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2)
進入診療室後,麥可打著手勢示意讓辛西婭母女坐下,然後率先在自己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是他的工作方式之一。他喜歡主導他的受療者。通常第一次來見他的受療者多少會有些惶惑不安甚至驚慌害怕,他安定他們的第一步就是做一個身體上的示範。
他觀察到辛西婭表現得很自然,她幾乎是毫無聲息地有如一片樹葉般輕輕地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而辛西婭的母親則稍微有點猶豫,她遲疑了大概一兩秒鍾,才在麥可的指引下在女兒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坐下之後還前後擺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是在調整坐姿的舒適度。而她的臉上,則顯示出極大的焦慮。
“難怪艾倫說母親比女兒更需要心理治療,從她的身體語言就可以得知這一點。”麥可心想。
麥可先做開場白,他特意將語速放慢,也將重要部分重複講述,他需要確定對方能百分百理解他。他先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和關於治療的保密條約,然後對韻琴說,自己雖然主要是對辛西婭進行心理治療,但是也很希望了解一下作為母親的韻琴有什麽期望。
韻琴的英語雖然不是那麽的流暢,但她連說帶比劃,基本的意思還是能表達清楚。
對於韻琴來說,一個月前發生的車禍和朗曦失蹤事件對她的打擊,和十年前那次幾乎同樣恐怖。甚至可以說更甚。
那是學校組織的一次短途旅行,校車載了三十六個孩子,兩個老師,兩個義務幫忙的家長。在山道的一個彎道上,校車為了避讓另外一部超速不當的車子,滑到了山崖下翻倒了。當時現場一片混亂,警車救護車救火車來了好幾部,還有經過現場的其他車輛也試圖幫忙。好幾個受傷嚴重的學生被送到了醫院,一個老師也受了傷要送醫院。其他安全的學生和家長在事故發生的地方等了大約兩小時,才由另外一部大巴把他們接回學校。
開始韻琴被告知朗曦受傷被送進了醫院,可是當她驚慌失措地趕到醫院時,卻發現傷者裏沒有朗曦。她馬上變得更加的恐慌,在醫院裏失控地哭泣求助。醫院專門派了人來安慰她,告訴她警方高度重視,已經派人在事故現場再次進行仔細搜索。
開始韻琴惶恐地擔心朗曦是摔出車窗掉到山崖下,受傷甚至死亡了。當被告知說傷者已經全部送醫,也肯定沒有人死亡時,韻琴就開始害怕說,會不會有人綁架了朗曦。她被各種恐怖的念頭困擾不已,無論他人如何安慰她,韻琴始終都無法平靜下來。後來因為她情緒太過波動,到了幾乎歇斯底裏的狀態,以致醫院的工作人員要求她留在急診室裏觀察並住了一個晚上。 直到第二天教會的朋友過來陪她並送她回家。
像多年前的那次失蹤事件一樣,車禍後的第三天,當韻琴和警方都毫無頭緒的時候,朗曦神奇般地自己回到了家裏。
朗曦隻是簡單地對警察解釋說,她自己從掉下山崖的校車裏爬出來的,因為心裏害怕,在山林裏她迷失了方向,直到後來才在很遠的山道上遇到一名路人,把她送了回來。
警方後來也找到了送朗曦回家的司機,得知他是車禍發生後第三天的上午,在離車禍幾乎三十公裏的山路上見到朗曦的。無人知道朗曦是如何走到那兒去的,朗曦也說不清。警方相信朗曦是被從車裏拋出來的,以致她自救時在山裏迷了路,當時現場混亂無人知道她失了蹤。大家還以為她受了傷被救護車送走了,沒有及時尋找,導致她越走越遠。
在對麥可敘述這段經曆的時候,雖然已經是過去一個月的事情了,可是韻琴講起來依然是情緒激動,時不時地流淚,需要停下來擦拭及讓自己平靜下來。
麥可邊試圖聽懂韻琴的英語,邊迅速記下一些要點。當他稍為分神去看辛西婭時,發現她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本子和一支鉛筆,自己靜靜地在本子上塗畫著什麽,她仿佛沒有去聽身旁的韻琴在講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