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坐下之後,程業強就逐一地將自己的方案向阿堅介紹起來。阿堅因為上次的教訓,審聽得格外用心。每有疑問,便不厭其煩地追問到底。本來,一個大型活動的方案細節,主要是由承辦方具體落實執行的,而主辦方隻是負責審閱計劃方案而已。但程業強的方案因為一則較為新鮮,二則華遠是無名小公司,信譽全無,所以,劉明熙對華遠苟求甚嚴,連一些細微末節也不放過,是有其道理的。
就這樣一項一項地討論推敲,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華遠這次的計劃,雖然已經增加了很多具體的細節,可是因為當時程、餘二人為了小謝的事爭吵,計劃的某些方麵仍然欠缺細加推敲,所以當和阿堅在一起細加討論的時候,就發現了仍有一兩個考慮不周的細節,在執行起來時會有一些困難。程業強一直把這個計劃看成是自己的得意之作,但究竟是缺少經驗,不比阿堅來得仔細。如此一來,程業強心裏著實慶幸,好在今天沒有約劉總經理來談,不然這樁生意準得汪水了。
餘韶芸倒沒他那麽緊張。雖然她並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但由於一向以來的自信,覺得處理這樣幾個細節不是什麽大問題,而且,它們並不會影響整體方案的進行。她是個急性子,一向辦事喜歡幹脆,所以便不加思索的對阿堅說:“這幾個細節並不會影響我們的總結果,你們星辰也不會因此受任何損失。我想這些問題就由我們自己回去解決好了。今天是否能請劉總經理來最後拍板,若是行,我們就可以著手進行這個計劃,因為中秋節也快了,再拖,恐怕就來不及了。”
一旁的程業強卻急了,因為他和劉明熙打過一次交道,知道對方是不可以應付的。連忙說:“我看還是等明天吧,遲一天還是來得及的。明天我們肯定包沒有問題了。”他轉頭對餘韶芸說:“你不知道,他們總經理仔細得很呢,等一會被他打了回頭,連談的機會都沒有了,豈不是更糟。”
餘韶芸心裏也知道他說的有理,但是出來了一上午,又不甘心就這麽空手而回。於是說:“那麽,阿堅,你和劉總經理約好,我們明天再來一起談,就把這事給定下來,好嗎?”
程業強在一邊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想你說定就可以定了嗎,仿佛這飯店是你開的似的。他有時候真不明白,為什麽這麽頭腦簡單的女人都可以來作生意,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當上副總經理別說,她還真能成功,不為別的,就因為有他這樣的人給當了墊腳石,不過,程業強心裏暗自發誓,他決不可以作她餘韶芸的墊腳石。
阿堅倒是很客氣,說:“我會和劉總經理說的了,放心,我和程總是老朋友了,我會盡力幫你們的。”
這話讓程業強又是得意又是嫉妒,因為這話若是對他程業強一個人說,那是令他開心不過的事了,可阿堅是對著她餘韶芸說的,好象他和阿堅之間的關係,反倒成了阿堅討好她的禮物了,真是冤枉已極!
餘韶芸看看鍾,已是十一點了,剛才因為注意力集中,現在才覺得又冷又餓,她打了一個冷顫,隨口說道:“怎麽這冷氣越開倒越冷了呢?是不是空調有問題了。”這時,門口正好走進一個年輕人,很注意地問道:“怎麽,是空調有問題嗎?”
餘韶芸心想他大概是飯店的維修工之類的人,便很不客氣地說道:“可不是,我們一進來時,就已經把空調開小了,可它還是那麽冷。”
程業強一看來人,頓時有些忙亂起來,正尋思著怎麽應對,隻聽那人說道:“那肯定是你們不會關小,空調若是壞了,隻會不製冷,不會關不小的。”
餘韶芸一向是口硬硬的,盡管心知他說的有理,仍不服氣地說:“又不是沒見過,空調誰不會開關。我看是你們的空調有問題。”
程業強在一邊,樂得坐山觀虎鬥,有意不出來解釋。那邊的阿堅連忙插進來說:“餘小姐,這是我們的劉總經理,”又對劉明熙說:“這位是華遠公司的副總經理餘韶芸小姐。”
聽說眼前的年輕人就是星辰的劉總經理,餘韶芸的確有些訝然,按她的想象,劉明熙是個下巴尖尖,目光刁鑽的老謀深算的中年人,沒有想到他這麽年輕之外,也沒有想到他這麽普通。她仔細打量了對方幾眼,然後由衷地說:“想不到劉總經理這麽年輕,你一定是吃得苦的人。”
“餘小姐都幾有眼光,當初我是拚搏得很辛苦的。不然哪裏會有今天。”說著,他招呼幾個人重新坐下,並責怪阿堅沒有告訴他華遠有人來了。阿堅隻是笑著,並沒申訴。
坐下之後,程業強生怕餘韶芸把話頭扯得長了,搶著首先解釋說:“是我們不想這麽快就驚動劉總經理。今天隻是來和阿堅把一些具體方案溝通一下。”一邊說,一邊給餘韶芸使著眼色,意思要她別往下說,免得出錯。
餘韶芸卻性急,加上看見對方這麽年輕,似乎是挺好商量的人,便顧不得程業強剛才的警告,忍不住說道:“劉總經理,若是你覺得可以相信我們華遠,認為我們的基本方案具有可行性,可以令你們接受的話,具體的細節我們什麽時候談都可以,是不是。我們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時間,現在離中秋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再去糾纏一些細節,就把主要的工作給耽誤了,到時候,你們的宣傳工作受到損失,我們的精心設計也白白浪費了。我想劉總經理是個會計數的人,與其先把小數計好了再來幹事,不如先定下大數再計小數,你說是不是。”
“話不是這麽說的。餘小姐,我若是和你們一簽合同,我就要給錢了啵,你以為我們的錢是這麽輕易賺來的嗎?我當然要考慮清楚才能夠決定是不是作,或者是和誰作。沒有可以令到我完全信服的方案或計劃,我怎麽能馬上作決定呢?”劉明熙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眼睛裏閃著尖銳鋼利的光芒。
眼看上一次的敗局又要重演,一邊的程業強如坐針砧。他既想看到餘韶芸被這位劉總經理挫挫銳氣,又害怕她的失敗造成華遠的失敗。他想插嘴幫幫餘韶芸,又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因為人家確實說得有理。此時,他真是後悔讓餘韶芸來參與星辰的這單生意,攪和糊塗了不說,華遠出師不利,將來的前景才是最可擔憂的。
從來沒有人這麽赤裸裸毫不客氣地回敬自己的,尤其是這麽一個年紀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餘韶芸一時深受刺激,不但臉色漲得紫紅,心髒都覺得繃壓得厲害。她知道劉明熙在看著她,她想,也許他知道,能夠頂得住他這話的人沒有幾個。可是她一點不回避他的眼光,相反,她睜大了黑漆漆的眼睛,報仇似的攫住了對方的眼光。通常,她對待刺激的作法就是奮起攻之,今天,她也是這樣做的。
“沒錯,劉總經理,錢當然是不可以亂給的。我們也不會隨便接受人家的錢。大家合作,彼此都要有誠意,既然你已經肯定了我們的總體方案,就應該對我們的能力有所信任,而且,你對我們在細節上的要求,我們完全可以用合同的形式規定下來,而不必為了幾個枝節問題,總是作不出關鍵性的決定來,是嗎,劉總經理?”其實,餘韶芸自己也覺得上麵一番話頗有些強詞奪理的味道,可是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因為對方也一樣有強詞奪理。“劉總經理是個精明的人,肯定分得清大局和細節的區別的,為了一兩個細節而否定大局,就好比被一棵樹苗遮住了看遠的視線,錯過了整個森林,豈不是因小失大了嗎?”
餘韶芸此時,開始興奮起來,那旁若無人的演說令她甚感痛快,她已不在乎是否能夠說服劉明熙,而是感覺到一種戰勝對方、甚至殺死對方的衝動。她喜歡強者的人生哲學,你強,我就一定要比你更強!這種強,可以不考慮理智,不考慮邏輯,就是一味地比他人強,一直到對方軟下來為止。是否這就是強人哲學,她從來沒細加考慮過,但有一點她是很肯定的,那就是,要強的女人,才可以真正在社會上立足。
餘韶芸接著說:“我們雖然是初次打交道,但我看劉總經理是個爽快人。要說做事,最要緊的是人員,任何方案都要有一流的人員去完成,相反,隻要有優秀的人員,就能夠辦好任何事情。華遠雖然隻是個小公司,但我們的人員都是百裏挑一的。如今你和我們兩個總經理都打過交道,初步的印象你會有一些了,有道是強將手下無弱兵,盡管我不知你對我們是怎樣評論的,但我想不至於太差吧。”
程業強緊張得冷汗直流,隻有餘韶芸這種冒失鬼才會說出這麽愚蠢透頂的話來。她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那隻不過是小聰明。女人都自以為聰明,其實都愚不可教!不過,事到如今,他即使想采取什麽補救措施也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