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狗兒
幾個朋友在微信中曬出各自狗狗的照片，好熱鬧。每個人都誇自家狗狗好，聽上去狗兒比親兒還可愛。我不想被拉下，打開Coty的成長紀念冊，文字與照片蜂擁而出，隻差拉忌妒了。
提到Coty我真有說不完的故事。剛來美國時，參加係裏的新年晚宴。同桌的十幾位老美扯開話題，聊的全都是阿狗阿貓，一，兩個小時下來，我一句話也插不上。滿腦子閃過的都是: 狗腿子、狗眼看人、狗仗人勢、狗急跳牆......唉呀，小時侯受的教育太冤枉狗狗了。
兒子十幾歲以後，變本加厲地鬧著養狗。在他14歲那年，我們決定了他這一心願。經公司朋友瑪瑞娜推薦，從鄰省一家育狗專業戶訂購了一隻滿月狗。那天驅車3個多小時去取。初次見它，太像一隻小熊貓了：棕黃的毛發，翹著尾巴，黑黑的鼻頭，雪白的麵頰，一對會說活的大眼睛晶瑩剔透。抱在懷裏圓圓滾滾的，讓人愛不釋手。帶著“小熊貓”回家時，從車後視鏡鏡裏看到狗媽緊緊地跟著我們。實在不忍心拆散這對母子，我心軟地停住了車。店主趕來解釋和催促我們上路，隻好踩下油門，於塵土飛揚中狠心離去。
車子在一處紅綠燈路口停下，街牌子上寫著Coty ; “就叫它Coty吧?”。坐在身邊的美國朋友伊麗莎白對我說。我看了一眼抱在她懷裏格外安靜的小家夥，讚同的說：“嗯，Coty，好聽！”。從此Coty就成了我家的新成員。
Coty祖籍日本。是被譽為日本皇家純種係的Shiba Inu (西巴依努)，又稱秋田。日本首相安倍送給俄國總統普亭的就是這種狗。Coty的家譜中記載著，它的母親 Summer曾在全美寵物比賽中九次獲獎。父親Cinnamon憨厚溫順。是名聲在外的太太身後默默相助的先生。Coty繼承了父母的遺傳，聰明、伶敏、可愛。它有一位哥哥叫”Shogun”，意為”將軍”。Shogun生長在推薦Coty的瑪瑞娜家中。他們夫妻沒有孩子，把Shogun視為寶貝。教育從小入手，各種培訓班，私家課沒少光顧。Shogun訓練有素，多次在重大比賽中獲獎。有一次我厚著臉皮和瑪瑞娜借了一塊獎牌，帶回家裏，讓Coty掛上跟它合了影。取下獎牌時，我對Coty說: “你看，你哥都搏士後了，你還是個文盲。 ”Coty閃動著明亮的雙眸望著我，好像在反駁說“你們也沒有培養我呀！”
不過Coty的優點絕對勝過拿獎章。它的到來為我們家帶來了許多快樂與和諧。一旦我和老公發生爭論，Coty馬上像孩子一樣躲在桌下，甚至渾身微微發抖，狀況至此，我們立刻休戰，恢複平靜交流。看兒子摟抱Coty溫馨的樣子，好像有一種情感的喧泄融進了骨子裏，兒子不再孤獨。有一次兒子看書累了，趴在地上和Coty臉對臉，自言自語地說：“Coty，我願意和你對換，不用上學”。我在一邊感慨無語，人世間簡單就是快樂，誰人能比狗兒更簡單更快樂呢? Coty還是一位不錯的外交家，每搬入一個新地方，那些還不熟悉的鄰居，特別是孩子們總是先認識了Coty。一見到它，就親切叫著: Coty, Coty…...這時的Coty搖著尾巴神氣十足，活像一位小明星。家裏來了客人，Coty立刻忙碌起來。從角落裏叨出自己的各式皮球，送到你腳下，等著你拋出去，它又蹦蹦跳跳揀回來。分享快樂是Coty歡迎嘉賓的一大絕活兒！
Coty還是家中最懂禮貌的一員。溜狗是我家每天必須的功課，每當我們拿起牽狗的鏈條，Coty就知道要帶它出去了。它會在你的腳下謙誠的行個大禮, 兩前肢向前伸直，前胸貼地。那樣子總讓我想起電影裏，宮中奴仆謝主子之恩的鏡頭。我會禁不自禁對Coty說: “免禮”。家中無論誰出門，Coty一定戀戀不舍送到門口，表情淡定，因為它知道我們會回來。但是碰上外出旅遊，提著箱子下樓，Coty就顯得焦躁，開始吭吭嘰嘰，圍著大包小包團團轉，它知道這一別就是數日。下班回家，見到的第一位成員一定是Coty。車庫門一響，它立刻衝過去迎接，又蹦又跳。記得兒子上初中時，放學回家就鑽進自己的房間，直到晚餐才露麵。我在他的房間貼了個字條：“ 學學Coty，懂得禮貌。”別說，這方法挺有效，從那以後，兒子聽到我們回來，一定走出自己的房間，笑著打個招呼。感謝Coty增近了親情和友情。
我有一陣子迷上了民樂，請人從中國帶來一把二胡，每天吱吱拉拉練起來。兒子常苦著臉問：“媽媽，能不能出去練？太吵了。” 老公也會躲得遠遠的。隻有Coty趴在膝下，一直陪伴著我。時間久了，它居然能聽出我的差錯，如果有音跑調，它會敏捷的抬起頭，耳朵抽動兩下，示意：你拉錯了。這時我會說：“謝謝指正。”最近，老公參加了吉它班，家裏又來了新的嘈音，但不怕，無論他在哪兒練習，Coty都會陪伴著他。
清晨衝一杯咖啡，望著窗外寫寫記記。Coty親密的臥在腳邊，我總忍不住撫摸它鬆軟的毛發。夏日的傍晚, 微風習習。我偶爾會發慈悲讓Coty上車，帶它去兜風。Coty用前肢緊緊抓住打開的窗口，頭昂在窗外，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那副享受風吹的樣子真酷。
不過Coty也有犯錯誤的時侯。一次我們外出旅遊，朋友Amy幫忙照料它。一天下午，突然發現後院圍門被人打開，Coty不見了。急壞了Amy，四處尋找。最後從鄰居那得悉，Coty從後門私奔, 四處遊走，好心的鄰居打電活到鎮寵物管理中心。警察前來捉拿歸案，不料Coty拒服，並將警察右手咬傷，最後自己進了拘留所。“Coty，你怎麽敢咬警察叔叔呢？” 從扣留所回來的Coty。仍然照吃照喝。幾天後警察再次來我家，我恭恭敬敬的交了懲單，並立下保證禁閉Coty10天，觀其後效。
一天下午，心情甚好。陽光照在寫字台上，我展紙研墨，練習國畫。曆經兩個小時的努力，總算有了成效。自我得意的將畫鋪在地上左瞧右看。Coty好奇的走過來，先聞聞未幹的墨跡，轉了一個圈，又回來酷似觀賞，忽然抬起後麵右腿，我大喊一聲:No，為時已晚。一股黃色尿液浸透了地上的畫麵。 “Coty你就是不喜歡我的畫，也不必這樣啊。” Coty見狀，慌忙逃跑。
2018年6月28日傍晚，Coty從外麵回來，一進門半身傾斜、口水溢出，疑似偏癱了。我心裏一驚: 出大事了。果然這一夜，Coty不停的右旋, 無法控製的原地繞圈，最後精疲力盡倒在地上。老公和我急忙上網查詢，腦瘤? 中風?.....越想越難受，那一夜我以淚洗麵無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們用毯子包住半昏迷狀態的Coty，趕到附近動物醫院。Coty 已經15歲了，第一次生病。一位金發藍眼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女醫生走出來，和藹可親的做了自我介紹，並開始為Coty量血壓，測體溫、查血……因為不能做CT掃描，診斷始終不明，她提到了安樂死。一切那麽突然，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看一看老公，他也紅了眼眶。醫生同情的說：給你們15分鍾考慮一下再決定吧。她轉身離去，輕輕關上了房門。屋裏一片沉默，15分鍾，生離死別的關鍵時刻，望著昏迷不醒的Coty, 實在不忍心就這樣和它告別。15分鍾以後，當醫生再一次進來時，我們決定了帶Coty回家！
Coty幾天不吃不喝，我用牛奶稀釋牛肉罐頭，用吸管滴入Coty的口中。2ml，5ml，10ml，Coty從牙關緊閉到有了吞咽動作，讓我們看到了希望。老公用墊子裹住coty抱下樓放在草坪上，然後抽掉墊孒。Coty試圖排尿，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來，我們被它頑強的生命力感動。有時侯我想老爸老媽在世時，我都沒機會這樣伺侯過二老。兩周過去了，每天圍著Coty轉，累的我們腰酸背痛。我幹脆拿著被子睡在沙發上，徹夜陪伴著它。康複並不像預期那樣順利，有朋友說: 送它走吧，長痛不知短痛。兒子也從紐約趕回來幫忙照顧，他不得不走時心裏作好了準備，下一次回家也許見不到Coty了。分手時又是親，又是抱，隻是沒有了往日的笑容。
我終於撥通了寵物醫院的電話：“ 請幫忙預定一個安樂死，病人名字叫Coty。”我的口氣很平淡，我的心卻在顫抖。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溫柔的回聲：“好，明天下午2:00。”放下電話，想像著即將發生的一切，我伏在桌上失聲痛哭。突然我看到Coty艱難的從樓下向上爬：歪著頭，一瘸一拐，向我走來，像一位百歲老人，步態蹣跚，它終於臥在了我的腳下。我輕輕的托起它的頭，用一張軟紙，擦掉它眼角的分泌物。我們對視著，它的眼中閃著光澤，仿佛安慰我：不要傷心，我會好的！我向正在書房練字的老公大喊: “Coty可以走步了。”老公將信將疑地走過來。一會兒Coty慢慢走到它熟悉的水碗邊，伸出舌頭，舔著水。“Coty可以自己喝水了。”我又是一聲大叫。一個月來，我和老公第一次露出笑容。我立刻抓起了電話，取消了那個安樂死亡的預約。
接下來的日子，還是幫助Coty康複。帶它散步，調解飲食。Coty表現的不錯，十分配合，體重漸漸增加。可它脾氣極為反常，易怒、易激動。以至於沒人敢碰它。樂隊要來我家排練，我不得不在微信中告誡: Coty因病正在恢複中，脾氣欠佳，請大家不要觸摸它。老公試著用衣架遠遠鉤住Coty脖子上的項圈，拉近些再換成牽狗的鏈子。Coty見到衣架，不知何物，更為緊張，大吼小叫。家裏變得火藥味十足，老公準備做一個更長的鐵鉤對付Coty的反抗。我分柝了一下Coty叛逆的原因，一是這段時間我們總是抱上抱下，抬來抬去，據說狗的記憶力是有限的, 也許它忘記了我們的直接牽拉。二是Coty已是年邁“老人”，生病的老人脾氣不好很正常，我們應該給予更多的關愛。我阻止了老公新的強硬措施。每次溜狗時先和言悅色與Coty交流，消除它的戒心，然後再輕輕扶摸，慢慢套上鏈子。Coty逐漸習慣了這種方式，恢複了常態。
不能不說Coty的康複是一個奇跡，經曆了這次痛苦的磨練，我們更加珍惜美好的現在。 我和老公還有Coty沐浴在陽光下又一起走路，一起在秋色中賞楓，在歲月中漸漸變老。不知道我們能走多遠，但生活裏點點滴滴的感恩充盈美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