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是個早鳥,沒想到還有一個比我早的應聘者已經坐在接待室裏了。是一個年紀與我相仿的姑娘。她的坐姿看上去有些駝背。她的相貌說不上漂亮,可是那雙深邃的大眼睛卻很有特色。我猜想她是個混血兒。因為她的膚色偏黑,但臉蛋十分緊致光滑。給我印象深刻的是她那濃密而卷曲的頭發,被梳成兩條鬆散的長辮,用了一條帶有中東風味的絲帶係著耷拉在肩頭。
在我進門之前,她正戴著耳機聚精會神地聽著什麽。當看到我後,她朝我點點頭打了個招呼說:“嗨,你好。”
我看著她那頭濃密的頭發,不知不覺地撓了撓自己的頭——我常常因為自己那濃密得打卷的頭發而煩惱,此時,我第一個冒上心頭的念頭就是想問問她是否也有同樣的困擾。不過我還是按照世俗的禮貌回應了她一句:“你好。”
“我叫安。你呢?”她摘下了耳機,盯著我看,問道。
我聳聳肩,說:“哦,安。你好。我叫理查。”
“我可以叫你小瑞嗎?你看上去好俊嗬。”安繼續毫不顧忌地盯著我,說道。
我不由暗暗地吸了口冷氣。這個素不相識的安,怎麽和菲歐娜那麽相似?但在一個陌生人麵前,我在氣勢上不能服輸,必須要展現出男人的雄性氣勢。我故作嚴肅地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我更希望你叫我理查。”
“小瑞。你是來應聘的嗎?”安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熱切地問道。
我也來了脾氣,沒好氣地堅持道:“叫我理查。”
安神情茫然地看著我,好像不明白我說的話。她等了好一會兒,見我不理睬她,便縮了縮肩膀。然後又把耳機戴回耳上,沉浸在耳機的世界裏,沒有再和我搭話。
我有些惱火,有種被這個女孩子耍了的感覺。但很快我又感到釋然,因為我並不想和她搭話。我是來參加工作麵試而不是約會。這種時候,我需要安靜地自己一個人呆著。更何況這個女孩是我的競爭者,我可不想和她扯什麽閑話。她聽她的耳機,我正好無需和她搭訕。我於是隨即打量起這間接待室來。
接待室大約十平米大。雖然外麵風光明媚,室內的光線卻比較黯淡。窗戶是半開著的,淡黃色的窗簾很有些年頭了。我注意到,接待室右麵的牆上掛著一幅一米多高、看上去非常古老的掛毯。掛毯的顏色說不清楚是紅色還是黑色,上麵的圖案也十分的模糊。仔細看去,像是有各種花草,還有一個看來是中古時代的騎馬的貴族人像。不知為何,看著這幅掛毯,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我正在聚精會神地端詳著這幅掛毯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安的聲音:“你能看到那上麵的字母嗎?”
我被她突兀的問話嚇了一跳。我很是不滿,轉過頭打算瞪她一眼,想說“哪有什麽字母?我看不到。”不料就在轉頭的一刹那,當眼角的餘光在掛毯上掃過時,一個大寫的“A”的暗影竟然出現在我的眼底。我感到自己的毛發都豎了起來。趕緊站直了身子仔細看去,奇怪的是,這樣反而看不出有任何字母出現在掛毯上。狐疑中我重複了一次剛才轉頭的動作,那個A的暗影果然又出現在我的眼底。我忍不住倒退了幾步,一再地轉頭,反複去驗證這個發現。結果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正麵看不到字母A,轉頭的一瞬間可以看到A的暗影。
我不由地看向安,想問問她是如何發現這個秘密的。安坐在我身後的一張沙發椅上,正全神貫注地聽著耳機裏的聲音。她沒有看我,甚至好像她的眼前沒有我這個人一樣。我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覺得這個安並非是一個應聘者,她沒準是這家公司暗中安排的一個測試者。她的目的是在應聘者不防備的情況下做一些能力測試。
我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於是我故意地幹咳了一聲,對安做了個手勢,說:“嗨,安。你提醒了我。掛毯上是有一個字母A。好奇妙!”
安見我主動和她說話,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再次取下耳機,很認真地聽我解釋我的發現。然後她點了點頭,很隨意地接著問道:“你看見了幾個字母?”
我有些發懵,說:“幾個字母?你是說這上麵有幾個字母?可是我隻看見了一個A啊。”
安臉上的微笑僵住了。她像是不相信地看了我一眼,又側著頭看了看那幅掛毯。然後歎口氣。說:“是嗎?也許吧。”說完,她又將耳機掛上耳朵,不再理睬我。
我很是抓狂,但也奈她不何。隻好重新站到掛毯麵前,不停地搖頭晃腦,嚐試著各種角度,想發現掛毯中更多的字母。這時,我的手機突然“嗶”的一聲,顯示我收到了一條短信。
我瞄了一眼我的手機,發現是父親發來的短信:“小瑞,雖然我知道很難改變你應聘的打算。但我還是要做最後的努力。如果你此時還沒有開始麵試,而是在看這條短信的話,說明我還是有一線希望的。再見。”
看了這條短信,我不禁心中湧起一股疑雲。父親似乎是想阻止我參加麵試,可是又沒有明確表達。而最後說的“再見”兩字很是莫名其妙。難道父親有什麽預感,覺得此次的麵試會帶給我什麽災難性後果嗎?還是說會讓他本人遭遇什麽不測?這條含糊其詞的短信,加上剛才安的態度,讓我突然對這次的麵試產生了某種不詳的感覺。我看了看時間,離麵試開始隻有不到5分鍾了。
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實,那就是從我進入到這棟建築物,進入到這間接待室以來,除了這個安,我再沒有見到其他任何人,甚至連人的聲音都沒有聽到。這很不符合常理嗬。這麽大的一個公司,怎麽會如此的安靜如此的冷清?
我感到某種前所未有的不安和驚慌。父親的短信更加加深了這種感覺。我想,也許我應該離開這裏,放棄參加麵試。可是與此同時,另一個聲音也在警告我說,還沒有正式麵試你就放棄?難道你就這麽膽小?這麽無用?再說了,參加一次麵試而已,你即使已經被錄取了,也可以選擇上任或不上任,用得著這麽驚慌嗎?
我於是對自己說,男子漢大丈夫,參加個麵試而已,用不著這麽猶猶豫豫的。可是,心裏麵那種隱約的不安,就是揮之不去。正在此時,接待室的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感謝上帝!我沒有遲到。哎呀,小瑞,是你嗎?”
我看了一眼來人,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居然是菲歐娜!隻見她臉上化著濃妝,身著筆挺的西式裙裝,腳下一雙嚇死人的高跟鞋。她這一身豔麗正式的職場裝扮,如果不是我認識她,完全就會將她錯認為是這家公司的前台小姐。我倆見麵後同時開口說了句同樣的話:“你也是來應聘的嗎?怎麽會?”
說實在的,當見到菲歐娜的那一瞬間,我心裏就產生了巨大的後悔。覺得父親是對的,我不應該來參加麵試。倒不是剛才的驚慌而導致的這種後悔。而是我對菲歐娜一向的看法。雖然菲歐娜和我前女友南西和我都是同一間大學的學生。可是她在我的眼裏根本就是有顏無腦,相當淺薄的一個人。我本以為能夠被這間公司看上,得以參加麵試,是因為自己的學曆和水平與他們公司匹配。想不到菲歐娜也可以拿到他們的麵試,說明這家公司也沒什麽了不起。想到自己淪落到和菲歐娜一起麵試的地步,我更加萌生了放棄麵試的念頭。
可是一切都已經遲了。我甚至沒能和菲歐娜說上一句話,隻聽到一個冰冷的男聲從接待室裏某個隱藏的話筒裏傳出來:“李先生,請從過道處的電梯上來三樓。我們在三樓的會客室裏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