬，以及從某個角落投來的那令人心跳不已的一瞥，成了記憶裏生動的一幕，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