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1995：遠逝的曾經輝煌 26

傍晚，餘韶芸獨自一人來到了星辰大飯店，她今晚穿了一件方領長身、純麻的白色西裝套裙，和上次的輕鬆隨意相比，今晚她顯得格外地莊重大方。因為心急，她到得稍微早了些，六點還差兩分鍾，她就到了餐廳，正躊躇間，一位身著高腰旗裝的服務小姐彬彬有禮地走上前來，微笑著說道:“小姐請問您幾位?”

餘韶芸矜持地說:“你們的劉總經理約了我六點鍾在這兒談事情，你帶我去他定的位好了。”不知為什麽，餘韶芸覺得那位小姐聽了自己的話後，神色中竟帶了一絲鄙夷。以至她很有些後悔沒有堅決些拉著程業強一起來，而阿振這個後生仔，辦起事情來沒有一點時間觀念，約了六點到，卻比她還要遲。她畢竟還沒有習慣這種所謂的公關方式，總覺得單獨與一位老板在這樣的環境裏見麵，是一件頗為曖昧的事情。她向帶位的小姐解釋道:“我們還有一位先生沒到，請你關照一下。”

其實這當兒那小姐的笑容不知多燦爛，她殷勤中帶著討好地說道:“沒問題沒問題。您就是餘小姐吧?您請這邊行。”她邊走邊說道:“劉總經理吩咐過的了，說您先來了就等他一會兒，他馬上就到了。”

小姐把餘韶芸引進一間幽雅的單間內，動作輕盈地斟好一杯茶奉上，就悄然而退了。

已經緊張了一天，餘韶芸本想借此機會靜靜。小單間內，沙發、茶幾、彩電、卡拉OK、電話等等一應俱全，東麵牆上掛著的是一幅鏡框框著的中國傳統風格的山水畫，畫上隱約的群山對著一灣柔媚的春水，細看之下，竟藏著幾許哀愁。餘韶芸看著看著，剛剛想寧靜下來的思緒竟紛紛揚揚地更加混亂了。

餘韶芸過去拿起電話，先CALL了阿振的CALL機，然後拔通了家中的電話──因為忙，她一直沒有把晚上不能回家吃飯的消息告訴父親。

電話隻響了一下，父親就來接了電話，看來他正一直等著餘韶芸的電話呢，一聽到是她的聲音，餘訓哲馬上顯得很焦急:“小芸，我正找你呢，為什麽晚上不回家吃飯呢，周凱一會兒要來呀。”

餘韶芸不想多說，隻是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我晚上有點事，稍微晚點回來……周凱那兒，您先和他聊著，若是等不及我，就讓他改天再來吧。”自從上午程業強說她“惡”之後，餘韶芸開始警惕起自己的言行來。她和周凱，實在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衝突和矛盾，就是融洽不起來就是了，這其中，有多少是周凱的原因，又有多少是她自己的原因，她想，找時間，自己應該好好自我追究一下。當然，和周凱是不可能破鏡重圓的了，但畢竟夫妻一場，彼此認真地談談並非那麽困難，仔細想想，兩人作了幾年的夫妻，卻幾乎不曾推心置腹地談過。餘韶芸再一次打量一下眼前的包廂，心想，在這樣的環境裏談心好呢，還是在家裏談心好呢?

這時，門被輕輕地推開了，身穿藏青色西服的劉明熙帶著一臉的倦意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真誠地道謙說:“餘小姐，等了很久了吧。不好意思，我的事太多，來遲了。”他沒有解釋那天為什麽爽約，大概那已成了家常便飯，不足道之的事情了。從他的神色中也不難看出，他的確是個大忙人，但他那烏黑而深邃的眼睛，仍不失銳利攫人的神情。

餘韶芸雖然已經預感到對方會是單刀赴會，真的見到劉明熙隻是一個人時，不免仍有一絲慌亂。但一接觸到劉明熙那機敏過人的眼神時，上次和他的不期而遇引起的一場爭執，針灸一般刺激了她，她的精神不由為之一振，那種臨戰的亢奮感覺立時充滿她全身。尤其對方是這麽樣一個難對付的人，她就喜歡和高智商的人打交道。雖然未免潛藏那麽一點害怕失敗的恐懼心理，但刺激也正是因此而起。霎時間，餘韶芸的眼睛發出了黑溜溜動人的光輝，頭也不由自主地高昂了許多。

然而劉明熙今天的態度卻十分的平和，兩人一開始的談話出乎意料地乏味，餘韶芸對星辰的一切都很陌生，似乎除了兩家彼此之間的生意，別無話說，可是劉明熙偏偏就不提生意的事，她想不到這種應酬居然是這麽困難的事情，不明白程業強怎麽就可以和人家談得火熱，她想追問對方彼此的生意到底可以簽約與否，又覺得這樣未免太性急唐突了點;她又想問對方對他們華遠怎麽看，想想這也太為難人家了──這麽一個才成立了幾天的小公司，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什麽道道來呢;她想不如問問他一天忙些什麽，可是這樣一來，又好象是在追究人家為什麽會失約……於是弄得彼此之間沉默多過言語，場麵竟然十分地尷尬。

劉明熙似乎並不在意這種沉默，相反，他倒象是很欣賞這種寧靜，從早到晚，對著各式各樣的人，說著各式各樣的話，難得清靜一會，而對著餘韶芸的沉默，就顯得格外地珍貴。他並不是不知道她的沉默之下的話意，他因為胸有成竹，所以並不急於提起。

服務員小姐進來上菜，餘韶芸輕聲地問起有沒有華遠的另一個人來，她奇怪阿振為什麽這麽久仍沒有到來。

劉明熙聽見了，問道:“是你們程總經理要來嗎?別擔心，他會找到這兒來的。”

餘韶芸笑笑，沒有多解釋。

上來的菜都很精致，令餘韶芸感到奇怪的是，這個劉明熙似乎是知道她的口味一般，上的都是些風味極為獨特的家鄉小菜。什麽芹菜黃鱔絲啦、窩筍冬菇片啦、鹹旦雪裏蕻啦、金針燒豆付啦…統統都是餘韶芸喜愛的素淨菜式。餘韶芸簡直懷疑劉明熙特意了解過她的喜好。

劉明熙在一邊很注意地看著餘韶芸的反應，見她驚訝的樣子，很得意地笑了，說道:“餘小姐很喜歡，是嗎?”他停了停，熱切地直視著餘韶芸，說道:“餘小姐的個性和我很相似，所以我想餘小姐的口味也一定和我很相似，今天我點的都是些我喜歡的風味小菜，相信餘小姐也一定喜歡吧。”

因為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餘韶芸倒也坦然，她很自然地夾了一箸冬菇放進嘴裏，並不回應劉明熙的話茬，說:“劉總經理是返樸歸真嗎，喜歡吃這樣簡單的家鄉小菜?”

劉明熙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餘韶芸，聽她這麽說，連連擺手，說:“這是我的個性本色。相反平常的許多應酬，吃的山珍海味、飲的洋酒，都是很違背我的真正愛好的。”他夾起一片窩筍，欣賞地看著，由衷地告訴餘韶芸:“我最喜歡這窩筍的顏色，綠得這麽平淡，這麽自然。它的味道也是獨一無二的，清脆、爽口、回味無窮。”

餘韶芸暗暗吃驚，因為她也很喜歡窩筍的味道，隻是沒有他想的這麽仔細而已。但她絲毫沒有欣喜的感覺，也不象往常一樣，見到這些家鄉小菜就胃口大開。不知怎的，她總有一種危逼感，總覺著劉明熙是在導演著一場戲，正是開場白呢。她等待著進入正題。

終於，劉明熙試探著說道:“餘小姐從前不是做這行的是吧?”

餘韶芸稍微沉吟了一下，說道:“你說的是生意嗎?我對做生意是外行一些，不過搞策劃和設計我是很內行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不能讓對方懷疑華遠的實力。

 劉明熙點點頭。多年來的商場廝殺，使他幾乎成了一個經濟動物，看問題都是以利益的眼光。他很欣賞餘韶芸，欣賞她的矜持，她的氣質，還有她的端莊。他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東西，是他很想探索和擁有的。他本想趁著吃飯，兩人好好聊聊，相互加深些了解的。可是他感覺到餘韶芸對他的戒備，於是他隻好直奔主題，問道:“餘小姐對我們星辰怎麽看，喜歡我們這家酒店嗎?”

餘韶芸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心想這個小狐狸終於要說正文了吧，應道:“當然，星辰是家環境和服務都很優良的酒店。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