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2)
秋天已經結束,昨晚一場狂風夾雜的大雨,把人們帶進了蕭索的冬天。
韻琴下班回到家裏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敲朗曦的房門。自從上次的車禍事件之後,她就變得特別緊張,如果在回家後見不到女兒,她馬上就會焦慮不安。
朗曦不在她的房間裏。
韻琴跑到客廳裏,這裏也沒有朗曦的身影。
韻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有些慌張地去檢查所有的房間和廁所,發現家裏空無一人。她霎時間感到頭開始發脹,好像血都湧到了頭頂,她連聲地叫著女兒的名字,來到後院尋找。
朗曦靜靜地坐在後院的搖椅上,埋著頭全神貫注地好像在寫畫著什麽。她是那麽認真,韻琴連著叫了她幾聲,她好像都沒有聽見。
韻琴走過去在女兒身邊坐下,她的心仍跳得厲害。她探頭看看朗曦手裏的東西,那是一個4A大小的本子,上麵畫滿了形象各異的人物。韻琴摸了摸女兒的頭,聲音仍然有些發抖地問道:“曦曦,你在幹什麽呢?媽咪叫了你好多次,你沒聽見嗎?”
朗曦明顯是被打斷了,她抬頭看韻琴時,眼光有些迷茫。她好像還沒有從繪畫中走出來,因此隻是對著母親眨了眨眼,仍舊埋下頭去繼續畫著。
韻琴早就習慣了女兒的這種忘我狀態。她一來不想打斷朗曦畫畫,二來自己也需要平靜下來。於是就坐在朗曦身邊,半靠在搖椅上讓自己放鬆一會兒。
當她終於可以平靜下來,準備起身離開去做晚飯時,她好奇地又看了一眼女兒的繪畫本。不看猶可,看了後不禁打了個冷顫。她哆嗦著,牙齒磕碰著,竟然連話都有些說不清了。
“你的,乖女,你是畫的是什麽呀?”韻琴指著本子上的一個麵容有些憔悴,還沒有完成的婦人的圖像,顫聲問道。
朗曦停住筆,抬起頭來,看著韻琴。她目光清澈得仿佛帶有寒意。
“媽咪,你知道的,她是外婆嗬。”
朗曦的外婆,韻琴的媽媽,在韻琴一家人離開中國後沒多久就因病去世了。這是韻琴移民後這麽多年來最大的心病。她覺得母親的病逝和自己有很大的關係。
韻琴跌坐回搖椅上。眼裏一陣酸。
好不容易她才從傷心中回過神來。她抹了抹眼睛,拿過朗曦的本子看了又看。長歎了一聲說:“乖女,你小時候外婆帶過你。你還這麽清楚地記得她的樣子,你比媽媽還孝順呢。我都快不記得你外婆是什麽樣子的了。”說著,她的眼淚已經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媽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朗曦側著臉看著韻琴,她的聲音很輕,平靜中略帶著些冷漠。“外婆說,她很後悔自己沒有照顧好自己。”
韻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沒有留意女兒話裏的意思。她像是對朗曦說,又像是自言自語:“你知道嗎?自從你外婆去世以後,我就開始有心髒病啦。加上你上次車禍的事情,我的病就更嚴重了。每次回家見不到你,我就要犯病。外婆不在了,媽媽就隻有你了,乖女嗬,你是我最重要的牽掛了,你知道嗎?”她說著說著,越來越傷心,眼淚不住地流下來。
朗曦卻相當地冷靜,她並沒有回應韻琴,而是突然轉移了話題,說:“爹地之前來電話。”
正在傷心流淚的韻琴聽了這話,心倏地一緊。她胡亂地抹了抹臉,愣怔了一會兒,下意識地抓住朗曦的手,說:“真的嗎?他說什麽了?”
自從姚軒離開韻琴母女回國後,韻琴基本上就斷了和他的聯係。她也很少和朗曦去談論姚軒在中國的生活。朗曦開始還不時地會問起父親,但每次韻琴都隻是隨口應付,或有意識地避免關於姚軒的話題。漸漸地,姚軒從韻琴母女倆的生活中消失了。
車禍事件後,朗曦失蹤的那幾天,韻琴無法入眠,茶飯不思,幾乎是一分一秒地熬時間。好幾次,她曾經想過和姚軒聯係。可是每當想到姚軒可能的反應時,韻琴就放棄了從丈夫那裏尋求安慰的念頭。
韻琴已經記不得姚軒上一次和自己和女兒聯係是多久以前了。他這個時候打電話來,韻琴竟然有些恐慌,直覺有些什麽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朗曦低下頭,聲音有些不快,說:“沒什麽。他就是問問我們怎樣了。”
“你告訴他車禍的事了嗎?”韻琴有些緊張地問說。
“為什麽要告訴他?”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韻琴鬆口氣,不免又嘮叨說:“你不要想你爹地了。他從來都不關心你,這麽久都不打電話給你。如果不是你媽我能幹,可以自己掙錢,不用他來養活。恐怕我們倆要住大街上了。唉,嫁錯了一個人,就毀了一輩子嗬。”說著說著,她的情緒又變得低落起來,連連地唉聲歎氣。
朗曦皺著眉,聲音有些沙啞地問道:“媽咪,你和爹地離婚了嗎?”
韻琴的心再一次抽緊了。她有些慌張地靠近了女兒,雙手抱著她那瘦小的肩膀,無力地說:“乖女。大人的事,你不要問那麽多了。好嗎?”她見朗曦皺著眉低著頭不開心的樣子,心裏為難可是又不知該說什麽。她突然想起,明天是朗曦見麥可的日子,內心裏總算燃起了些許希望。她摸著朗曦的頭,說:“別忘了明天你要去見麥可,我去學校接你再送你過去。”
朗曦把自己從韻琴身邊移開,不滿地說:“為什麽突然說麥可嗬?我們在說爹地。”
韻琴勉強笑笑,努力裝作高興的樣子,說:“你不是願意見麥可的嗎?和麥可好好談談車禍的事情,讓媽媽也好放心。不然的話,媽咪真的好害怕你什麽時候又失蹤,或是被人拐走劫持什麽的。我永遠都不能安心,會心髒病發作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