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畫意

我的愛好是:讀書、寫作、旅遊、運動、和睡覺。
個人資料
正文

中篇小說《有多少事都隨風飄去》記槐蔭村裏的趙氏家族

(2022-03-22 02:52:08) 下一個

 第一章

 

槐蔭村的村口有一棵大槐樹,冬天它被風抽幹了葉子,春天樹葉又開始發芽,夏天就長得枝繁葉茂了。誰也不知道是誰,在什麽時候種下的這棵大槐樹,看樹幹粗的,定是有很多、很多年頭了。

村前有道渠,渠上搭著一些石板橋,村子是長溜型的,見長不見寬,所以村子裏的院落,遠處看似一字排開。村前不遠處是滹沱河,發源於殿頭村的小銀河,在村南悄悄地匯入了滹沱河。村子的後邊是延綿起伏的龍山,因其從遠看頗似一個油簍,因此村民們又叫它油簍山。從這油簍山上往下看,先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順著菜地中的一條田間小路往下走,就進了村子,出了村子,就是時而洶湧,時而安靜的滹沱河了。

這村前村後的山水注定了槐蔭是一個風景秀麗的村子,是一塊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

在明朝的洪武年間有一個叫伯英的青年,從朔州馬邑風塵仆仆地來到了這槐蔭村。當時村裏人並不多,官府那時號召移民,所以新來的移民戶,官府總要分幾畝田給他們,這樣伯英就先有了幾畝地。伯英是個吃苦耐勞的小夥子,很快就把自己的土地變得越來越多,後來他娶妻生子,有了四個兒子,兒子們長大後,隻有大兒子留在了村裏,其他的兒子都去外村某生去了。

這樣又過了很多年,時間也從明朝到了清朝,他的第十四代孫誠修,生了五個兒子,五個兒子均長的高大魁梧,但隻有老三正魁和老五顯魁最膽大,主意多,書又讀得好。那時正是乾隆年間,太平盛世,風調雨順,百姓過著豐衣足食的日子。

話說這天,正魁正在自家的田隴上看夥計們幹活,隻見從遠處走來一人,此人肩上搭著一個褡褳,手裏拿著個草帽,一邊走一邊扇著,看到正魁,他便停下來,走上前來問道:“兄弟,槐蔭村咋走?”正魁正拿著一個大碗喝水,腳下放著一個盛水的壇子,見來人相問,便把碗從嘴邊移開,道: “ 往前走,前邊就是,看到大槐樹就到了。” 此人道: “謝謝啦。“  便繼續往前走,正魁也沒爾會,就又低頭喝他的水。

 

下午正魁從地裏回來,走進院門,就聽到正房裏有人說話,象是五弟顯魁正和一個人熱鬧地聊著,正魁就向正房走去,想看看是誰在和五弟說話。他推開正房的門,隻見爹娘一左一右坐在八仙桌旁,五弟和來人坐在下手的椅子上,正魁一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在田隴上問他路的那個人。

此人姓王名更,是五弟顯魁早年在學堂裏的同學,後隨家人遷去了河北阜平,今回老家探親,正好路過五台,想起此地還有一位老同學,遂特地繞路來看望。

隻聽王更說:“阜平縣大多山區,作生意的人少,但需求很大,你們何不去阜平開家買賣,阜平離五台又不遠,來去也方便。” 顯魁說:“我正想著做點小買賣呢,要不這樣,等明年春節一過,我就去阜平看看,看看能做些什麽。” 王更道:“好,那我們就明年阜平見。” 這時廚房的人上來說, 晚飯準備好了 ,要不要端上來?顯魁娘說:“好,端上來吧,請先生在這兒吃飯。”

等飯菜都端上來, 大家就坐到桌邊吃飯,閑聊。飯罷,時候也不早了,顯魁送他的朋友出門。等顯魁送客回來,大家又閑聊了一陣,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這槐蔭村是趙姓一家村,姓趙的人家幾乎占了90%,大家幾乎都是同宗同族的親戚。這誠修老爺子的五個兒子,現如今都在家裏務農,今顯魁的朋友來說,能去阜平做些生意,老爺子心說也好,省著兄弟幾人都在家裏窩著,能出去闖闖也許更有出息。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陽曆年過去了,再一晃紅紅火火的春節也過去了,當十五也過去後,顯魁娘就開始 給顯魁準備出門的行頭和幹糧。後來老兩口一商量,覺得隻顯魁一人出去不放心,於是商量著要不讓他三哥正魁也一塊兒跟著去,有啥事哥倆也有個商量,跟正魁一說,正合正魁之意,於是就商定好了三月一號,正是春暖花開時,哥倆出發去阜平。

 

第二章

 

到了三月一號,一大早,正魁、顯魁兄弟倆,一人騎了一匹馬,身背簡單的行囊,告別了爹娘和兄弟們就出了村子。一路上,盡情地欣賞著路邊的風景,走到一塊大石頭前,兄弟倆下馬休息了一會兒,吃了些幹糧,就繼續趕路。傍晚在一家小旅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接著趕路,下午就到了阜平的地頭。到了之後,倆人也沒顧得上休息,就找到了王更的家,王更見到這哥倆來了,甚是高興,招待這哥倆吃了晚飯,就介紹他們到了一家小旅店,讓他們先住下來,以後再從長計議。

這阜平縣山多地少,沿縣城隻有一條叫南街的大街,南街上開了幾家店鋪,有六成行,還有幾家小賣店,買賣不多,正是大顯身手的時候。

第二天,正魁、顯魁兄弟二人起了床,洗漱完畢,吃了早飯,便出門去逛,想先看一下這個阜平城有什麽生意好做。

二人出了門,就直奔南街而去,因是上午,南街上人並不多,哥倆走著,看著,聊著,就進了一家六成行。這六成行從外看店鋪並不大,可進去一瞧,店麵還不小,它進深很深,前邊是一溜沒蓋兒的大木頭箱子,一個箱子裏裝的是白麵,一個裏裝著大米,還有兩個箱子,一個裏邊裝的是玉米麵,一個裏邊裝的是蕎麥麵,最裏邊靠牆,堆放著一大堆裝滿糧食的大麻袋,麵箱子後邊站著一個夥計,夥計旁邊放著一杆秤,一進門的右手邊是個小賬房,一個戴眼鏡的先生,正低頭撥打著算盤算著什麽。

正魁兄弟倆進得店來,左右瞧著,這迎麵站著的夥計就笑著問道:“兄弟,想買點啥 ?”

正魁笑著說:“就稱二斤白麵,兩斤大米吧。” 那夥計答道:“ 好嘞。” 就拿起那杆秤來秤,兩下就都秤好了,兄弟倆沒帶口袋,就順手在店裏買了二個麻布口袋,把米麵都裝了進去,就一人提溜著一個口袋,走出了這六成行的店門。

出了店門,正魁問顯魁,道:“你看這個店咋樣?” 顯魁笑道: “好是好,就是對咱們來說目前開這樣的店成本還是有點高,上來還開不了像這樣的鋪子,以後掙錢了可以考慮。“ 說著倆人又進了另一家店,這家店是賣麻布口袋的,前店後廠,人來人往的,看著生意還不錯。再往前走是一個小五金店,過了這家五金店,前邊是一家小百貨店。街對麵是一家布店,一家鞋店,還有幾家菜店和水果店。一上午轉下來,也夠累的,因哥倆手裏還拿著麵口袋和米口袋,看到前麵有一家小餐館,哥倆就走了進去,店小二見進來兩個高大的後生,生的不俗,忙迎上前來讓坐,因問道:”二位想吃點啥 ?” 正魁答道:“來四兩燒酒,一盤醬牛肉,一盤花生米,一盤炒青菜,四個饅頭。” 店小二響亮地答了一聲:” 好嘞。“ 隨後就高聲重複著:” 一盤醬牛肉,四兩燒酒,一盤花生米,一盤時令炒青菜,四個饅頭。“就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酒、菜、饅頭都上齊了,哥倆就一邊喝著、吃著、聊著。吃畢,結了帳,二人就走出了店門,往回奔旅店了。

閑話少敘,後來經過幾天對當地市場的調查研究,再加上所帶銀兩也不夠雄厚,哥倆商定在那個六成行的對麵,先租下一個小店麵,鑒於這個南街上還沒有一個釘鞋店,於是決定先開一家釘鞋店,一來釘鞋主要是靠手藝,二來成本又小,不用買太多的固定資產。決定了之後,就通過王更找到了六成行對麵空鋪子的主人,沒費什麽勁,就把那屋子租了下來。這店鋪剛好是前後兩間,於是正魁、顯魁哥倆就把前麵這間當店鋪,後邊那間當住的地方,又在後邊搭出了一小間當廚房,又把開店鋪的一些生產資料也準備好了,去小五金店買了一些靪鞋的釘子,又做了兩個靪鞋的架子,還賣了一些靪鞋子的其它用料,就準備開店了。

最後兩人又商量給這個靪鞋店起個什麽名字好,顯魁道:“叫五台修鞋店如何 ?我們是從五台來的。” 正魁搖頭笑道:“不好。 要不就叫趙記釘鞋鋪吧。” 顯魁道:“好,就叫這個名字。“ 於是,第二天他們就找人做了個匾,燙金的黃色大字,黑色的底,一個氣派漂亮的趙記釘鞋鋪的大匾就掛在了外邊大門的上方,老遠看去,很是氣派。下個周一,鞋店就可正式對外營業了。

 

第三章

 

鞋鋪開張的那天,王更也來了,他還叫來了幾個朋友助威,正魁去炮仗店買了很多鞭炮,上午九點整鞋鋪正式開張,正魁、顯魁兄弟倆各站大門兩邊,一人手裏甩著一掛鞭炮,劈裏啪啦放得震天響,惹得臨近的鋪子裏的人都出來看,街上也站滿了駐足觀看的人。

放罷鞭炮,大家又都回到鋪子裏喝茶,又過了會兒,王更和他的朋友們就先告辭了,外邊看熱鬧的人群也都漸漸散去。

話說這鋪子從開業以來,由於哥倆做事認真,待人誠懇熱情,且價格合理,生意越做越好,慢慢地就稍有了些積蓄。

這天,外邊陰雲密布,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正魁對弟弟說:“今天恐怕沒什麽生意了,下著這麽大的雨誰出門啊。“ 顯魁答:“可不是嘛,今天就當老天爺讓咱們歇一歇了,我正好想給家裏寫封信,跟二老說說咱們這邊的情況,也好讓他們放心。” 正魁答道:“那敢情好,你快寫吧。” 於是顯魁就坐下來寫信,正魁在旁邊整理著屋子,正魁剛拿起一把笤帚準備掃地,這時,隻見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個包袱走了進來,來人問道:“我可以在這兒避下雨嗎 ?出門走的急,傘也忘帶了。“ 這哥倆一向待人熱情,那有不讓的理,趕緊說:” 可以,可以,快進來,外邊雨大,看別淋著了。“ 這人遂走了進來,正魁趕緊讓坐,並遞上茶,說:”先生請喝茶。“ 這人接過茶來,又抖了一下身上的濕衣服。顯魁問道:”先生,要不要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烤一烤,我們後邊有爐子。“ 這人道:”不用了,雨小了,我就得走,我還得趕路。“ 顯魁道:” 那好吧,先生先喝茶,一會兒說不定雨就會小了。” “是嘍。” 那人答道。

果然,一會兒雨就小了,那人說:“ 雨小 了,我得走了,謝謝你們的熱情款待。” 說著站起來就走,正魁、顯魁兄弟倆忙站起來出門相送,那人走得急,一轉眼的功夫, 就不見了。

兄弟倆目送著那人走遠,回到屋中,誰也沒注意那人走時竟忘了拿走自己的包袱,直到吃午飯時,正魁才發現那人的包袱放在櫃子的旁邊忘拿了,這時,那人已經走得很遠了,再追也追不上了。於是正魁就對弟弟說:“我們先幫他保管這個包袱,等他自己回來取。” 顯魁道: ”好吧,他發現忘拿了包袱,肯定會回來取的,我們暫且替他收著。“ 哪成想,一等二等,就過了大半年,那人也沒回來取他的包袱。這天,顯魁無事,就跟哥哥說:”咱們要不把那包袱打開,看看裏邊是些什麽東西,他為甚沒回來取啊 ?“ 正魁說:”也好,也許沒什麽值錢的東西,所以他也懶得回來取了。“ 於是哥倆晚上上了門板後,就從櫃子裏把那個包袱取了出來,在燈下打了開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但見,包袱皮裏包的是件舊棉襖,麵襖裏又包著一個小布口袋,打開那個小布口袋,裏邊裝的竟然是兩個金燦燦的元寶。

顯魁說: “這可怎麽好啊哥 ?正魁說:”我們還是把它收起來,等那人回來取吧,這麽貴重的東西,他應該會回來取。“ 於是顯魁就又小心翼翼地把那包袱裹好,放回箱子裏去,等著那人回來取。哪知又等了一年多, 那人還是沒回來取。

又過了些時候,街上又一家店鋪要賣,正魁哥倆晚上上了門板後就商量如何去買,賬上還有多少錢可以支配。正魁說: “這一年我們雖然那麽辛苦勞作,可是所掙的錢還是不夠去買那家店鋪。“ 顯魁說:”哥,你忘了,那兩個金元寶,我們可否先用一下,如果以後那人來取, 我們再想辦法還他, 我們就先借那人的元寶用用,如何?“ 正魁一笑,道: ” 就你聰明,怎麽就想那上邊去了,不過他一直沒來取,我們不妨先借用一下,說不定日後我們賺了錢,也還得起他。“  就是嘛。” 顯魁笑道。

於是第二天,哥倆就從箱子裏取出了一個金元寶,用一塊布包好,就奔那家店去了,很快就把那家店盤了下來。盤下那家店後,哥倆就商量著用那個店麵開一家羊毛口袋鋪,製作羊毛口袋是槐蔭村的傳統手工藝,對這哥倆來說,就是手到勤來的事。店鋪開張後,果然生意不錯。後來哥倆生意越做越好,年年盈餘越來越多,後來又陸續開了六成行, 布店,雜貨店,還在阜平購置了田產,買了莊子。

 

第四章

 

一晃幾年過去了,這正魁和顯魁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老父親誠修也叫人捎信兒來,讓他們這一年過年前早些回家。於是這年年底,正魁和顯魁把鋪子交給大夥計打理,哥倆用自家的駱駝隊駝上從莊子收上來的糧食,以及過年用的各種年貨,和幾個夥計一道上路離開阜平直奔五台槐蔭而去。

哥倆急著趕路,第二天就快到槐蔭了,臨到槐蔭不遠時,正魁就打發一個夥計前去家裏報信,說是快到了。 當正魁和顯魁又看到村前的那棵大槐樹時,遠遠地就看見家人們已經站在村前等他們了。等他們這一行人走到村口時, 大哥倫魁,二哥彥魁還有老四銀魁眾家人一起迎上前來,兄弟幾個熱烈擁抱,相互寒暄,熱鬧極了。這時大哥倫魁說, 先讓夥計把駱駝牽走,去卸東西,咱趕緊回家, 爹娘還在家等著呢。正魁答應了一聲,就回頭吩咐了夥計幾句,然後一行人就說說笑笑朝大南巷走去。

大南巷是一條靠村西的長長的巷子, 巷子裏的房子都是一座挨一座的四合院。四合院蓋得雕梁畫棟,每個四合院一進門迎麵是一個影壁,左轉進院,迎麵是正房,左右手是西房和東房,麵對著正房的是南房,一水的青磚大瓦房。誠修老爺子和太太住的是打頭起的第三個院子,知道倆兒子回來了,已經進了村子,早就高興地站在正房的門前等著,等這幾個兄弟進了院門,正魁娘見到孩子都來了,喜得合不攏嘴,一手拉著老三,一手拉著老五,左看右看地說:“早就盼著你們回來了,今兒個可是回來了。” 正魁道:“嬤,我們也想您和爹啊,您二老身體還好吧 ?”  “還好,還好。”正魁娘應著,說著笑著一行人就進了屋子。誠修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聽著、看著這哥幾個聊天,喜不自禁。

一晃就到了正月,大年初一,一家人吃了個團圓飯,然後就各自出門到親戚、朋友家串門拜年去了。

誠修老爺子和太太定好了正月十五要給正魁娶媳婦,結婚前正魁非要見這未來的媳婦一麵不可,正魁娘跟正魁說,娶來了,不就見上了,這不興提前見的。但正魁不管那一套,非要提前見一麵不可,正魁娘也拗不過這兒子,隻能去跟未來的慶家商量,看是否能行。沒成想,慶家也是個痛快的主,一說就同意了。於是,大年初一,正魁娘就讓大哥倫魁帶著弟弟正魁,去正魁未來的老丈人家拜年串門子去了。

這正魁未來的媳婦娘家,在離槐蔭不遠的河邊村,也是一個大戶人家,過去娶媳婦、嫁姑娘都興個門當戶對,尤其這趙家,還有一句家族的口頭禪,叫什麽寧娶大家的奴,不娶小家的女。這媳婦家姓曲,在東冶鎮上有買賣,家境殷實,家教也好。

倫魁、正魁哥倆進了村子,問了一個迎麵走來的老漢,老漢告訴他們曲家怎麽走,不一會兒他們就找到了曲家。姑娘的父母早知他們要來,高興地把這哥倆迎進了門,讓座,讓吃的,隨後又把姑娘叫了出來。這姑娘羞嗒嗒地從裏間裏走出來,見過正魁哥倆,正魁一見這姑娘,就喜歡上了。但見姑娘雖長的不是濃眉大眼,但生的白淨,身材適中,不胖不瘦,說話聲音也甜美柔順,一條黝黑的大辮子垂在腦後。見過,大家又坐一起說了會兒話,正魁哥倆就告辭出來了。

回到家,正魁笑著跟他娘說:“這姑娘還行,就她了。” 正魁娘一聽也高興,於是,就等正月十五把姑娘娶進門了。

到了十五那天, 一台花轎把媳婦娶進了門。新房就安置在了東房,和父母在一個院子裏, 這樣正魁不在家時,媳婦和父母住一起也好有個照應。新年一過,正魁和顯魁兄弟倆就又馬不停蹄地趕回阜平做生意上去了,生意做得越來越紅火。第二年,顯魁也娶了媳婦。又過了兩三年,正魁有了兒子選桂;顯魁也有了兒子秋桂和玉桂。選桂一年年地長大,小的時候在自家的私塾裏讀書,他聰明好學,書讀得好,一轉眼就長成了一個相貌堂堂的大小夥子了。這時也已到了嘉慶年間。

這天選桂娘正坐在炕頭剪花樣子,選桂一掀門簾子進來了,道:“ 嬤, 我爹來信了。” 選桂娘高興地抬起頭來,放下手裏的活兒,說: “快念給我聽聽,你爹有陣子沒來信了,也不知他們現在咋樣了。“ 選桂坐在他娘的對過,把信拆開,從信封裏把信抽出來,就念將起來。 念畢,選桂娘說:” 你爹那邊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他忙不過來,想叫你去幫忙,你就去吧。 我這如果有事,有你大伯二伯家呢,不礙事。“ 選桂道: “ 那好, 嬤。那下月我就去。我也想跟爹學學做生意,爹一年年也老了,我慢慢學著,將來就能接爹的班了。” 選桂娘道:“ 說的是,孩子,咱這趙家,家大業大,你可得好好地跟你爹學做生意,將來把咱趙家的家業傳承下去。”

這時天色已晚,到了做晚飯的時候,選桂娘就去廚房做晚飯去了。選桂也站起來,去正房看爺爺娘娘去了。

到了第二年,選桂也娶了媳婦。媳婦娘家姓郭,這媳婦一臉的福像,細眉大眼,鼻梁微挺,圓圓的下巴,黝黑的長發在腦後卷了一個大大的發髻 ,人顯得非常俊俏、利落。正魁在村子裏自家院子的對過,給兒子蓋了一座兩進的四合院,算是送選桂結婚的大禮。

婚後,選桂就去阜平幫他爹做生意去了。這時的阜平南街,趙家的生意已經占去了大半條街。

 

                                                                第五章

 

這一年的五月,正魁接到家裏大哥的來信,信上說爹的身體愈加弱了,一天不如一天,讓他趕緊抽空回來看看、陪陪老爺子,別光想著做生意,生意先交給選桂打理,讓他趕緊回來一趟。

於是,挑了個星期六,這陣子生意剛好也不太忙,正魁就回五台槐蔭了。到家的那天,正是周一的下午,老爺子在大南巷老院子裏的正房裏,還在睡著午覺沒起來。

正魁進了屋,正魁娘沒睡午覺,正坐在炕沿上不緊不慢地納著鞋底子,見三兒子回來了,高興地放下手裏的活兒,推了推正睡著的誠修老爺子,說: “你看誰回來了?”這誠修老爺子,別看有五個兒子,可還就是最鍾愛這老三,他被老伴這一推,頓時就醒了,翻身一瞧,老三回來了,一下就坐了起來,笑得眼睛眉毛都皺到了一起。 正魁也高興地向前一步,坐向炕沿,順手扶了老爺子一把,道: ” 爹,您一向可好?“ 正魁爹高興地回答道:” 好,好,我好著呢,你不在外邊做生意,跑會來做甚?“ 正魁道:”這不是想爹了嘛,又小半年不見爹了,心裏惦記著。“ 正魁爹笑道:“有你兩個哥哥照顧著,你就放心吧,咱家今年地裏的莊稼長的也不錯。” 說著笑著,一會兒就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家裏的傭人,在堂屋把飯桌也擺好了,不會兒,飯菜也都端上來了,一家人,也包括選桂的媳婦,就熱乎乎圍坐在飯桌旁吃起飯來。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誠修老爺子心裏高興,身體又緩過勁來,正魁放心不下阜平的生意,就又回阜平去了。

一晃又是幾年過去了,阜平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好。去年誠修老爺子不幸因病去世了,這五個兒子也沒分家,老三和老五繼續經營著阜平的生意,村裏的地和家事歸其他三個兄弟管,並照顧著娘。一直到幾年後,他們的娘也去世了,這兄弟五人才分了 家。

顯魁的兒子秋桂和玉桂後來也分別娶了媳婦,秋桂生有兩子,取名興仁、興澤。玉桂生有一子,取名興泰。

選桂後來也有了三兒子,分別是老大興廉、老二興孝、老三興弟。興廉有一個兒子叫爾珍;興孝有三個兒子,分別叫:爾瑜、晉潘和爾瑾;興弟娶了五房太太生了七個兒子,分別是:老大爾璜、老二爾琳、老三爾琅、老四爾琴,老五爾珻、老六爾瑛、和老七爾珵。當老七爾珵生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同治九年的1870年了。

那時候選桂和太太也早已過世,選桂把他的家業都傳給了他的三個兒,但阜平的生意主要還是由老大興廉家打理,其他兩個弟弟就是到年下按股分紅,日子也都過得安穩愜意。

又過了十三年,到了光緒八年的1883年,興弟也去世了,興弟這七個兒又開始分家。當時爾珵才十三歲,還沒成家,要分家,這最小的怎麽辦?家裏人一合計,就這麽辦吧,他大姨家有個閨女都18了還沒出嫁,幹脆就說給爾珵,爾珵太小,找個大媳婦也好給他撐家,爾珵還是個小孩,大人怎麽說,他怎麽聽,於是在分家前,就把婚結了。

興弟這七個兒子中,除了爾珵分的是一座三進的大宅院,其他各家都分了一串二進的大宅院,各家還都分了一輛馬拉車,及一些細軟。

爾珵在這三進的大宅門裏,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阜平的生意有他大伯家的人打理,到年底按股分紅, 也少不了他的,他就是過著賦閑的少爺生活,天天就是讀書、看報,和家人父子吹拉彈唱,還得了清太學生的頭銜,閑了還抽兩口大煙,人稱七財主。

後來爾珵陸續有了六個孩子,1885年有了大女兒省心,1889年有了大兒子康成,1891年有了二兒子既成,1893年有了三兒子武成。當武成剛滿一歲的時候,那一年是清光緒二十年,中日之間爆發了甲午戰爭,戰爭打了將近一年,最後以大清國戰敗告終,清政府被迫與日本政府簽訂了《馬關條約》。從此,大清的國威銳減,世界列強進而開始瓜分中國,大清的經濟實力也逐漸走向弱勢。俗話說,國富則民強,國家的實力弱了,百姓的生活也跟著吃緊,購買力自然下降,因此,阜平的生意也不如從前了。到了1896年,也就是甲午戰爭結束候後的第二年,四兒子文成出生了,又過了四年,到了1900年小女兒芝心也出生了, 這一年正是清光緒二十六年。

光緒二十六年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人們剛從甲午戰爭的陰影走出來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由於各地發生的義和團反洋務運動,得罪了洋鬼子,於是乎,就在這一年,以英國、法國、德國、俄國、美國、意大利、奧匈帝國為首的多個國家組成了聯合軍,史稱八國聯軍,悍然對中國發動了侵略戰爭。腐敗無能的清政府,打不過洋人的軍隊,慈禧老佛爺也不得不棄城帶著光緒皇帝逃向西安,京城一片混亂。

這洋鬼子,不僅占了皇城,還一直打到河北的阜平,趙家鋪子裏的人聽說洋鬼子要打過來了,趕緊關門上板,躲得躲,藏得藏。等到了1901年,洋鬼子們走了之後,趙家的店鋪已經被糟蹋、蹂躪的不像樣了 ,值錢的東西都被洋鬼子搶走了,有的店鋪還被燒了,真可謂一片狼藉。這場戰爭,又是以清政府的失敗告終,清政府不得不和這些列強國家簽訂了《辛醜條約》,割地賠款無數,才算完事。

八國聯軍的侵略,把趙家在阜平的生意狠狠地重創了一下,生意頻臨倒閉,但興廉的後人,還是堅持苦苦地支撐著阜平的生意。

 

第六章

 

再說槐蔭,到了1905年,當爾珵的小女兒芝心長到五歲的時候,爾珵的太太不幸去世了,但很快親戚們就又給爾珵說了一門親事。

這門親事的父母非常中意爾珵,盡管爾珵已經有了六個孩子,但爾珵那時才三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且人也長得英俊瀟灑,家境還算殷實。

姑娘姓李名芬,一聽說男方家已經有了六個孩子,自己是去做填房,說什麽也不願意,可她拗不過她爹,娶親的那天,姑娘說什麽也不肯上花轎,他爹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她塞進了花轎,抬進了趙家的門。

趙家是書香門第,爾珵也是個讀書人,平日裏溫文爾雅,孩子們也都知書達理,對這後娘一點也不怠慢,慢慢地,李芬就融入了這個大家庭,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家了。     

李芬嫁給爾珵的第二年,就給爾珵生了閨女,取名原成。這一年,爾珵二哥爾琳的三兒子三成,已被清政府選派去日本官費留學一年了。

那時的大清國,由於甲午戰爭和八國聯軍侵華戰爭的失敗,又和戰勝國分別簽署了不平等的《馬關條約》和《辛醜條約》,因此不得不給這些國家割地賠款,黃金、白銀嘩啦啦地往外流,國運不濟,民不聊生,因此全國各地的反清情緒日益高漲。1905年,孫中山先生在日本成立了同盟會,意在: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許多中國在日留學生都參加了這個同盟會,三成在日本也秘密加入了這個同盟會。

那時,趙家在阜平的生意雖大不如從前了,可還在苦苦地經營著,到了年下各家照樣安份子分紅,吃穿不愁。

顯魁的兒子秋桂有個孫子叫爾湖,這個爾湖自幼聰穎,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音樂,他平日裏沒事,就去收集整理一些散落在民間的音樂,最後終於匯集整理出一整套的樂曲取名《八大套》。這《八大套》可不簡單,它集民間樂曲和五台山廟堂音樂為一體,共選錄曲牌79首,曲調優雅樸實,深受人們喜愛,流傳甚廣。在他的影響下,槐蔭趙家的子弟們多多少少都懂些音樂、會些樂器,吹拉彈唱不在話下。賦閑在家的這些趙家的公子哥們,除了讀書上學,就是沒事了湊一起,吹拉彈唱自成一班。有一年,族人晉屏娶姨太太,趙家不用請戲班子,自家兄弟一湊就是一個戲班子,等新娘子的花轎一進門,一通吹拉彈唱,把個新娘子驚得還以為自己嫁到了吹打的家。

但這趙家,自正魁和顯魁去阜平做生意開始,到選桂、秋桂、玉桂,再到興廉、興孝、興弟,再到爾珵這一輩兄弟們,再到康成,既成,武成,文成這代已經整整經曆了五代人。僅興弟一家的七個兒子,就有二十四個兒子,18個女兒,家大人多,又經過幾次分家,加之戰爭的影響,趙家的經濟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從外人看來,還是錦衣羅緞,吃穿不愁,家家住在大宅門裏,玩票的玩票,抽大煙的抽大煙,當然,也有外出打工、行醫的,各家過著各家的日子,但族人之間的貧富差距,已漸漸拉開了距離。

 

第七章

 

到了1906年,三成從日本留學回來了。三成自小就乖巧懂事,很小就去鄰村的一家鐵匠鋪打工掙錢,貼補家用。他勤快, 聰穎、好學,後被東冶鎮的一位叫朱迎龍的先生免費收留授學,他書讀的好,後來 還考中了秀才。他為人耿直,熱情,助人為樂,急公好義。

三成從日本回來的消息,一下子就傳遍了全村,大家都跑他家來看他。隻見三成穿著一身中山裝,辮子也剪了 ,留著齊耳的短發 ,甚是 精神。別忘了那時還是在大清朝啊,男人們還都留著辮子,三成的這身打扮顯得很是出奇,尤其又是在鄉下。三成他娘看兒子回來了,那真是從心眼裏高興,左看右看也看不夠,可是有一點讓她心裏別扭,這是什麽打扮呢,中不中,洋不洋的。於是,她私下裏就跟她兒子說: “ 三兒啊,你這什麽都好,就這頭發還得留起來哦,小心惹事。“ 三成笑著答道:” 嬤,你放心,這頭要留,也得慢慢長不是, 不到一年就長長了。“ 他娘聽他這麽一說,也就不管他了。

三成自從日本回來,就沒閑著,他擔任了東冶沱陽學堂的校長,鼓吹革命命,立誌反清。

三成有個好朋友,名叫續西峰,早年在一起讀書時認識的,兩人脾氣相投,很說得來,又有共同的誌向和抱負。倆人都是滿腹經論,學富五車。自三成從日本回來,這續西峰也參加了同盟會,他們要誓死去除韃虜,還我大漢民族的天下。

續西峰的家在崞縣的西社村。這天,三成來到了西社村,找西峰商討大事。進了門之後,西峰的媳婦立刻端上茶來,說:“三成伯伯請吃茶。” 原來西峰的媳婦就是三成五叔的孫女。三成落坐後,這西峰媳婦,知道他們要商討大事就退了出去,西峰坐在三成對過,說:“ 這兩天我馬不停蹄地跑了忻州,代州和寧武這三個縣,見了不少人,有康佩珩,趙丕廉,和趙承綬等,大家都群情激憤,對孫先生的反清義舉都非常支持,說早就該幹了,現在是我們組建山西民團武裝力量的時候了。“ 三成說:” 太好了,那我們就說辦就辦。“ 三成又問: ” 你見到錫山兄了嗎 ?“ 西峰答:” 見到了,他讓我們先把人員組織好,他會送一些武器過來,軍事教官讓趙承綬擔任,他是軍校畢業的懂軍事。“ 西峰又說:” 錫山兄他們新軍先打太原,待他們成功後,我們忻、代、寧公團再去攻打大同,所以我們還有時間訓練我們的公團。“ 三成道:” 好,我們要盡快組織人力,加緊軍事訓練,畢竟這些人都是農民,還沒有拿過槍杆子,我們要加緊訓練 ,跟同盟會統一步伐。“

談完事,已經時候不早了,三成在西峰家吃過晚飯,就星夜趕回五台了。

又過了些日子,經過各方籌備,這山西的忻、代、寧公團就正式成立了。續西峰任團長,康佩絎任付團長,三成任參謀長,趙丕廉任糧台督辦,趙承綬任軍事教官。

說起這趙承綬,他是顯魁老爺子的第六代孫,他自幼聰穎好學,人也長得魁梧高大,是他爹的掌上明珠 ,他十二歲入太原陸軍小學堂,後升入清河陸軍中學堂,按輩分他還的管三成叫叔叔呢。

此次他擔任忻、代、寧公團的軍事教練官責任重大,自忻、代、寧公團成立後,每天他都帶領這支農民武裝加緊軍事訓練,等待舉義的那天。

時間很快就到了1911年的10月10日,南方傳來了振奮人心的消息,武昌城頭打響了第一槍,拉開了辛亥革命反清近代民主革命的序幕,跟著各省市紛紛起義,搗毀清王朝的統治。太原新軍也配合南方起義,一舉攻破了清太原府,消息傳來,人們歡欣鼓舞,鬥誌昂揚。接著忻、代、寧公團接到了進攻大同的指示。1911年11月23號,忻、代、寧公團3000餘人,會合與原平鎮,誓師於繁寺,北上直搗大同清政府。在大同,他們孤軍與清政府的軍隊奮戰了40多天,最後終於推翻了清政府在大同的統治。

 

第八章

 

辛亥革命勝利了,推翻了清政府,接著軍閥混戰的日子又開始了,各地的大軍閥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各自占山位王,為我獨大。閻錫山也不例外,他在山西自立為王,自顧自地解散了忻、代、寧公團,後來又有袁世凱複辟,登基做皇帝,企圖篡奪辛亥革命的勝利果實。

續西峰和三成在這些方麵與閻錫山觀點不同,立場不同,於是他們憤然離開了閻錫山的都督府,棄官回鄉。

回到家鄉,三成帶領鄉親們興修水利,在村前開渠引水,灌溉莊稼,還在渠上架了很多石板橋,過了石板橋才能進村子,自此,槐蔭又有了九溝十八堖,七十二座板板橋之稱。

那時候,村裏都是私塾教育,隻有男孩子還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才能進私塾上學。一天,三成找到了村裏的無病和八狗子,想和他倆商量在村裏辦公學的事情。這八狗子就是前些年娶姨太太的族人趙晉屏的小名,這無病名叫趙長治,無病是他的小名,他就是村裏音樂大師編《八大套》的爾湖的兒子。

三成,無病,八狗子是村裏有名的俠肝義膽之人,路見不平,他們可以拔刀相助,他們熱心村裏的公益事業,誰家有事都請他們幫忙和主持公道。

這天,三成到了無病家,又差人把八狗子也找來,一起商議在村裏辦公學的事。三成說:“ 我們應該讓村裏所有的適齡兒童都能上學,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不論是有錢人家、還是沒錢人家的。“ 無病說:“ 這主意好,但怎樣才能做到呢 ?” 三成說:“ 這好辦,村裏不是有個文昌廟嘛,我們就把裏邊的泥胎神像拆除,把廟宇騰空做教室不就行了。” 無病和八狗子一聽,都說, 對呀,這不是現成的嘛,咱說幹就幹,村裏人肯定支持我們。

又過了幾天,三成無病和八狗子把村裏人都招集到了文廟裏,跟大家講清楚為什麽要拆神像,是為了給村裏的孩子辦公學當教室,以後,村裏的,不管你家有錢沒錢都可以來上學。大家一聽,都說:這是好事,我們支持,那就拆吧。

幾天以後,三成無病八狗子又一起召集了一夥村裏的青壯年來到文廟裏,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個泥胎神像推到了,運出廟外 ,又把廟裏邊打掃得幹幹淨淨,擺上課桌,掛上黑板,就開課了。

村民們都為之歡欣鼓舞,齊聲說,這公學辦得好,以後窮人家的孩子也可以識文斷字了。

幾年後,三成他們在村裏又辦了女子學校,讓女孩子也可以進校讀書,做個有文化的人了。這女校的頭一期學生裏就有爾珵的女兒原成。

 

第九章

 

到了1915年,爾珵又有了第五個兒子,取名虎成。虎成之前,原成之後的1910年,李芬還生了個女兒叫貴成。對於虎成的小時候沒有太多的記載,隻知道在李芬懷著他的時候,也同在阜平做生意的楊家的媳婦那年也懷孕了,當時兩家就說好,如果爾珵家的生的是男孩,他家的生的是女孩,倆家就結成兒女慶家,也就是俗稱的指腹為婚。

到了1919年,爾珵又有了一個兒子,這是他的第六個兒子,若男、女孩算一起,這是他的第十個孩子,取名慶成。這慶成一生下來就當叔叔了,他二哥的兒子子海比他大八歲,他四哥的大兒子傑比他大三歲。慶成自小就非常淘氣,他家裏院的西耳房就是他淘氣時燒的,氣得這爾珵沒法沒法的,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那時候,阜平的生意已經不行了,盡管興廉大太爺的曾孫子祺一直在阜平苦撐著趙家的生意,但終架不住這連年的戰亂,到了1920年,阜平的生意不得不徹底歇業,子祺也因此抑鬱而死。所以,爾珵家的這燒掉的西耳房再無力重新蓋起來了。

這時候的趙家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闊綽,吃穿用度都得自己出門打工去爭,爾珵也不再是過去的七財主了。但俗話說,瘦的駱駝也比馬大,這爾珵雖然少了阜平生意的紅利,但平日的積蓄總還是有些,日子還算過得去。可比他小一輩的就不如他了。比如,他四哥的四兒子續成,經過幾次分家,又因他們家兄弟子妹多,有八個兒子,四個女兒,到他四哥過世的時候,本來就沒有什麽家產了 ,再分到八個兒子手裏就更沒什麽了。很快,續成就變得一貧如洗,家裏房無一間,地無一隴,他不得不出外給別人打工,以養家糊口。那時,他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因為沒有房子住,就住在趙家的祠堂裏,冬天冷的要命,兩個女兒病了也無錢醫治,住在祠堂裏,條件太差,結果他的兩個女兒年紀青青的,就都先後得病夭折了,就剩下一個兒子亮生,續成不忍再讓這個兒子跟他一起住祠堂,後來就租住了他大哥家的一間房子。

亮生非常聰明、老實、乖巧懂事,從小就知道替他爹分擔家務,特別是他母親後來也過世了,就父子二人相依為命。長大後的亮生,高個子,皮膚白靜,文質彬彬,讀書在班上總是考第一。

那時候,槐蔭村裏爾珵的孫子輩們也都長成了。三成也有了四個兒子,尤四兒子叫樹生的最為淘氣,他經常爬高上樹。有一次,他在房上一溜煙地就從他家的房上跑到了爾珵家的房上,爾珵是他七爺爺,當初老太爺過世分家的時候,爾珵分得的院子居中,左邊是他二哥爾琳家的院子,右邊是他四哥爾琴家的院子。這樹生就一直順著房上從爾珵家的後院跑到了前院的東房上,伸手隔空去夠前院大棗樹上的紅棗,爾珵那時剛好出來,看到這一幕,嚇得隻怕他從房上掉下來,大喊:“ 四小子,你快給我下來,小心摔著。” 這樹生哪裏會聽話,還拿著摘下來的棗,逗他七爺爺,喊著說:“ 七爺爺,給你棗吃。” 七爺爺拿他沒法沒法的。

 

第十章

 

到了1933年,爾珵的五兒子虎成已經長成了一個18歲的大小夥子了,是該成親的年齡了,那年月,成親的都早,18歲就算晚的了。媳婦是現成的,就是楊家的那個叫亞男的閨女,當年他倆還都在各自的娘肚子裏的時候,這門親事就說好了。挑了個好日子,這亞男就順順當當地嫁過來了,新房就是裏院的東房。那成想,新娘子才過門三天,這虎成就離家外出打工去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過槐蔭的家。

爾珵二兒子的兒子子海,也是爾珵的長孫,比他五叔虎成還長四歲,所以在虎成成親之前,也早成親了,而且很快就有了個兒子,取名春堂,兩個不同輩分的媳婦先後進了趙家的門,又有了一個重孫子,這添人進口的,讓爾珵這三進的院落,更比從前熱鬧了許多。

到了1934年,趙承綬已是閻錫山的騎兵司令,他自家還有買賣,所以趙家的後人裏屬他發達。他家的院子就在爾珵家院子的對過,院子很大,住的是三層的洋樓,他還娶了五房太太,家裏睡的是席夢思床,這在三十年代的山西農村很是罕見。

那時候,三成他們當年推到神像辦學堂的教室已經滿足不了村裏的娃兒們上學的需要了,於是這趙承綬就自己出資4萬大洋在槐蔭村的中部依山建了一所學校,這學校的建築可謂雕梁畫棟,雍容華貴之極。它依山勢高低建有五層,共有七個院落,4排教室,總共有十三個教室,一個大禮堂,還有操場,圖書室、儀器室等。趙承綬還親筆為學校題詞:“ 勤勉恒健 ”刻於大理石上。學校建成後,不僅槐蔭的孩子在此校讀書 , 就連外村的孩子也都來槐蔭讀書了。

再說,爾珵的六小子慶成,是二十四個親叔伯弟兄當中最小的一個,他人小輩大。比如,他十哥續成的兒子亮生隻比他小一歲,可論輩份還得叫他叔叔,樹生也是一樣,盡管隻比慶成小幾歲,也得叫他叔叔。還有他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大姐、二姐的孩子們,有的比他大幾歲,有的比他小幾歲,都得叫他叔叔、舅舅的。

這些孩子們無論是叔叔還是侄子、侄女,都在現在的槐蔭學校讀書,畢業了就去村外的學校上中學。

閻錫山1918年,在河邊建了一所川至中學,許多村裏的孩子象慶成,亮生等,在槐蔭學校畢業候後,幾乎都到這川至中學去上中學。

在川至中學上學的時候,亮生的成績非常好,回回考試都是班上的第一名。而慶成還是個叔叔,從小就淘氣,上了中學還淘氣,不知道好好讀書,每回考試都是後進生,氣得他娘拿他沒辦法。

有一回,閻錫山的外甥在學校欺負同學,別人都不敢說話,誰敢惹閻錫山的外甥啊。可這慶成不吃這一套,上去就把這閻錫山的外甥給打了,學校自然是袒護閻錫山外甥的,於是就把慶成給開除了。

慶成回到家,他娘問他是怎麽回事,你怎麽被學校開除了?慶成就把事情的原委跟他娘說了一遍。他娘說:“ 嬤的個娃呀,你啥時候能不打架了?人家是老嚴的外甥,你也敢惹人家?” 他娘雖嘴上這樣說,可心裏想,這可真是趙家的種,天生的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主兒。過了兩天, 這七奶奶就坐著轎子去河邊閻錫山家了。她要去給兒子評評理,到底是誰對誰錯,結果,沒過幾天,這慶成就又回學校讀書去了。

亮生在川至中學讀書期間學習好,又要求上進,被黨組織看中,很快就被秘密發展成中共黨員,那年是1935年。

很快就到了1937年,一天,爾珵接到一封三女兒原成從南京的來信。原來,原成在幾年前就嫁給了續西峰的一個本家侄子叫續昆山的,這續家在崞縣的西社村也是個大戶人家,這續昆山兄弟幾個,都不願繼承家業繼續經商,因此,都紛紛跑到外省去讀書。這續昆山去了北平讀書,讀書期間又暴發了北伐戰爭,於是他又棄筆從戎,跑到南方參加了北伐軍,北伐勝利後,他就留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工作了。原成跟他結婚後,就隨他去了南京。

爾珵趕緊打開信來看,他幾乎天天都盼著這三姑娘的來信,今天可來信了,高興的不得了。他打開信就讀,隻見信上寫著:爹嬤,近來二老可好?我和孩子們很快就要回去看您們二老了。最近南京局勢有點吃緊,我們回去見麵再細說。好,不多寫了,二老保重。女兒敬上,底下是年月日。寫著1937年的某月某日。

爾珵看著信又高興又有點迷惑,高興的是女兒快回來了,迷惑的是什麽局勢緊張,莫不是要打仗了?李芬也看到來信了,忙上前問爾珵,說:“ 姑娘信上都說些啥?學給我聽聽。” 於是,爾珵就把信的內容給老伴學說了一遍。這李芬說:“ 不管怎麽樣,咱閨女能回來,我就高興。我的三個小外孫也要回來了,真是太高興了。” 說著,李芬就又不由地想起了她的四丫頭貴成。這貴成嫁給了鄰村的張家,貴成的夫君也是在外工作的,可是就是沒把媳婦和孩子帶在身邊,不像這三姑爺,一結婚就把三姑娘帶到南京去了。可憐這四姑娘一個人留在張家,一天到晚跟婆婆和妯娌在一起生活,受人家的欺負,後來生二丫頭時,還難產死了。這二丫頭因此不受張家待見,說她娘是她給妨死的,六歲的時候得來了一場大病,這大娘嬸子的,也不好好給請個醫生看看,就這麽也死了。

李芬想著想著,眼淚就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爾珵看見了,就說:“ 又想什麽了? 是不是又想四姑娘了?別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哭瞎了,你看你的手,就是四姑娘沒了氣的,一天到晚抖個不停,快別想了,人死不能複活,咱們還得好好活著不是,你看,三姑娘就要回來了,多高興啊,快別想那些傷心的事啦。”

聽爾珵這麽一勸,李芬也就不想了,趕緊忙別的去了。

 

第十一章

 

到了臘月裏,三姑娘帶著三個兒子回來了,爾珵這院裏頓時熱鬧了起來。這三個孩子大的叫伯雄才剛剛五歲,二的叫仲雄比伯雄小一歲半才3歲半,那最小的叔雄才不到兩歲。這三姑娘可真夠本事大的,一個人不僅帶著三個孩子回來,還帶回了12 個箱子的細軟。她說南京的家很快就要搬了,但現在還不確定往哪兒搬,於是先把這些東西帶回來,先存在家裏,等新家安頓好了,再搬回去。爾珵一聽,說:“ 好,那爹就先給你存著。“ 於是就叫人把這些箱子都搬到大正房的後洞裏去了。

這大正房蓋的很華麗,它是硬山頂,有前廊出廈,門前有五級台階,上了台階走進正房,迎麵是正廳,左側是兩個套間,房後是一個長條型的儲藏室,家人叫它後洞。正廳和側麵的套間以及後洞都是用格柵隔開的,格柵的顏色是古銅色的,上麵繪的是綠色的花鳥圖案。

爾珵的這個院子據說是趙家發家後最早蓋的一處院落,大概是乾隆年間或更早的時候蓋的,沒人說的準。趙家的院子隻有這座是三進的,當年正魁爺在阜平做生意大發了之後,就開始在小南巷蓋房子,後經選桂和興弟爺不斷發揚光大,在小南巷裏陸陸續續蓋起了多座二進的四合院,現小南巷裏住著的幾乎都是趙家老七門的後代。

話說這三姑娘原成回來的時候正是寒冬臘月,天那個冷,不久伯雄的手背上就生了凍瘡。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三,二十三送灶王爺上天。這天早晨,爾珵院子的家人都起的特別早,七奶奶做了個香噴噴的和子飯,就著饅頭和幾樣小菜招呼家裏人吃了早飯,就開始祭灶王爺,先是把糖瓜和饅頭裝盤裏,擺在灶王爺的畫像前,又把糊的紙馬也擺好,接著七奶奶就雙手合十,在灶王爺像前念叨著:灶王爺,好神仙,吃了糖瓜,嘴蜜甜,到了天上說好話,保佑趙家歡歡喜喜過新年。” 念叨完了,就把這灶王爺的畫像從牆上取了下來,放灶了燒了,意灶王爺上天去了。

接著,各屋開始掃房,打掃衛生。爾珵指揮著六小子慶成和跑來幫忙的大孫子子海打掃大正房,七奶奶和三姑娘帶著三個孩子都去西房坐了。

正房打掃完了,七奶奶她們又都回到大正房,這爺仨又去西房打掃。其它各房,他們也都在打掃著自己的房子。這是臘月二十三必做的一件事,準備迎新年了。

臘月二十三,山西還興吃餃子。於是打掃完房子,全家開始和麵的和麵,剁肉的剁肉,剁菜的剁菜,一通忙乎。伯雄兄弟兩個滿地的跑,跟著瞎忙乎,幫著倒忙,叔雄則讓她媽抱著 ,就是不下懷。

中午,七奶奶隨便做了些飯菜,大家湊合著吃了中飯,又休息了會兒,到了下午兩三點鍾,全家就開始包餃子。慶成擀皮,爾珵和七奶奶包,原成看著她的三個孩子,叫他們別搗亂。

餃子包好了,七奶奶端到灶前去煮,同時叫六小子,讓他到前院把子海叫來一起吃餃子。不一會兒子海就來了,頭鍋的餃子也煮好了,大家就圍著炕桌吃餃子。

接下來的幾天,就是貼窗花、對聯,采購年貨,蒸花饃,燒肉,炸豆腐丸子,炸黃米麵油糕,天天 忙的不亦樂乎,就準備過年了。

 

第十二章

 

大年初一這天,全家都換上了新衣服。爾珵穿的是一件古銅色的段子襖,黑段子褲,即使已經67歲了,但依然精神矍鑠。

不一會兒拜年的就都來了,一大群孫子輩的和重孫子輩的,滿滿地站了一院子,爾珵端著一個裝滿了核桃、紅棗、和銅錢的大簸籮,就走出了正房的

門,眼前站滿了老七門的晚輩們,孩子們看見七爺爺出來了,就齊聲高喊:給七爺爺拜年啦 !接著就又都齊刷刷地跪了下去,爾珵看著這些孩子,看在眼裏,喜在心上,他把手裏的簸籮高高地舉起,往前一撒,孩子們就高興地爬在地上笑著、鬧著、搶著滿地找,忙的不亦樂乎。

院裏住著的大兒媳,二兒媳,三兒子和媳婦,五兒媳,和六兒子慶成及三姑娘攜孩子 們也一起給爹娘拜年。

三成和其他侄子們也都過來給七叔拜年。爾珵坐在正房的太師椅上,笑得合不攏嘴。快到中午的時候,四兒子文成也帶著媳婦和孩子們從永興村回來給爹娘拜年了。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了個熱熱鬧鬧的中飯,下午家裏的男人們就都去山上的墳地祭祖去了。

趙家的墳地,一處是始祖趙伯英的墓地,它坐落在龍山主脈下的解元崗,始建於明代的成祖年間,東西長36米,南北長32米,占地1152平方米,差不多合1.9畝地。趙家的一世祖至四世祖都葬在這裏。

另一處墳地叫大墓子墳,是爾珵爹興弟爺的墓地,興弟爺和他的五位妻子都葬這裏。這些趙家的晚輩們先是去了解元崗,給趙家最老的老祖宗們上墳,燒香磕頭,擺貢品,祈求老祖宗們保佑趙家的晚輩們興旺發達。接著又跑去大墓子墳去供奉自己的爺爺,祈求爺爺保佑他們來年平安,大吉大利。

等大家都從外邊回來,爾珵又帶領他以下的晚輩們來到了村中的趙家祠堂祭祖。

這趙家的祠堂還是1934年趙承綬出資興建的,它正麵祠堂麵寬九間,進深七椽,前設廊,硬山灰瓦頂,黃琉璃剪邊灰瓦心,內設神龕五間,擺滿了趙家各世先祖的牌位。

爾珵帶領眾人進了祠堂,先是給各位祖先的牌位上香,然後按輩份依次站好,由爾珵高聲誦念祝詞,然後集體給祖先們三鞠躬,完了大家就依次退出了宗祠。

回到家,爾珵不由得想,這也許是趙家最後一次大聚會過年了,自從三姑娘從南京回來,得知了一些消息,他心裏就總有種不詳的預感,這種感覺不時地在騷擾著他,讓他原本平靜的心平靜不下來,他心裏暗暗地想,說不定什麽時候這仗就打起來了。

到了第二天,大年初二,爾珵的大姑娘省心,二姑娘芝心也都帶著姑爺和孩子們回來拜年了。三姑娘見了大姐和二姐親熱的有說不完的話,孩子屋裏屋外跑著,大人們有的盤腿坐炕上,有的坐在兩側的椅子上,爾珵和七奶奶則是一左一右坐在太師椅上,聽孩子們說話,看重孫子、外孫們在地上玩耍,心裏別提有多滿足了。

一晃就到了十五,家家掛起大紅的燈籠,小孩子 們也都手裏拿這個小花燈籠,去各家串門,在巷子裏跑來跑去,家家放鞭炮,煮元宵,村裏還來了扭秧歌、踩高蹺的,大人孩子們都跑出去看,好不熱鬧。

 

第十三章

 

過了年後,原成就帶著孩子們去她婆家崞縣西社村看她公公婆婆去了,這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到了七月間,突然傳來了盧溝橋事變的消息,說日本人和中國開仗了。

幾天後原成從她婆家回來了,她跟她爹說:“ 情況有些不妙,說打就打起來了,我也接到昆山的信了,說南京政府準備搬往大西南的重慶,讓我也盡快帶著孩子們去重慶。” 爾珵一聽真的有點緊張了,於是他說:“ 我去跟你三成哥商量一下,看怎麽辦,讓他幫忙找個車送你們,別著急。”  我這就找三成去。

說著,爾珵就出了門,他走過西耳房,又穿過月亮門,就來到了三成家的院子。這兩家的院子以前是不通的,隻因三成娘過世時,來吊唁的人太多,他家院子的地方都不夠用了,才把兩家的院子打通,還在打通的地方修了一個漂亮的月亮門。

爾珵進了三成家的院子,就來到他家正房的門前,他喊了一聲:“ 三成在家嗎 ?” 隻聽三成在屋裏應著:“ 在家,七叔,快進來,屋裏坐。” 爾珵推門進去,隻見三成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裏還拿著一本書,見他七叔進來,三成就隨手把書放在了桌子上,趕緊站起來招呼他七叔坐下,然後問道:“ 七叔,有什麽事嗎?” 爾珵笑道:“ 沒事我就不能來坐坐了?” 三成也笑了,說:“ 哪的話呀,七叔,您老隨時來坐,侄兒全聽您的招呼。” 其實,這爾珵隻比三成大八歲,他倆也是從小一起玩著長大的。

三成又給他七叔斟了杯茶,端過來,遞給他七叔,爾珵接過來,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然後說:“ 三成啊,原成從她婆家回來了,說局勢現在很緊,小鬼子正在向山西方向移動,你聽到什麽消息沒?三成答道:“ 聽說了,最近報紙上也有消息,說鬼子很可能來我們山西搶煤,煤炭可是戰略物資啊。” 爾珵又呷了口茶說:“ 三成啊,我來還真是找你有事,你原成妹妹想近日離家去重慶,她說南京政府正往重慶搬呢,姑爺也到重慶了,你能給想辦法搞個車送送她們娘幾個嗎?“ 三成聽罷,說:“ 七叔,此事包在我身上,容我兩天,讓我想想辦法。“ 爾珵說:”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有辦法,我聽你信兒。“ 然後又說:“ 我還有事,就不坐了,先回去了。” 三成說:“ 好,七叔,那我就不留您啦,慢走。” 爾珵就告辭回家了。

幾天後,三成來到了爾珵家,進了門,三成落座後,說:“ 七叔,車子搞到了。” 爾珵一笑,道:” 好,這麽快,太謝謝你了。“ 這時原成從裏間子裏走出來,手裏還抱著老三,老大老二也跟著從屋裏跑出來,頓時屋子裏就熱鬧起來。三成問原成,道:” 準備的咋樣了,準備哪天走?“ 原成說:” 都已經準備好了,那就後天走吧。“ 三成說:” 那好,我也回去準備一下,等後天送你們走。“ 說完,就告辭回家了。

到了晚上,爾珵就跟原成說:“ 你看你五弟,自從結婚三天走了以後,就再沒回來過,把個媳婦一個人留在家裏,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呀。要不你帶她一起走,讓她到風陵渡找你五弟去。“  原成道:” 好,爹,找到了最好,要是找不到,我就帶她去重慶,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爾珵一聽,說:” 也好,就這麽辦。那你和你嬤到你五弟屋裏跟亞男說一下,看她怎麽說。“ 原成說: ” 好,那我們這就過去。“  說完,就和七奶奶倆去東房了。

東房是三間,但用格柵分成了兩間,外間大是客廳,裏間小是臥室。這娘倆進了門,五媳婦亞男趕緊給娘和三姐讓座,落坐後,原成就把想帶她一起走的意思說了一遍,沒想到亞男聽後非常高興,一口答應要跟著一起走,於是,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第十四章

 

第二天,六小子慶成也從學校回來了,三姐要走了,他也要回來送送。七奶奶見兒子回來了,心裏高興。這時,她又想起了她的四姑娘貴成,心想,要是她還在該多好啊,可惜呀,那麽年輕就沒了,哎,我可憐的四姑娘。想到這,她就對慶成說:“ 六小子,去,把玉玉接回來,她三姨要走了,讓她也來送送,我也有一陣子沒見這丫頭了,怪想的。“ 慶成答應著:” 哎,我一會兒就去。“ 這玉玉就是貴成的大女兒,她爹在風陵渡的一家銀行做經理,把她留在老家和她奶奶和嬸子大娘們一起生活,今年8歲了。

慶成答應完他娘就出了門,直奔他四姐婆家的那個村子。進了村,他熟門熟路的一會兒就進了張家的院門。他打簾進了正房的門,見玉玉她奶奶正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跟她兒媳婦聊天。見慶成進來,她嬸子趕緊站起來打招呼讓坐,說:“ 慶成來了,來來來,快請坐,有一陣子沒見你來了。” 慶成道:“ 最近學校功課忙,沒時間過來,玉玉在嗎 ?我娘想她了,讓我接她過去。” 她嬸子答道: “ 在東房呢,我叫她去。“ 說著,就出了屋子,不一會兒,就把玉玉領進來了。玉玉見舅舅來了,高興的要命,她知道隻要是舅舅一來,就是接她去姥娘家,姥娘家是她最想去的地方。但這孩子董事,怕露出去姥娘家高興樣子,奶奶和大娘嬸子們心裏會不高興,所以每次她舅舅來接她時,當著她奶奶和大娘嬸子的麵,總是說,我不去,我不去,盡管心裏非常想去。這次又是這樣,當慶成跟她說:” 走,舅舅接你去姥娘家,姥娘想你啦。“ 玉玉說:” 我不想克,我不想克。“ 她雖然嘴上這麽說著,可是還是跟著舅舅往外走,一出了村子,就立刻高興地讓舅舅背著, 慶成就背著玉玉,一直走回槐蔭村。

進了村子,回到家裏,七奶奶見到自己的外孫女來了,高興的把玉玉摟在懷裏,嘴裏念叨著:“ 我的個親娃啊,想死姥娘了。“ 玉玉看見姥娘指甲長了,就拿了一把小剪子,坐姥娘旁邊,給姥娘剪指甲。

原成看見玉玉來了,也是喜歡的不行,就跟玉玉說:“ 玉玉,這次回來了多住兩天,陪陪你姥娘,姨姨明天就要走了。” 玉玉答應著,說:“ 好的,三姨,那您什麽時候再回來呀?” 原成道: “ 姨隻要能回來,就回來。” 這時候伯雄過來找他表姐玩,這姐弟倆差了三、四歲,還能玩一快。七爺爺看著這倆外孫打心眼裏高興,於是走過來,說:“ 來,跟姥爺去院裏玩。” 說著,這爺孫三就去院裏去了。

到了晌午,三成和他太太過來聊了會兒。晚飯是全院人在一起吃的,因明天原成和孩子們還有五媳婦就要走了,全家人在一起吃個團圓飯,等下次再吃還不定啥時候呢。

到了第二天,爾珵家所有的人都起了個大早,忙著做早飯,吃早飯,都吃完收拾好了 ,三成從旁邊院過來了,進了正房,他說:“ 都收拾好了嗎?準備走嗎?原成說:“ 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然後回頭跟他爹娘說:“ 爹,嬤,那我們現在就走了?” 七爺爺說:“ 好,走吧。“ 慶成幫他三姐拿著東西, 這時候各屋裏的都出來了,大家簇擁著原成和亞男往大門外走。到了大門外,三成幫找的車子就停大門口,於是大家千叮嚀萬囑咐的又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原成,亞男和孩子們都上了車,在依依惜別中車子開走了。

 

到了風陵渡,原成叫司機停一下,說我們要去找個人,於是亞男就一個人下了車子,去虎成工作的地方去找虎成,原成帶著孩子們坐車裏等。不一會兒亞男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說:“ 沒找到,人家說他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原成說:“ 那就上來吧,不找了,你跟我一起走吧,以後再說。”亞男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跟著原成一起走了。

她們在風陵渡又換了個長途汽車,原成抱著老三叔雄,身上還背著個簡單的行囊,裏邊放了些吃的和孩子們的換洗衣服。亞男則是一手牽著伯雄,一手牽著仲雄,身上背著一個大包袱,在一個擠滿了人和東西的車上,一路顛簸著就去了西安。

到了西安,他們先是住在原成婆家的一個親戚家,這時候西安的市麵上已經很亂了,人心惶惶,戰爭正在逼近,她們四處打聽也沒找到去重慶的車子。兩個星期後,這親戚的一個朋友幫忙找到一個去重慶的軍車,他跟人家一說,沒想到人家還同意帶人,可是這軍車是輛大卡車,如果要搭車,隻能坐在後邊的車鬥裏,人家問,這樣你們還願意不願意搭車?原成也沒多想,就果斷地告訴人家,搭。於是,過了兩天,人家走之前路過了一下她婆家的這個親戚家,接上他們這大人孩子五個人就奔重慶了,一路上風餐露宿,顛簸勞頓,千辛萬苦地終於到了重慶。

 

第十五章

 

自原成走後不久,戰爭的風聲就越來越緊了,北平已經被鬼子占領了,有消息說小鬼子很快就要打到山西了,大家都想著怎麽往外逃,學校也早停課了。

這天,爾珵家對門的趙承綬家一片混亂,門前又是馬車,又是汽車的,他們家人拚命往車上裝東西,看樣子是要出逃了。

慶成那天剛好在家,聽著大門外有響動,就跑出來看,一看,他就明白了,這是要往外逃,連他家都要逃了,說明這小鬼子還真要打過來了。這時,他看見趙承綬家的小轎車就停在旁邊,心想:我也想走,幹脆就跟他們一起走吧。於是,他走上前去,跟趙承綬家的人打昭呼說:我可不可以搭你們的車去風陵渡找我四姐夫?人家說:可以。於是,他就坐進了車子。這時他看見他娘正從院子裏走出來,東張張西望地似乎是在找他,他就趕緊低下頭,怕他娘看見他了,不讓他走,他娘轉了一圈,沒找見他,就回去了。這時,趙承綬的家人也都上了車,車子就開走了。

車子開到風陵渡,慶成就下了車,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他四姐夫工作的銀行。見到他四姐夫,他四姐夫非常吃驚,說:“ 六小子,你咋來了。” 這六小子滿不在乎地說:“ 搭趙承綬他家的順車來的,他家往外跑,我也跟著跑出來了。” “ 哦”  他四姐夫一笑,說:“ 你還真行,很快咱們山西也要打仗了,跑出來也好。”  接著他四姐夫又問:“ 家裏人知道你上我這兒來了嗎?” 這六小子答道:“ 不知道,我是偷跑出來的,沒跟他們說,怕說了,他們不讓我走。” 他四姐夫一聽,沉吟了一下,說:“ 你走了,可他們怎麽辦?找不到你,他們還不急死,你這臭小子。”

到了下晚兒,慶成四姐夫招呼他吃了晚飯,然後跟他說:“ 我這銀行明天也要關了,日本人要打過來了,開不成了,大家都得逃難去。” 慶成聽著點了一下頭。他四姐夫又接著說:“ 明天我給員工們開個遣散會,給他們分些盤纏,然後就關門,咱倆奔西安,你不是說要去重慶找三姐去嘛,到了西安後,我在幫你想辦法去重慶。” 慶成點了點頭,說:“ 好,全靠姐夫了。” 說完,慶成四姐夫就開始收拾東西,裝包,準備明天離開風陵渡去西安。

慶成是頭一回來風陵渡,他跟他姐夫說趁天還沒黑想出去走走,看看周圍的環境和風景,他姐夫說:“ 好,出去溜溜吧,不定啥時候才能再回來呢。”

於是,慶成就出去遛彎去了。這風陵渡雖小,卻是個風景如畫的地方,聽這地名就極富有詩意。慶成出了銀行宿舍的大門,就一直往前走,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黃河的邊上,隻見浩瀚的黃河從東往西奔流而去,在初升的月亮下,和岸邊的岩石,鬆柏夠成了一幅絕美的圖畫,看著眼前的美景,慶成情不自禁地想起了“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的詩句, 他不由地從心裏讚歎道:多美的黃河啊,多好的土地 !可惜鬼子就要打過來了,我們不得不開始過逃難的日子。

天全黑下來的時候,慶成走回了宿舍,他跟他姐夫說:“ 我到黃河邊溜了一趟,這黃河可比我們村前的滹沱河寬多了,水流也急多了。” 他姐夫說:” 可不,這黃河是咱們中國的第二大河呢,可惜我們明天就要走了,沒時間帶你出去轉了,這附近有一座古廟,非常古老,聽說是宋朝時建的,古色古香的,哎,可惜沒時間帶你去看了。“ 慶成也覺遺憾,但明天就要踏上逃難的征途,今晚隻好早早地歇了。

第二天,慶成的四姐夫把全體職工招到銀行大廳,講了下當前的緊迫形勢,說鬼子已經向山西境內逼近,我們不得不關掉銀行,離開這個地方。大家也都點頭理解,接著慶成四姐夫就開始給他的員工發銀元,發完銀元後,員工們都紛紛散去,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了銀行。慶成和他四姐夫是最後離開銀行的,他們出了銀行,就順著黃河往西邊走,一路上都是逃難的人群,河對岸是國軍調防的部隊,浩浩蕩蕩,沒頭沒尾。

 

第十六章

 

慶成和他四姐夫搭車去了西安,到了西安,他們就去了慶成的大姐夫家,他大姐夫姓郭名文壯在西安做生意,開了一家綢緞鋪子,生活闊綽,衣食無憂。

慶成和四姐夫直奔了來,來前也沒打個招呼,心裏多少有點不自在。可文壯卻是一個熱情好客之人,見家裏來人了,趕忙把慶成和四妹夫讓進客廳,端茶倒水忙個不停,待大家都坐定,大姐夫說:“ 自從今年過年的時候咱們在槐蔭見了一麵,這都大半年過去,今天在此相見,真是幸會幸會。” 慶成四姐夫說:“ 可不是,要不是要打仗了,我們那裏有時間來西安啊。” 慶成四姐夫又說:“  你看這六小子也逃出來了,走前也沒跟爹嬤說一聲,二老現在找不到他,還不定多著急呢。” 文莊說:“ 我過些日子要回老家一趟,把老婆和孩子們都接到西安來,讓他們來這邊安全些,小鬼子還打不到這兒,我回去時去槐蔭一下,告訴他們二老六小子的行蹤就行了,讓他們二老放心。” 慶成四姐夫一聽,高興地說:“ 那太好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然後,他又接著說:“ 等局勢穩定下來,我也得回去一趟,把我女兒玉玉接出來,總把她一人放家裏也不是個事。” 慶成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聽倆個姐夫說話,心裏也有點後悔,心想怎麽沒跟爹嬤說一聲就跑,他們得多著急呀現在,可是又一想,要是跟他們說了,他們是否讓他走也未可知。

到了第二天早晨,三人先吃了早飯,飯後,文壯說要去鋪子裏看看,順便打聽打聽有沒有從這兒去重慶的順車。慶成則是頭一次來西安,感覺很新鮮,吃了飯後說,想出去轉轉,於是,他四姐夫就給了他幾塊大洋,說:“ 好,你自己出去玩玩吧,我待會兒出去買張報紙,看看哪兒有招工的,我得趕緊找個工作,在這安頓下來,我就不陪你一起去了。” 慶成答道:“ 好,四姐夫,你忙你的,我一人出去就行,玩完了我就回來。” 說完,兩人就一起出了門,慶成四姐夫奔附近的一個報亭,慶成自己奔汽車站去了。

慶成坐上公共汽車,這汽車是去大雁塔的。這大雁塔慶成在語文課本裏讀過,心裏早就向往著能親眼見到,今天就要去看了,心裏多少有些激動。他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閃過的景物,都是他以前沒見過的,覺得很新鮮。到站了,下了車,他就直奔大雁塔景區,路上行人並不多,走了大約10 分鍾左右,就到了大雁塔的跟前了。大雁塔是坐落在大慈恩寺裏的一座建於唐朝的七層方形佛塔,據說當時的新科進士都流行來此塔簽名留念,它還是西安的一個地標性建築。慶成買了票,進到寺院裏來,把整個寺廟和大搭雁塔都轉了一遍,又買了些小的紀念品,就出來了。接著,他又趕著去看了小雁塔,然後又在市中心轉了轉,看時候不早了,就坐車往回走。

到了家,兩個姐夫都在家,大姐夫正在廚房忙著做晚飯,四姐夫坐客廳沙發上瀏覽著報紙。四姐夫問慶成,道:“ 今天都去哪兒逛了?“ 慶成答道:” 去了大雁塔和小雁塔,又在街上轉了轉,就回來了。” “哦。 “四姐夫答應著,又說:“ 大姐夫幫你找到去重慶的車了,你後天就可以走了。” 慶成一聽,頓時高興起來,說:“  那太好了,我後天就可以走了。” 接著他又問:“ 怎麽樣,報上有招工的消息嗎 ?” 他四姐夫答道:“ 還沒看到合適的。” 這時候,大姐夫從廚房裏出來,說:“ 六小子回來了,飯好了,準備吃飯。” 慶成一聽,趕緊幫他大姐夫擺桌子,拿碗筷,四姐夫也站起來了,去廚房裏幫著端菜。飯菜都上桌了,三人坐下來吃飯,大姐夫又跟慶成說了一遍車找到的事。原來是他鋪子對過的一家鋪子的掌櫃,後天要去重慶進些貨,結果他跟人家一說,人家還就同意了,所以這就說好了,讓慶成後天和他一起動身去重慶。

第二天,慶成就在附近轉了轉,順便買了些隨身帶的東西。後天一大早,人家開車來接,兩個姐夫把他送出門,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他一路上自己照顧好自己,到了那邊,來封信,好讓他們放心,慶成都一一答應著,然後,就依依不舍地跟著人家的車走了。

 

第十七章

 

話說,那天趙承綬家熱鬧鬧的全走了之後,巷子裏突然靜了下來,這爾珵和七奶奶在家坐著,七奶奶總覺得心裏邊有事,鬧得慌。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也沒見六小子回來,這七奶奶有點沉不住氣了,遂問道:“ 我說他爹,六小子去哪兒了,咋這時候了還不著家?” 這爾珵就慢條斯理地說:“ 他還能上哪兒去,不定去哪兒玩去了唄。”  等到了晚上,都快睡覺了 ,六小子還沒回來,這時候爾珵也有點沉不住氣了,他跑到院子裏,去問他那幾個兒媳還有三小子,問他們看到六小子沒,大家都說沒看到。爾珵心想:壞了,別是跟對過的一家一起跑了。於是,他又走回正房,把自己的猜測跟七奶奶說了一遍。七奶奶說: “ 如果他今晚上還沒回來,那肯定是跟上人家走了,下午我還看他在門口轉悠來著,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他了,我還找了半天呢,也沒看見他。“ 爾珵又說:“ 他也不小了,走就走吧,馬上就要打仗了,他留在家裏更危險,走了,也許就對了,我們在等等吧。反正外邊也有我們的親戚,他會投奔他們的。” 老兩口說著這些無可奈何的寬心話,就睡了。

再說慶成一路搭著人家的車,幾天後就到了山城重慶。下了車,謝了人家之後,就提著他簡單的行李,又向路人打聽了一下國民政府的機關所在地怎麽走,就一路奔上清寺附近的國府路而去。

到了國府路,很快就找到了政府機關大樓。他三姐夫在國民黨中央黨部的撫恤委員會工作,所以很好找。到了門房,他跟看門的說,要找續昆山。人家問:你們是什麽關係,他答:我是他小舅子,從山西來。“ 看門的說:好,你等一下,讓我通知裏邊一聲。一會兒,他就看見他姐夫從樓梯上走下來了,慶成趕緊迎上前去,叫了一聲:“ 姐夫。” 他姐夫笑著說:“ 六弟,你怎麽來了?來前也不打聲招呼,我好接你去呀。“ 慶成道:” 嗨,別提了姐夫。“ 他就把怎麽坐著人家趙承綬家的小轎車逃出來,又怎麽去了風陵渡,再到西安等等,簡單地跟他姐夫學說了一遍。他姐夫聽完笑著說:“ 真有你的六弟,你真是膽大,也沒跟家裏說一聲就跑出來,你不怕二老著急啊?” 慶成笑著回答說:“情況緊急,顧不了那麽多了,先跑了再說。” 他姐夫又說:“ 回頭我給家裏寫封信吧,告訴他們你到我們這兒來了,讓他們放心。” 慶成說:“ 那就謝謝姐夫了,” 然後,他姐夫又跟他說:“ 我跟辦公室請個假,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下來,咱回家。” 慶成說:“ 好。”

等他姐夫再從樓上下來,他們就出了機關的大門往家走。昆山剛到重慶的時候,就在曾家岩51號的二樓租了兩間房子,同租的還有他的幾個同事,後來八路軍住重慶辦事處也租了這兒的房子,所以,他們會經常看到那些共產黨的大官們出入這所小樓,到也互不相幹,各住各的。

出了黨部的大門,左轉上坡走到盡頭,就到了曾家岩51號。進了院門,上得樓來,就進了家門,三姐原成和五嫂亞男見六弟來了都非常高興,大家又是一通聊,慶成又把自己如何跑出來的過程跟三姐和五嫂說了一遍,她們聽得津津有味,還問這問哪兒的,問爹娘可好,家裏的其他人可好。完了,原成和亞男就去廚房裏忙晚飯去了 ,慶成則是和伯雄和仲雄在一邊玩耍,昆山則是抱著老三叔雄,在桌邊看報紙。

一會兒,晚飯就端上了桌,全家就圍坐在桌旁開始吃晚飯。晚飯候,昆山跟原成說,我得趕緊給家裏寫封信,這兵荒馬亂的六小子 也沒跟家裏說一聲就跑出來了,二老還不定多著急呢,告訴他們他來這了,他們也就放心了。“ 原成說:” 還是你想得周到,那就趕緊寫吧,現在也不知去山西的郵差還通不通,就是通,也得走個十天半個月的。“ 昆山說: “ 可不是。” 於是就坐下來寫信。原成則是又張羅著這六小子睡哪兒等事宜,一夜無話。

 

第十八章

 

自從六小子慶成離開西安之後,他四姐夫就一直在找工作,最後終於在一家貿易商行找到了工作,做這家公司的財務總管,收入還不錯,房子也租了,就等山西的戰事緩下來之後回山西把女兒玉玉接出來了。

這時的山西戰事正酣,日軍於1937年九月四日悍然對山西發動了猛烈的進攻,國民革命軍和閻錫山的晉綏軍,以及共產黨的八路軍聯合進行了奮勇反擊,先後發生了平型關戰役,忻口會戰,娘子關戰役和太原保衛戰,在奮戰了兩個多月後的1937年11月8日,最終以雙方軍事力量相差懸殊,太原淪陷,我方失敗告終,繼而日軍占領了整個山西省。

壞消息一個一個地傳來,槐蔭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大家人心惶惶,不知道什麽時候日軍會打到家門口。

接著傳來五台城裏也出現了日本鬼子的消息,村民們開始暗暗地組織起來。亮生帶著一夥村裏的青壯年到趙承綬家裏,取出了趙承綬留在家裏的槍支彈藥,組成了一支護村的民兵隊伍。樹生曆來就是村裏的孩子頭,他也把村裏的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們組成了一支兒童團,親自擔任團長,每天站崗放哨,發現鬼子的動向,立刻向村委會報告,組織村民們轉移。

爾珵和七奶奶年歲大了,跑也跑不動了,每有人來報說,鬼子快進村了,趕快跑,別人都跑了,可這老兩口不跑,他們說豁出去了,鬼子來了,要命有兩條,跟他們拚了,看能咋樣?活這麽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陣勢呢。 還好,哪次喊鬼子來了,鬼子來了,可是鬼子都沒過河,隻是去掃蕩河對麵的村子去了。聽說鬼子去了河對麵的大建安村,燒了村裏的房子,搶了村裏的糧食,有一個老太太跑不動,藏在了自家的柴火堆裏,竟被鬼子從柴火堆裏拉出來在光天化日之下給強奸了。駭人聽聞的消息不斷傳來,嚇的七奶奶夜裏無法入睡,整天提心吊膽的。

這天竟然接到了一封從重慶的來信,老兩口著實激動了一番,趕緊打開信來看,原來是原成和姑爺的來信,信上說他們都好,六小子已到重慶,和他們生活在一起,讓二老放心。看了這封信,他們久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隨之,久違的歡樂心情又湧上了他們的心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快樂的心情了,晚上,七奶奶做了兩碗涼粉,老兩口吃了個痛快,一塊心病總算是去了。

到了十二月,又傳來了南京淪陷的消息,那南京可是國家的首都啊,爾珵心裏想,這國家該怎麽辦呢,日軍的軍事力量顯然是強過我們的軍隊的,什麽時候才能看到勝利的曙光呢?

很快就到了1938的春天,這天又有消息傳來說,鬼子朝槐蔭村的方向來了 ,讓大家趕緊往油簍山上跑,爾珵和七奶奶照樣沒動,反正是豁出去了,倒啥也不怕了。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氣定神閑地聊著天,聽著門外的動靜。自從這鬧鬼子以來,爾珵在家的幾個兒媳婦就都帶著孩子們回娘家去住了,這院裏就剩這老兩口了。

不一會兒就聽到大門外有動靜,動靜還挺大,似乎還有車和機器的聲音,爾珵對七奶奶說:“ 我出去瞧瞧。” 七奶奶說:“ 你可別去,就在這待著。” 爾珵說:“ 不怕,我就順門縫往外瞧瞧,這響聲這麽大,看看外邊在幹什麽?” 於是,他就站起身,開了正房的門,向垂花門走去,過了垂花門,又走過二院,就到了前院,前院大棗樹的葉子已經開始發芽了,露出了星星點點的青綠,爾珵看了一眼這樹,不知怎地腦中就浮現出樹生在房上夠棗吃的樣子,不禁輕輕一笑,然後,他就慢慢地、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大門旁,扒著門縫往外瞧,隻見門外一群鬼子正逼著一群不知哪兒抓來的農民正在拆對麵趙承綬家的房子。他們拆房子幹什麽? 爾珵覺得納悶,就又回到了正房。七奶奶問:“ 都看見啥了?” 爾珵答:“ 不得了了,鬼子在拆承綬家的房子。” 七奶奶也覺得差異,說:“ 他們拆那房子幹什麽 ?” 爾珵答:“誰知道呢,這幫該殺的鬼子。”  就這樣小鬼子天天來拆,不知過了多久,房子、院子全拆光了, 爾珵家的大門前變成了一大片空場,啥都沒了。後來有消息說,鬼子把拆趙承綬家房子的材料都運去東冶鎮和五台城建了炮樓了。

 

第十九章

 

一晃,慶成到重慶也有半年多了,他先是在一家診所找了個做護士的工作,幹了些日子覺得沒意思,就辭了。然後又去一家店鋪做店員,幫人家賣東西,做了一陣子,也覺得沒勁,又辭了。這天他跟他三姐說:“ 人還得讀書,我想去讀書。”  原成聽她弟弟這樣說,心裏高興,就說:“ 太好了,你總算開竅了。”  然後又說:“ 回頭我跟你姐夫說說,讓他幫你找個學校。”

昆山下班回來,原成就把慶成想讀書的事跟他說了,昆山在中央黨部工作,各方麵都有很多關係,所以,很快就幫慶成聯係好了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的附屬邊疆學校。等夏天一過,秋季開學時,慶成就去這學校讀書去了。

這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的附屬邊疆學校,是國民黨在首都南京創辦的一所為蒙藏與邊疆少數民族培養人才的專門學校,抗日戰爭爆發後,隨中央政治學校一起遷來重慶。它坐落在重慶南溫泉風景區內的小溫泉,距市區僅15公裏,校址原是一私家花園,因四周遍植修竹又稱竹林別墅,它背靠樹木蔥鬱的仙居山,麵臨溪水潺潺的花溪河,風景秀麗,景色宜人。

慶成來到這樣的學校讀書,倍感心曠神怡,一改以前上學不讀書的習慣,他發奮讀書,隻想把以前耽誤的時間盡快補回來。有小南巷文藝細胞的遺傳,他還擔任了學校的文藝總幹事,帶領學校的文藝社團排演了曹禺的話劇《北京人》、《雷雨》等劇目。邊疆學校招收的都是中國少數民族貴族家庭的子弟,所以,慶成在學校的朋友都是些少數民族,其中和新疆來的維爾族姑娘白蓮真、蒙古族的吾茹公格和郎培最說得來。

一到周末,慶成就經常帶著他這幫好朋友去他三姐家吃飯打牙祭,那時,由於日軍飛機不斷轟炸重慶,他三姐的家也已從曾家岩51號搬到了青龍山上的魏家花園。

那時,陪都重慶的政治氛圍非常複雜,即使在國共兩黨合作期間,也經常有共產黨地下黨組織的活動,他們組織學生們上街遊行,揭露國民黨官員的腐敗行徑。一天,學生們又去上街遊行,慶成有事沒去,晚上回到宿舍,突然,國民黨的憲兵來學校搜查,學生們都紛紛往外跑,慶成覺得自己什麽也沒幹,沒什麽可怕的 ,就沒跑。憲兵們開始挨門搜查,當搜查到慶成的宿舍時,他們竟然從慶成的箱子裏搜出了傳單,這傳單是怎麽到了慶成箱子裏的,他一概不知,結果他被國民黨憲兵帶走了,並投進了監獄。

慶成的好友白蓮真知道這消息後,立刻趕到慶成三姐家報信,等昆山下班回來,原成就讓昆山想辦法救慶成。於是,第二天,昆山上班後,就立刻托人打聽慶成被關的地方,然後通過關係,很快就把慶成從監獄裏救了出來。慶成從監獄回到家後,被他三姐狠罵了一頓,從此以後他就小心多了。

 

第二十章

 

自鬼子盤踞山西以來,鄉親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鬼子經常大掃蕩,我抗日軍民奮起反三蕩,戰爭進入了拉鋸狀態。村民們打下了糧食怕鬼子搶走,就堅壁清野,不讓鬼子搶走一粒糧,鬼子搶不到糧食,就變得更瘋狂,他們對村村都實行了三光政策: 殺光,燒光,搶光,隻要他們一進村,一隻雞都不給老百姓留下。

這天,三成家的過來爾珵家。她說: “七叔,這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啥時候是個頭啊?三成最近又覺得身上不好,您老要不要過去看看他?跟他說說話,他也許還會感覺好些。 “爾珵答道: “ 好,過了晌午,我就過去瞧瞧。“ 說了會兒子話,三成家的就離開了。到了晌午吃了飯,爾珵就去隔院的三成家去了。

三成自去年以來,身體就不大好,總是頭暈,胸悶,吃了些藥,也不見好。接著又鬧鬼子,吃不好,睡不好的,這病就越發重了。

爾珵走過月亮門,就來到了三成家的院子,走到正房前,他先喊了一聲:“ 三成在家嗎?“ 屋裏三成應道:” 在呢,七叔快進來。” 爾珵一推門就走了進去。隻見三成圍著個被子靠炕櫃坐著,臉色發黃,無精打采。爾珵走上前去,握住三成的手說:“ 最近感覺可好,吃藥了 嗎?” 三成說:“ 醫生也看了,藥也吃了,就是不見好,怕是不行了。” 爾珵說:“ 別瞎說,好好養著,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這小鬼子早晚得滾蛋。” 爾珵似想起了什麽,因問道:“ 怎麽好久了沒見你家四小子,跑哪兒去了 ?” 三成聽罷,一笑,道:“ 他上山參加遊擊隊打鬼子去了,亮生也去了。” 爾珵聽罷連聲說: “ 好,好,有出息,鬼子不打不走,要狠狠地打,可惜我上了年紀,要不我也上山打鬼子去。” 三成接著道:“ 不打走鬼子,我們就過不上安穩的日子,一定要把他們打跑。” 爾珵又道:“ 你知道嗎 ?我孫子子傑也去打鬼子了。” 三成聽罷說:“ 好呀,都長大了,該是他們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爾珵說:“ 三成,你好生歇著,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三成答道:“ 好的,七叔,你慢走。”

出了三成家的門,又穿過月亮門,爾珵就回到了自家的院子。他看見院子裏的那棵老梨樹上正結著些大大的黃梨,就順手摘了兩個,拿在手上,進了正房的門。進了門之後,他把梨遞給七奶奶,讓七奶奶把梨洗了,兩個人好吃。七奶奶洗完梨回來,遞給了爾珵一個,爾珵接過來,說:“ 這梨樹還是我爹在這院子裏栽的,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年年開花結果,生生不息。“ 接著他又說:”我剛才去三成屋裏了,覺得他的氣色不大好,也不知他這病會不會好起來,說話這天又要轉涼了。” 七奶奶說:“ 哎,這兵荒馬亂的,連個好醫生也請不來,但願三成沒事,剛才三成家的來也說,怕他熬不過這冬呢。”

進了十一月份,三成的病就越來越重了,終因醫治無效,於38年的冬天病故了。三成有學問有膽識,俠骨衷腸,好善樂施,是村民們的主心骨,他的病故,對槐蔭村是個極大的損失。

 

第二十一章

 

當太陽轉到西邊的時候,大正房裏顯得越來越暗了,爾珵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這些日子他也感到身體大不如從前了。七奶奶比爾珵小的多,所以比爾珵有精神,現在家裏家外都是七奶奶操持著,她盡量讓爾珵多休息。

爾珵對七奶奶說:“ 這些日子三姑娘也沒來信,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七 奶奶說:”你就別操那麽多心了,他們姐弟幾個在一處,彼此照應著,錯不了。“ 爾珵答道:“我知道,可是心裏不由得惦記。” 接著又說:前邊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回娘家也有些日子了,該回來了吧?你瞅這院裏清淨的,連點響動都沒有。“ 七奶奶說:“ 可不是嘛,也該回來了。”

這時候,院裏有人喊:“ 七爺爺在屋裏嗎?” 爾珵在屋裏答道:“在,進來吧。” 那人就推門進來了。來人是左邊院,爾珵四哥的大兒子的兒子叫子雲的,他手裏拿著一小口袋白麵,遞給爾珵說:“ 我爹讓我把這個給您老送來,這還是去年存下的一點白麵,我爹說,讓你蒸饃吃。” 爾珵笑道:“ 虧你爹還想著我,小時候沒白疼他。” “嗯。” 子雲答應著,又說:“ 我爹常跟我們念叨他小時候的事,說咱家那時候在阜平買賣有多大,日子過得有多富,七爺爺有多疼他。” 爾珵笑道:“可不是嘛,現在的生活哪能跟那時候比,你太爺爺活著的時候,這小南巷整個都是他的。” 子雲道:“可惜,我沒趕上那個時候。” 接著又說: “ 七爺爺,我還得幫我爹幹活去,先告辭了。“說完就走了。

子雲走後,七奶奶打開燈,屋裏頓時亮了起來。七奶奶說:“子雲送來白麵了,我烙兩張餅吧,再炒兩小菜,稀飯在灶上煮著,這會兒也快熟了。” 爾珵說:“好,你安排吧,我到門口瞭瞭去。“ 說著就走出了房門。

過了一會兒,爾珵回來了,他跟七奶奶說,他看見大門的升堂回來了,倆人在門口還聊了會兒。七奶奶說:“ 聽說這升堂早些年是跟對麵承綬出去的,可後來聽說倆人出去不久後又分開了 ,升堂他爹還跑去承綬家要人,承綬說,我帶他出去,是讓他跟著我的,誰知道他沒打招呼就跑了,我還找你們要人呢。“ 爾珵說:” 後來聽說這升堂沒參加晉綏軍參加八路軍去了。“ 七奶奶說:” 參加八路軍好。“ 她一邊說還一邊擺著炕桌, 等飯菜都擺上了桌,老兩口就對麵坐著吃飯,一邊吃還一邊嘮著。吃罷,爾珵點上一袋煙,坐太師椅上抽著,七奶奶收拾炕桌,洗碗筷,等都收拾好了,天還早,老兩口通常都是八、九點鍾才睡覺,現在才七點多,還沒到睡覺的時候。七奶奶就坐炕頭上,想先把被子、褥子鋪好,自從鬧上鬼子,晚上基本就沒串門的了。七奶奶一邊從炕櫃裏往外拽被褥,一邊問爾珵,說:我知道趙承綬和升堂是叔侄關係,可他們是怎樣的一個叔侄關係,我還不太清楚,你好像跟我說過以前,可咱這老趙家人太多,我一會兒就又搞不清了。” 爾珵說:“他倆是叔侄關係,但關係有點遠。當年,乾隆爺哪會兒,我太爺爺和趙承綬他爺爺的太爺爺去阜平做生意,哥倆關係好,生意也做得好,這樣才有了我們小南巷。我們管我太爺爺那輩的兄弟五個,叫老五門,我太爺爺叫趙正魁,趙承綬的爺爺的太爺爺叫趙顯魁,我們這一支是正和堂,他們那一支是顯耀堂,後來我們正和堂的堂名,就傳給了我爺爺選桂,我爺爺又生了三個兒子,就是我大伯興廉,二伯興孝,和我爹興弟,我們叫這哥仨老三門,正和堂的堂名就傳給我大伯興廉家了,我爹這一支就叫元和堂了。升堂是我親大伯興廉的第五代孫,趙承綬是我太爺爺的 - -“ 他頓了一下,覺得這樣說有點遠,想了想,又接著說:”趙承綬是我重叔伯叔叔興泰的第四代孫。“ 七奶奶這時候已經把褥子、被子鋪好了,坐直了身子,說:”這老趙家的親戚關係也太複雜了,聽得我雲裏霧裏的,依然半清楚、半糊塗的。” 爾珵接著說:“ 到了我們這一輩有親弟兄七個,我們就叫這七兄弟是老七門。” “ 這個我知道。” 七奶奶應著,鋪完了被子,七奶奶就去灶上燒開水了,等水燒開了,這老兩口洗洗就睡了。那晚的月亮很亮,月光把院裏的梨樹枝子,映在了白色的窗戶紙上,影影綽綽的,一陣風吹過,樹枝搖曳著,發出瑟瑟的聲響。

 

第二十二章

 

重慶畢竟是大後方,雖然時有鬼子的飛機來轟炸,但比起敵占區畢竟安全的多。

人們的生活還算有序,街上店鋪都開著,路上的行人也不少。

今天是星期六,慶成一早就起來了,他準備從學校去他三姐家。他走出校門,先坐了一趟公共汽車,下了車,就直奔朝天門碼頭,他要在朝天門碼頭乘小渡輪去青龍山。到了碼頭,因是大清早,碼頭上人不多,不一會兒,渡輪就來了。慶成買了票,又檢了票,就上了渡輪,大約20 分鍾,渡輪就到了青龍山。慶成下了渡輪,走過一片小樹林,就是上青龍山的路了,慶成一路爬坡往上走,不一會兒就看見魏家花園的大門了。

這魏家花園的主人是這一帶有名的魏爺,這魏爺在城裏開著好幾家鋪子,很是闊綽,他隻是偶爾來這個郊外別墅住住。進了魏家花園的大門,左拐是一溜平房,魏爺把這一溜平房都租給了來重慶逃難的外鄉人,原成家租了其中的兩間,另外租房的幾家中,有一家原來是張學良的一個副官,張學良搞西安事變被老蔣抓起來以後,這老兄就離開了張學良的軍隊,現在在重慶自謀生路。

花園的中間矗立著一座漂亮的二層小洋樓,是魏爺自己住的房子。

慶成進了院門,左拐,第二家就是他三姐的家。他推門進去,一看屋裏除了他三姐和姐夫,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是趙國才,他是昆山的老鄉,同是山西崞縣人。此人可不簡單,他是金陵兵工廠的總工程師,民國十八年,他從太原進山中學畢業後,同時考取了交通大學,師範大學,及漢陽兵工專門學校,最後他選擇就讀漢陽兵工專門學校的造兵係,他認為強國必須強工業,而尤以國防工業為迫切。抗日戰爭中,各地兵工廠連遭日軍飛機轟炸,後全部搬入重慶,匯入金陵兵工廠,金陵兵工廠後改稱21廠。1940年8月兵工署命令21廠籌備生產中正式步騎槍,趙國才時任步槍廠主任,是步騎槍設計生產的主要負責人。

趙國才見慶成進來,忙打招呼說:“ 六弟回來了。” 慶成答道:“回來了。”  然後慶成又說:“ 您來了,好久都 沒見您了。“ 趙國才答道:”忙啊,各地的兵工廠都陸續遷重慶來了,我們天天忙,收拾廠房,安裝機器,今天得點閑空,趕緊過來看看。“  慶成說:” 你們聊,我去看看伯雄他們去。“ 原成說:” 伯雄和弟弟們都在外邊玩呢,你上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他們?“ 慶成說:”沒看見啊,門口一個孩子也沒有,我去找找他們吧。“ 原成答:” 好,去吧。“

慶成出了門就到處看,到處找,也沒看到伯雄哥幾個,慶成想他們是不是跑到魏老爺家的樓後邊玩去了。那樓後邊是魏家一個後花園,花園裏種了各色的花草樹木,慶成跑過去找,果然看見伯雄正帶著他的兩個弟弟在哪兒捉蜻蜓呢,手裏還都拿著一個大網子。見舅舅來了,這三小孩就都跑過來,讓舅舅和他們一起捉蜻蜓,慶成說:“ 好,我和你們一塊捉,看誰捉得快。“ 三個小孩一聽都樂壞了 ,伯雄說:“好,六舅,我們來個比賽。”

這時剛好有幾隻蜻蜓飛過來,還有幾隻蝴蝶也飛來飛去的,幾個人就開始搶著捉,慶成逗他們隻是比劃著並沒有真正去捉,最後還是伯雄捉到了一隻蜻蜓,那兩個小的一個也沒捉到,隻是舉著個網子追著蜻蜓滿園子跑。

玩了一會兒,慶成說:“ 好了,不玩了,快中午了,太熱了,我們回去吧?“ 三孩子一聽,也玩了大半天了,確實有點累,就跟著舅舅往回走。

到了家飯還沒做好,隻見原成和亞男在廚房裏忙著,昆山則和趙國才還在屋裏聊著。

慶成就把三個孩子又帶了出來,這時伯雄說:“六舅,給我們講個故事好不好?“ 慶成說:” 好。“於他是又回屋裏取了幾個小板凳,帶著這三孩子到不遠的一棵大槐樹底下坐下,這哥三圍著慶成也坐下,歪著頭準備聽他們的舅舅講故事。

慶成就繪聲繪色地講開了,說:“ 從前在漢朝我們山西有個大將叫衛青,他有個外甥叫霍去病,有一次皇上派他們倆去打仗,他們帶著千軍萬馬就出發了,他們要去打匈奴,那個時候,匈奴總來進犯我們中原,來搶我們中原的好東西,讓老百姓過不好日子,就像現在日本人侵略我們中國一樣。那天,衛青和霍去病各帶五萬騎兵、步兵和運輸部隊十萬餘人,兵分兩路,跨過大沙漠向匈奴出發,發動了掃蕩漠北的戰役,這一仗直打的天昏地暗,你死我活。” 幾個小孩正聽得聚精會神,突然,聽到亞男在門口高聲喊:“ 飯好了,都回來吃飯吧。” 慶成隻好對這三兄弟說:“ 好了,回去吃飯吧,下次再接著講。” 伯雄弟兄仨隻好悻悻地拿起自己的小板凳跟著舅舅往家走。進了屋,飯菜已經擺好了 ,原成對伯雄說:“去,帶著弟弟們洗手去,準備吃飯。”

吃完飯,國才要走,昆山就去送國才,原成去哄孩子們睡午覺,慶成則是幫亞男收拾桌子和碗筷,等都收拾、洗涮完畢,慶成和亞男也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十三章

 

轉眼到了1941年,這一年爾珵71歲了,俗話說,人活七十古來稀。這天天氣好,鬼子也有陣子沒來大掃蕩了,七奶奶就把被子和褥子拿出來曬,她一邊鋪展著被子,一邊跟爾珵說:“ 老頭子, 原成有陣子沒來信了,還真有點想他們了。” 爾珵在院裏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曬太陽,說:“ 我也想他們啦,人老了,就是想孩子,可想也回不來呀。” 七奶奶歎了口氣,沒再說話,接著鋪展她的被子、褥子。

最近村裏有點勞力的人都被鬼子拉去修炮樓了,爾珵坐椅子上一邊曬太陽一邊打著瞌睡。

七奶奶晾好了被子、褥子,就自己回屋裏了,爾珵又曬了會兒太陽,也回屋了,他想上炕躺一會兒。

爾珵剛躺下,就聽見大門外有咚咚的敲門聲,這時候前院的大兒媳聽到有人敲門,就趕緊跑出來開門,她也是前些日子剛從娘家回來的。門開處,隻見四妹夫和他女兒玉玉在門外站著,大兒媳趕緊把他們讓進來,一頓寒暄,說: “ 爹嬤都在正房呢。“ 這四妹夫和玉玉就往正房走。正房裏爾珵聽著動靜已經從炕上起來了,坐在太師椅上等著。四姑爺輕輕地推開了門,就走了進去,玉玉也跟著走了進來。七奶奶看到他們來了,高興壞了,一把把玉玉拉到懷裏,摟著說:” 們個娃啊,可想死姥娘了。“ 玉玉看姥娘的手指甲又長了,就說:” 姥娘 ,我給你剪剪指甲吧。“ 七奶奶笑著說:” 好,們個孝順娃。“ 兩人就去旁邊的櫃子找剪子去了。

四姑爺進了屋,坐在大炕的炕沿上跟爾珵說話,他說:“ 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接玉玉去西安,我在那邊都安頓好了,讓她去那邊上學去。“ 爾珵說:“ 好,讓孩子跟著你,我們就放心了。” 四姑爺又說:“ 我回來前,去看了一下大姐夫,他說等過些日子也回來把大姐和孩子們接西安去,鬼子沒打到西安,那邊的生活比這邊安頓多了。” 爾珵說:“ 好啊,能走都走,這邊整天鬧鬼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又聊了一會兒,四姑爺說:“ 我們得走了,回去收拾收拾,明天還得去西安呢。” 爾珵說:“ 吃了飯再走吧。” 四姑爺說:“ 不了,怕走晚了,不好走。” 爾珵一聽也沒強留,玉玉就戀戀不舍地跟著他爹走了。

到了第二天,玉玉和她爹早早出了門就奔西安去了。到了西安,玉玉才知道他爹又給她娶了個後娘。這後娘很會做人,當著玉玉爹的麵,就對玉玉特好,背著玉玉爹的時候,就說話不冷不熱尖酸刻薄起來,玉玉心裏明白可也不敢和她爹說,隻好忍著,好在每天都去上學,在家的時候 也不多,日子還算能過得下去。

玉玉家的樓上住一對年輕的夫婦,那女的比玉玉大幾歲,一來二去她們就認識了,玉玉晚上沒事不願意待在家裏的時候,就經常去她家串門,慢慢地她們就成了好朋友。

爾珵自四姑爺和玉玉走後,就覺得身體越來越差了,先是咳嗽,接著又是發燒,胸口發悶,頭老感覺昏昏沉沉的,覺也睡不好,也請了醫生看了,醫生也說不出個名目來,挨到十二月,爾珵終於沒有熬過這個冬天,把七奶奶一個人丟下,走了。

爾珵去世後,七奶奶一人就搬去西房住了。因家裏沒人照應,就把四兒子文成一家從永興村接了回來,住在正房裏。

 

第二十四章

 

文成有三個孩子,老大是個男孩叫子傑,老二也是個男孩叫子泉,老三是個丫頭叫俊嬋。那時候老大子傑已經上山打鬼子去了,家裏隻剩下老二子泉和小女俊嬋。

文成的太太叫馬換陽,她家在永興村也是個大戶人家,她有個弟弟叫馬誌遠。馬誌遠學識淵博,英姿勃發是當地有名的政治活動家、教育家、書法家、詩人,還是崞縣的一位抗日縣長。文成的三個孩子在姥娘家長大,深受這位舅舅的影響。

鬼子一直想抓馬誌遠,但總捉不到。一天他們來到永興村馬誌遠的家來抓馬誌遠,又撲了個空,於是這群鬼子惱羞成怒,就把馬誌遠的母親給帶走了,他們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讓馬誌遠上鉤,從而抓到馬誌遠。

消息傳到槐蔭村的趙家,可把換英急壞了,她知道母親的歲數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於是,她就想盡辦法湊錢去救自己的母親,經過千辛萬苦,找人托門子送錢,最後終於把老太太救出來了,可老太太也被鬼子折磨的差不多了。

母親剛救出來,家裏還沒消停幾天,又有消息傳來,說子傑被叛徒出賣也被鬼子抓了,被關在五台城的鬼子憲兵隊。換英又去籌錢,把家裏的銀兩幾乎都用盡了,最後終於又把大兒子從鬼子的憲兵隊裏救了出來。

後來文成的小兒子子泉直接去延安參加了八路軍。

 

第二十五章

 

話說,爾珵過世後,七奶奶一人搬到了西屋裏去住。前些日子,二兒媳帶著孫子也從娘家搬回來住了。二兒媳住在中院的東房裏, 她兒子子海在閻錫山開的一家印刷廠工作,女兒喜嬋也出嫁了。中院西房住著三兒子武成一家,他們隻有一個女兒叫鬆嬋也出嫁了。前院南房裏住著大兒媳,她的三個女兒也都出嫁了,兒子子淑去晉綏軍當兵去了。正房裏也隻剩四兒子文成夫妻和小女俊嬋了。所以大院裏平時挺安靜,靜悄悄的。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二兒媳差小春堂去裏院西房叫老祖過來吃飯。七奶奶那時正在西屋裏發呆想著心事,隻聽門一響,春堂探著個腦袋進來了,說:“ 老祖,我娘娘叫你過去吃飯。”七奶奶答應了一聲,就起身跟春堂往外走,走過垂花門就到了二院,進了東房,隻見二兒媳把飯菜都擺好了,見七奶奶進來,二兒媳就說:“娘,快炕上坐。”七奶奶就坐在炕桌旁邊的炕沿上,春堂上炕坐在裏邊,二兒媳就坐在了炕桌的另一邊。

炕桌上擺著蓧麵窩窩,兩盤青菜,還有小米粥,她們就一邊吃飯,一邊說話。七奶奶說:“ 這鬧鬼子也幾年了,啥時候能把他們打跑啊 ? 他們在這,咱們連個安生的日子都過不了。” 二媳婦一邊吃著蓧麵窩窩一邊說:“ 可不是嘛,頭前他們還去河那邊的村子掃蕩呢,把人們嚇得拚命地往山上跑,藏山洞裏,連馬和騾子都嚇得不敢出聲。” 七奶奶接著說:“ 那老嚴的西匯別墅還不是給炸了,當初蓋得多氣派呀。前邊趙承綬家的院子和房子還不是被他們給拆去修了炮樓,這一家人現在也不知逃哪兒去了?” 二兒媳說:“ 聽說全家都去大同了。” “ 是啊。” 七奶奶應著。小春堂吃得快,這時他已經吃飽了,要下炕去玩,他娘娘就站起來給他騰地方,等他下了炕,跑出去了,他娘娘就又坐回到了炕沿上。

七奶奶喝了口小米粥,又夾了口菜,說:“ 沒鬧鬼子前兒,那日子過的多安穩啊,那時候我們經常去對門串門,犯煙癮了,沒煙抽,就抽人家抽剩的煙屁股。” 二兒媳一聽就笑了, 說:“ 您老也真行,還抽人家的煙屁股。” 七奶奶也笑了, 說:“ 虧得咱還有這麽個富親戚,要不連這個煙屁股也抽不上呢。” 她挪了一下身子又說:“ 要不是這大煙給抽的,咱趙家還敗不了 這麽快呢。” 二兒媳一聽這話,不說話了,她想起了她的丈夫,死的那麽早,跟這個也有關係。

她們正說著話,大兒媳進來了。一進門,大兒媳就說:“ 一進院門就聽你們這說話呢,我也來湊湊熱鬧,孩子們都不在家,太冷清了。“ 二兒媳趕緊讓坐,說:” 大嫂,快坐,吃沒?要不, 跟我們一起吃點?“ 大兒媳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說:” 吃完了,這不出來走走。“ 七奶奶說:” 是啊,孩子們都不在是憋悶的慌,子淑去了老嚴的部隊上也有段時間了,他覺得咋樣?還好吧?大兒媳說:“ 他混得還不錯,這不已經當上連長了。” 七奶奶接著說:“ 那敢情好,我看這孩子從小就有出息,生的又俊。” 又說:“ 你以後就可以隻靠他了,過些日子再給你娶房好媳婦。” 大兒媳一聽就笑了,說;“ 托您老吉言,我就等著了。”

飯也吃的差不多了,二兒媳開始收拾碗筷,收拾完後,娘仨又嘮了會兒,七奶奶和大兒媳就出來回自己的房了。

 

第二十六章

 

七奶奶回到自己的房後,開了燈,鋪好了床,就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漸漸地天全黑了,院子裏很安靜,偶爾能隱約聽到正房裏俊嬋姑娘和她爹娘的說話聲, 她就這麽坐著,離睡覺還有一段時間。

她又想起了她的四姑娘,這是她的一個心病,這四姑娘好好地嫁給他們張家,怎麽年紀輕輕地生老二的時候就死了?她想著她的四姑娘,又想起了玉玉,跟她爹去了西安也不知咋樣了,這兵荒馬亂的,也沒個信兒。

玉玉到了西安一晃幾年過去了,她也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去年他們樓上的那個她的好朋友不幸得病去世了,她的丈夫,一個叫九根的,就想把玉玉娶了。

一天,這九根來找玉玉的爹,把想法說了,玉玉爹考慮,他的年齡有點大,就說:“ 讓我問一下玉玉。”

第二天晚上,吃完晚飯,玉玉爹就把這事跟玉玉說了,沒想到,玉玉倒是願意。玉玉後媽聽說這事後,還不鹹不淡地說:“  這九根也不知道看上她哪兒了 ?” 玉玉爹沒理他。

過了些日子,這九根就來玉玉家提親,一切都說好了,又定了個好日子,玉玉就嫁了過去。

這九根到是個很有才氣的人,他在一家大企業任科長,工作順風順水。玉玉自從嫁過去後,再也不用看她後娘的臉色了,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總算熬出了頭。

又過了些日子,一天,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家人們還沒看到七奶奶屋裏有動靜,老人是不貪睡的,於是,他們就去瞧,一看,七奶奶在睡夢中,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已經死了。她死的時候,她生的孩子都沒在身邊,甚至他們都不知道她死了,那是在戰爭年代,一切都不尋常。

這天,慶成帶著伯雄回學校,他們從家出來,下了山坡,就到了江邊的碼頭,碼頭上沒什麽人,等了一會兒,渡輪就來了 ,二人買了票, 上了船,不一會兒,船就到了朝天門碼頭。

下了船,二人拾級而上,天很熱,一會兒倆人就走得滿頭大汗了。 到了學校,先回宿舍,慶成找了本書給伯雄看,說,“ 你在宿舍等我,我下了課就回來,咱倆出去玩。” 伯雄答道:“ 好的,六舅,我等你,你去吧。” 慶成就去教室了。

伯雄那年已經十一、二歲了,他正在常州的一個中學上初中,那年他們學校鬧傷寒,很多學生都染上了,他也染上了,要不是他爸媽及時趕到學校接他回家,差點就沒命了。現在他好了,休學一陣子,正在家調養,因此,這個周末慶成回去,他媽就讓他舅把他帶出來玩玩,別光在家燜著。

慶成下了課,就趕緊回宿舍,到了宿舍,放下書本,就帶著伯雄往外走。學校就在南溫泉的邊上,他倆先去南溫泉泡了會兒澡,又去趕公車,到了城裏。在城裏,慶成帶著伯雄到處逛,看見一個小茶館,慶成說:“ 咱進去喝杯茶,這天也太熱了。” 於是,兩人就走進了這茶館,茶館裏人還挺多,慶成看到他的幾個同學也在茶館裏坐著,桌上放著一杯茶,手裏捧著書,正聚精會神地讀著。慶成走過去跟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就找了個沒人的桌子坐下,要了兩杯茶,就和伯雄坐下來喝茶。

喝完茶,又歇了一會兒,兩人就出了茶館。路過一家電影院,這家影院正在上映美國電影《飄》,慶成就買了兩張票 ,兩人就進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出來,天都快黑了 ,兩人就直奔朝天門碼頭。慶成要送伯雄回去,當天還要趕回學校,明天他還有課要上。

 

第二十七章

 

時間一晃就到了一九四五年,鬼子在山西也已盤踞了八年了,八年裏掃蕩反掃蕩,山西的抗日軍民做了殊死的反抗,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曙光的出現。

趙承綬,誠修老爺子的第七代孫,那時是晉綏軍的副總司令兼騎兵司令,正馳騁在抗日戰爭的戰場上。

他驍勇善戰,帶領他的騎兵部隊,攻擊駐守在熱河省林西縣,察哈爾北部的商都縣,以及化德縣的鬼子部隊,均大獲全勝。他在和鬼子 較量的正麵戰場上從未打過敗仗。

與此同時,亮生,樹生,子傑,子泉,所參加的八路軍、遊擊隊也在山西的抗日戰場上,與鬼子做著艱苦卓絕的戰鬥,他們走村進戶做著抗日救國宣傳,白天打遊擊,晚上住窯洞,風餐露宿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這天,有人來報,說有一個村子裏的村民都被鬼子叫去修鐵路了,正是農閑季節,村民們在家閑著沒事,小鬼子還給他們錢掙,說修一天給一塊錢,許多村民都去了,鬼子是要用這條鐵路運送煤炭,前些日子這段鐵路剛被我遊擊隊炸毀。

接到這個情報後, 亮生是這個區地下黨的宣傳部長,半夜,他就帶著幾個區委委員來到這個村子,挨門挨戶上門做抗日宣傳,告訴村們們不能給鬼子修鐵路的道理,通過他們的宣傳,村民都明白了,都表示再不去給鬼子修鐵路了,青壯年們則都躲到了山裏,讓鬼子找不到人。

重慶,這年夏天,慶成考完了大學,他喜歡化學,並考中了一所私立大學的化學係,但由於無力交學費,就決定改上公立大學。國民黨的中央測量學校是民國時期的軍事院校之一,剛好是公費,學雜費及吃穿用度學校一律都包,慶成就決定上這所學校。八月十五號的這天上午,慶成帶著伯雄從他三姐家出來,準備先送伯雄去常州上中學,然後他再去蘇州中央測量學校報到。他們剛從朝天門碼頭下了渡輪,拾級而上到了街上,突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馬路上一下子擠滿了人,人們歡天喜地在慶祝著什麽,慶成趕緊上前去問, 才知道日本今天宣布投降了。此時,街上人多的已經走不動了,他們使勁往前走,進了一家店鋪,這家店鋪是原成的一個朋友開的,店鋪的主人告訴他們,今天不開店了,馬上關門上板,上大街慶祝去。慶成和伯雄出了這家店鋪的門,就朝上清寺方向國民政府機關所在地走,一路上人山人海,歡慶勝利的人們載歌載舞,舉著大型橫幅,喊著口號,慶祝這久違的勝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們終於走到了上清寺,進了慶成三姐夫的辦公室,辦公室的人們也都在興奮地議論著這勝利的消息,各個笑逐顏開,說不出的高興,八年了,終於勝利了。

昆山決定,伯雄不用去上學了,他知道國民政府很快就會搬回南京,慶成也暫時不用去蘇州,晚上一起跟昆山回家,等待進一步的消息。

果然,又過了些日子,昆山家的鄰居們都陸續退了房子搬回原籍去了,他們也等來了回南京的消息。黨部決定讓家屬先走,並給家屬們買好了船票,到了九月底,原成帶著孩子們,還有慶成和亞男就坐船先回南京了。

 

第二十八章

 

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傳到了山西 ,傳到了五台,傳到了槐蔭村。消息來的太突然,頭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人,起初先是一愣,接著就高興的在村裏狂奔起來,高聲大喊,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聽到喊聲,人們都紛紛從家裏跑出來,問發生了什麽事,當聽說日本鬼子投降了,村裏立刻沸騰起來,人們奔走相告,跑著跳著笑著叫著,歡呼著這一時刻的到來。當天晚上,家家剁肉包餃子像過年一樣,慶祝這來之不易、盼望已久的勝利。

亮生,樹生回來了。子傑,子泉,子淑也回來了。當年他們出去打鬼子的時候,還是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夥子,如今都長成了頂天立地、保家衛國的 男子漢。

亮生他爹,見兒子回來了,高興的請親戚們來家喝酒吃飯。現在老人家什麽都不想了,就盼著兒子娶妻生子,抱孫子了。

樹生回到家,他爹三成已經不在了。他去他爹的墳上給他爹上了墳,燒了紙,又住了幾天,就回部隊了。

子傑,子泉,子淑又回到了爺爺的三進院,可惜爺爺和娘娘已經不在了,如果他們能看到他們的孫子打跑了鬼子回到家裏,該多高興啊 !

晚上,文成在大正房裏擺開了宴席,把院子裏的所有家人都請到大正房裏,大家歡聚一堂,慶祝這抗日戰爭的勝利。自從一九三七年那年的春節,已經八年了,全家沒在一起吃過團圓飯了。

夜深了,當家人們都散去,文成一個人站在月光下 ,望著院子裏他爺爺栽下的這棵梨樹,他凝思著,想了很久。他想到了他的天祖誠修爺,他的高祖正魁爺,他的曾祖選桂爺,他的祖父興弟爺,他的爹爹爾珵,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兒子,此時,他還沒有孫子,不過,他想到了孫子,他笑了。

 

後記

 

誠修爺的這些後代們,後來散落在全國各地,留在村裏的並不多。抗日戰爭勝利後,國共兩黨和談失敗,1947年又開始了三年的解放戰爭。趙承綬在解放戰爭中被解放軍俘虜,49年後成為民主人士,曾在國家水利電力部任職。

虎成抗戰勝利後去南京與亞男會合,於48年隨趙國才所在兵工廠先行去了台灣。49年原成一家也隨國民政府撤退到了台灣。慶成49年大學畢業後,自己去了香港,後回北京參加了工作。再後來到了河北省的一家設計院工作直到退休,是該院的教授級高級工程師,一位資深的水利測繪方麵的專家。

亮生,樹生,子傑和升堂49年後成為國家省部級幹部。子泉49年隨王振大軍進駐新疆,是軍隊裏的師級幹部。

子海一直在印刷廠工作,是全國勞模,曾參與國家首次人民幣的印刷工作。

子淑因49年前,服役於晉綏軍,解放後受到政治衝擊,後回老家槐蔭務農。

伯雄跟隨父母到了台灣,大學畢業後,從事新聞工作,是台灣的一名著名記者。

春堂長大後,曾在軍隊中服役,後轉業在山西省畜牧廳任廳長。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趙家的故事整個貫穿了中國的近代史,從一個家庭的故事我們也看到了一個社會的縮影,社會的變遷牽動著每個家庭的動蕩起伏,每個人都深陷其中,脫不了幹係。因此,我們要更加珍惜眼前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年代的生活,各自珍重,自勉,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注:山西五台一帶稱母親為嬤,稱奶奶為娘娘,稱姥姥為老娘。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