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七月光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走進朱令家 --- 我的北京之行

(2008-01-13 20:11:20) 下一個

                                        

2007113日於朱令家中          

金秋十月的最後一天, 我踏上了返回北京的路。然而這次回北京最令人難忘和最痛苦的回憶是見到了朱令。朱令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一年前《波士頓紀事報》曾用大版篇幅報道過這位清華女學生12年前離奇的鉈中毒,導致全身癱瘓,近於植物人。離開波士頓之前,我收到了朋友楊玲為援助朱令發來的籌備音樂會節目單以及附有朱令的網頁信息,朱令悲慘的遭遇又一次震動著我。十二年過去了,她究竟在怎樣地生活?凶手是誰?為何案情一直得不到解決?一個強烈的願望在我心中萌生,借這次回北京的機會,我想探訪這位素不相識的受害人。

                   

 整整十二年

                 

  楊玲曾經和朱令是清華大學民樂隊同台演出的隊友,經她介紹,我和朱令的母親-朱阿姨,接通了電話。十一月的北京秋風涼意,一個周六的下午,我敲開了座落在北京方莊一棟陳舊的樓房。屋裏光線很暗,還沒有暖氣,擺設十分簡陋.一張退了色帶有補丁的黑色沙發,和兩個康複機,一張輪椅,幾乎占據了整個客廳。麵無表情,目光呆滯,上肢臃腫,下肢萎縮的朱令雙腿被牢牢地固定在運動機上,年邁的老爸正在吃力的幫助女兒進行肌肉功能的恢複訓練。朱阿姨在近三個小時的交談中,講述著朱令的昨天和今天....

  


 
這曾經是一個多麽令人羨慕完美幸福的家庭,從事地震科學技術的朱阿姨和吳伯伯擁有著兩個聰慧,美麗活潑可愛的女兒。大女兒吳今隨父親姓,在北大生物係上學.小女兒朱令隨母親姓,1992年考入清華大學化學係.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1989年夏,吳今和同學們在北京野三坡遊玩時不幸失足,落入山崖身亡。朱令成為家中唯一的希望,在同學們和父母的心裏,朱令是一位單純,善良,陽光型的女孩,她學習成績優秀,多才多藝,彈一手好的古琴和鋼琴,是清華民樂隊隊員,曾獲1994年全國高校藝術表演獨奏比賽第二名。朱令熱愛體育,身體健康。是北京市遊泳二級運動員。屬於朱令的本該是一個美好的明天。卻不料迎接她的卻是一場悲哀的厄運。

 

     1994128日起,朱令莫名其妙的出現了渾身劇痛,並伴有大把脫發,被送入北京同仁醫院冶療。因為醫術所限,病情一直查而不明。19952月學校寒假結束後,一直在家養病的朱令臨床症狀似乎有所穩定。一再要母親送自己回校繼續上課。朱阿姨強執不過,見女兒哭得如此傷心,隻有同意她的請求。朱令返校並參加補考,成績仍排在前十名。這期間虛弱無力的朱令除了上課就回寢室休息。然而八天後朱令的臨床症狀又一次出現反複並急劇加重。朱令被緊急送入全國一流醫院--北京協和醫院搶救。麵對深度昏迷,中樞呼吸困難,劇痛休克的朱令,醫生們幾乎動用所有的檢查,朱令經曆了八次大換血, 耗資40萬元,仍無所獲.並感染了丙肝.朱令生命告危.為幫助醫生確診,關健時刻朱令的高中同學貝至城通過網絡係統向全世界醫學界發貼求援,很快收到3000多封反饋信息:有60%的回信認為很可能是一種稀有金屬—“中毒.遺憾的是這珍貴的網絡信息在當時並沒有得到協合醫院專家們的重視.醫生詢問了解病史後單純靠清華大學提供的化學試劑名單中無鉈接觸史就輕易排除朱令鉈中毒的可能性。朱令的病情一再延誤.生命幾乎走到了盡頭.朱令的舅媽懷著最後一線希望找到了北京勞動職業病研究所從事鉈研究的陳震陽教授.請求做“鉈”的化驗測定。陳教授驚呀的發現朱令的血,尿,腦脊液中含鉈量超過正常人的100.這種致死量曾出現了兩次高峰.根據檢查結果證明朱令是兩次鉈中毒.清華園裏隻有朱令一人發病,隻有一種可能性“他(她)殺”。有人兩次投毒至朱令於死地.此時距發病己過去二個月了,盡管凶手不清,但病因己明,治療中用一種普魯蘭氏染料與體內鉈結合,很快清除了殘留的毒劑。朱阿姨說:“原以為買這種冶療藥物很貴,想不到隻用了40元人民幣”.與己消耗的龐大支出40萬醫療費相比真是天壤之別。一切都知道的太晚了。那些己經進入神經幹的鉈毒造成了朱令中樞係統永久性的摧殘.醫學上,神經細胞的損傷是不能再生的.朱令從此全身癱瘓,智力消失,雙目接近失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記憶力仃留在發病前的時空裏.一位美麗的才貌齊全的才女就這樣調謝了.朱令從此告別了心愛的古琴,鋼琴,離開美麗的校園。漫長的生命長河中朱令僅僅享受了幸福自由的22年。從此,校門變成了醫院的大門。朱令今年己經34歲了,痛苦伴隨著她度日如年。

 

 

望著身心疲勞的朱阿姨和吳伯伯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安慰他們。朱阿姨告訴我:朱令每周四上午去宣武門醫院做康複治療。其餘時間在家裏鍛練。每天不斷重複著大量腰肌,手肌,腿部的機械運動,很辛苦。每一次運動都要靠父母協助完成。首先要搬上搬下,朱令沉重的機體壓彎著兩位快要七十歲老人的腰。朱令的肺己萎縮到了第四根肋骨,隻能依靠腰部勉強支撐背部。因為肺部膈肌麻痹,痰凝阻塞,經常不斷的咳嗽,夜裏平臥後呼吸更加困難,需要吸氧氣, 他們輪流守護著女兒.朱令煩躁的時刻,他們放一段古琴曲或讀一段古詩,女兒會立即安靜下耒。白天幫助朱令熬中藥,喂飯,清理大小便。。。。他們從女兒吱呀吾語中與女兒不斷溝通和交流。那些我根本聽不清的吱吱吾吾,卻是朱阿姨和吳伯伯關愛照料朱令的符號和信息。 在我們交談期間,老人不斷輕輕拍打朱令的背部。不時擦著朱令口角裏不自住流出的口水。因為不能站立,長期坐臥,朱令下肢肌肉全部萎縮,與上身比例極不平衡。頭重腳輕,即便是坐著,雙腿一定要固定,否別隨時有傾倒的危險。朱令曾先後住過6次醫院,醫源性丙肝,肺部感染,敗血症,糖尿病,。。。在一道又一道死神麵前,她堅強的頂了過耒。然而這樣的日子一年又一年,談何容易,整整過了12年。

 

談到家中的經濟狀態,巨額醫療費己經使這個家陷入窘境。自1998年清華大學一次性補助10萬人民幣後,就不再擔負任何醫療費用。協和醫院也曾用40萬人民幣作為誤診的回報。這些補償在當時確實起了燃眉之急。然而使朱家料所不及的是隨著病情不斷的反複及冶療費用的繼續,它像一個無底洞耗盡了兩位老人全部的收入和積蓄。朱阿姨憔悴的雙目中一片暗淡和茫然。“我們隻能陪朱令走一天是一天,不知道能走多久”。

 

在吳伯伯和朱阿姨堅持不懈,精心護理下,讓人欣慰的是久臥病床的朱令從耒沒有得過褥瘡。朱令的周圍神經運動也有了一些進展,目前腳可以向上輕微抬動。朱令對22年前的同學朋友恢複了部分記憶。每當有高中和清華同學朋友耒看她時,她會表現的異常興奮。並可通過聲音辯認同學的名字。但朱令對現有的事卻沒有思維和記憶。我問朱令今年多大了?她吱唔了幾個數字,朱阿姨翻譯給我說:她說“1973年生”。她己算不出她的實際年令究竟是多少。朱阿姨又問朱令“鉈的分子量是多少?” “哦吾吾依哦”朱阿姨從女兒的發音中轉達說“204.383”。這個正常人難以記下的數字,朱令卻刻在了腦裏,不得不讓人驚訝。朱阿姨告訴我朱令上高中時文學很好。語文課總是優秀。前幾天給她喂桔子,她忽然冒出一句:“閑者不受無功之祿。”。講到這時,吳伯伯悄悄地貼近女兒的右耳說:“你媽又在吹你了”。隻見朱令會意的淺淺一笑。這一笑融化了凝固而悲傷的空氣。讓我們沉重的談話輕鬆了許多。是啊,如果不是惡病纏身,這個家不是這樣的。也許朱令己成家立業,為人之妻,為兒之母,為業之主。她會和當代的天之驕子一樣,無論是出國還是在國內,做著自己願意做的事,在創業的道路上在科學的巔峰中展示她的才華. 然而這一切隻能是“也許”.現實生活是如此的無情和殘酷。當年舞台上青春風采的麵龐今日麵目全非.,呆滯的雙目無珠無望的落在前方.什麽都想看,卻什麽也看不到。她,麵部殘缺不全的肌肉神經痛苦的收縮著一張變了形的臉. 什麽都想說,卻什麽也說不出. ,大腦遲飩,全身癱瘓,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她真是太可憐了. 古琴仍在,物是人非.

                        凶手是誰 ?

12年前,究意是什麽使一位陽光型,充滿了青春活力的女大學生落到今天的悲慘結局? 凶手是誰? 這是朱家和社會上關注朱令一案的焦點。其實在朱阿姨和吳伯伯心目中最大的嫌疑犯不是沒有.在人才聚集,竟爭激烈的高等學府裏,朱令的不幸最大的可能是因嫉妒而導致迫害.朱令的宿所裏有一位女生(簡稱:SW)平素和朱令關係不錯. 可關鍵時刻總是感覺SW在使壞腕。朱令發病前曾心事重重問母親:“為什麽關係好的朋友有時侯反而感覺並不好?”.這與警方在調查此案期推論1)作案者一定和朱令關係非一般。有密切接觸。具便利的作案條件和更多的作案時間。 2)鉈是一種劇毒品,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觸到。作案人一定能接觸. 在清華,多數本科生確實不接觸鉈鹽,但SW因幫老師搞課題,能夠接觸並使用鉈. 3)第二次中毒地點是在宿舍。這期間朱令因第一次中毒身體沒有複原,除了上課外,幾乎全部時間在宿舍臥床休息4)作案人在案情發生後有異常表現。5)作案人懂得鉈的毒理,毒牲。(朱阿姨給我講了7點,可惜我隻記住了以上5點)。199742,警方將SW拘留詢問。8小時後又被家人領走。朱阿姨在追問案情進展時曾得到過回答“案情快清楚了,是否結案正在向上級請示。然而這一請示就是十二年。19988月公安局又宣布因為缺乏直接證據,解除對SW的嫌疑。12年過去了,這個案子仍然是撲朔迷離,匪夷所思.吳伯伯感慨無奈的對我說:“不知道這案子的背後水有多深?”

 

“我現在最大的希望第一盼望令令更好地康複。第二,查出凶手。”“我也希望凶手不是她,但又不能不懷疑她。這些年耒,我們一直努力希望和她本人及家庭溝通,卻從耒沒有如願”。朱阿姨平靜的口氣中帶著堅定的信念。這是一對樸實無華的老人。談吐文雅,待人誠實.無論談到當年清華大學的管理還是協和醫院的診斷,無論提及嫌疑人的昨天還是公安局的今天,你聽不到他們對社會的任何敵視和不滿.清華大學當年送耒的一台輪椅,今天他們還在盡言感激。是的,該記住的他們不會忘記。他們所要做的僅僅是用一顆善良的心弄清事實真相,為女兒討個說法,維護做人的尊嚴。俗活說:萬物結歸規,有法天下和。麵對這一懸案,什麽時候才能了解這顆慈母的心 ?!

 

 

“謝謝大家,每一分錢我會為朱令收好,用在她最需要的地方”

 

月色降臨,時間己晚。我不得不告辭了。我告訴朱阿姨:十一月十七日在波士頓Westford 一所美國教堂將舉辦一場幫助朱令的捐款音樂會。參加演出的喜洋洋小樂隊和東方藝術合唱團正在積極為此排練。朱阿姨真誠的說:“謝謝大家,每一分錢我會為朱令收好,用在她最需要的地方”。

 

朱家窗口昏暗的燈光漸漸離我遠去。北京己入不夜之城。五彩耀眼的昡光,穿流不息的車輛和耒耒往往的行人讓我感到一股時代的潮流和氣息在這座久違的城市裏滾動。然而這一切己與朱家的氣氛脫離。他們的生活似乎不在屬於鬧市。朱令那呆滯的目光,吳伯伯蒼老的背影,朱阿姨蒼涼的話音在我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備注:有關朱令網站, 請查: http://helpzhuling.org/)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tannenberg 回複 悄悄話 朱令,一個讓人心痛的名字,一直在關注著,希望凶手早日伏法。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