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2)
朗曦小心翼翼地看著在廚房裏出出進進忙碌著的韻琴,不解地問道:“媽咪出了什麽事情嗎?你今天好像很不一樣。”
韻琴詫異地停下手上的工作,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朗曦,說:“你看出我有什麽不一樣呢?我沒有什麽不一樣嗬?”
朗曦盯著韻琴看了好一會,仍然說:“你今天就是不一樣。你一定有什麽事發生的,我知道。”
內心又是驚訝又是寬慰,韻琴抿抿嘴,極為輕微地苦笑了一下。她發現女兒的觀察能力很強,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外表有什麽與往不同之處,朗曦卻發現了。她的確有心事。姚軒突然給她打電話,說要來澳洲帶女兒回國為他父親祝壽。
韻琴的心情十分複雜。
當初夫妻倆為了是留在澳洲還是回去中國,彼此都互不讓步。韻琴先是哀求姚軒為了孩子和這個家留下來。後來見姚軒不為所動,韻琴漸漸失望以致絕望,覺得姚軒根本不願意盡他為夫為父的責任。她於是提出分手。那年,姚軒離開時,兩人口頭上都同意了分手。
姚軒回國後,韻琴心裏一直充滿怨怒,從來都不和想他聯係。有時候姚軒來電話,她也沒好氣和他說話。
這期間,韻琴也動過再找其他人的念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年年過去,她始終沒有為任何人敞開過心扉。她覺得除了女兒朗曦,她的心裏放不下任何其他的人了。
朗曦的失蹤事件,給韻琴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出國這麽多年,盡管經曆了丈夫姚軒的離去,韻琴的生活基本上還算順利,她有一份還算穩定的工作,有一處自己的住房。她對自己人生是抱著樂觀的心態的。
她沒有意識到這份樂觀的心態其實非常的脆弱,脆弱到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朗曦的失蹤事件給韻琴的打擊遠不止破碎了她的樂觀心態,她從那時起,開始變得異常地無助和焦慮。她經常會半夜裏驚醒,然後一定要去朗曦的臥室裏檢查一下,不然她就無法重新入睡。有時她甚至要醒好幾次,每次醒來都要去朗曦的房間看看。就算是確定了女兒是在家裏,在睡覺,她仍然會輾轉難眠。每當長夜難眠時,韻琴就會不自覺地想到姚軒。她原來一直相信自己可以忘掉他,沒有他自己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當災難來臨,當感到無助時,韻琴想到的卻是姚軒。一個沒有男人的家,還是不像家。姚軒雖然有各種不好,可他到底還是孩子的父親。
她有時候會問自己當初是否太絕決了。但一想到當初姚軒的無情,她又覺得自己其實沒有選擇。可是那種隨時來襲的孤獨感實在是令她恐懼,她覺得可以依靠的人隻有姚軒,她應該讓步應該容忍。恰在此時,姚軒說要回來。韻琴心裏說不出的各種滋味立時翻攪不已。她不知道女兒朗曦是從哪裏發現自己的異常。她也許是太過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了。她既擔心姚軒會把女兒帶走,又暗自期待著姚軒能回心轉意。
“你想和爹地一起回中國嗎?”當母女倆一起吃晚飯時,韻琴把姚軒來電的事大致說了一下,然後小心地問朗曦。
朗曦的眼睛裏閃著光,她沒有直接回答韻琴的問話,而是反問道:“媽咪你剛才是因為這個不開心嗎?”見韻琴詫異的樣子,朗曦接著說:“爹地早先打過電話來,我告訴爹地了,你不去我也不去。”
聽了此話,韻琴半感安慰半感傷心。安慰的是朗曦真的是個貼心的孩子,傷心的是自己未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她歎口氣說:“乖女兒呀,按道理你是應該去的,你爺爺七十大壽,這麽大的事情,你怎能不去呢?”
“你們離婚了嗎?”朗曦盯著韻琴問道,“不然爹地怎麽不叫你一起去呢?”
多年來,韻琴總是避免和女兒討論這個話題。她不想讓女兒覺得自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有時會抱怨姚軒沒有給與他們經濟援助,但從不提自己曾經和姚軒口頭上已經同意了離婚。她甚至有時自己也不確定和姚軒是否離婚了。畢竟兩人分居這麽多年,事實上也是離婚了。女兒漸漸長大,就算不對她說,事實擺在那兒,也不是韻琴否認得了的。
和以往一樣,韻琴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大家都沒有說話,而是各自吃飯。終於韻琴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說:“其實我也不想你去。可是你不知道,在中國老人家過七十歲生日是大事,你爹地馬上就要來接你。我們怎麽辦呢?”
“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朗曦的回答仍然是那麽簡單。
韻琴苦笑了笑。要是自己也能像朗曦那麽的不顧一切該多好。燈光下她凝視著女兒,韻琴突然意識到女兒已經長大了,而且遠比自己認為的懂事。自己以往對她的隱瞞其實沒有必要,應該把事實告訴女兒。
這個想法一出現,韻琴沒有辦法繼續把飯吃下去。她放下手裏的筷子,沉重地歎口氣,看著朗曦說:“我不能去,因為我和你爹地已經分手了。我以前沒告訴你是因為不想讓你難過。再說我們也沒有正式辦離婚的手續……”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朗曦,生怕她因為聽到這件事情而生氣。
朗曦沒有馬上說什麽。她低著頭嚼著口裏的晚飯,好一會才問道:“你們為什麽要離婚?”
“這是大人的事。乖女,我很難和你解釋。”韻琴回避了女兒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