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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雪雪的童話 (上)

(2016-03-13 00:47:36) 下一個

             小說     雪雪的童話

 

    雪雪姨是我媽的一個疏堂姊妹,她的故事在我們煙霞鎮流傳了許多年。我第一次聽到這故事時,還是個小孩子,以為雪雪姨的故事就象外婆講的劉海砍礁的故事一樣,不是真的。煙霞鎮上的人們都會講雪雪姨的故事,以至有好多個不同的版本,但結局基本上都是一樣的。隻因有了雪雪姨,我童年的生活無形中多了幾分別樣的色彩。特別是當有年長的人和我的母親說起雪雪姨的時候,順帶著總會提起我,說:“這女娃,和雪雪娃象著咧。”或者說:“這女娃將來也有雪雪的福份呢。”那時候,在我心裏,雪雪姨就是活生生的白雪公主。

    因為打心眼裏喜歡雪雪姨的故事,每次聽的時候,我都不厭其煩地纏著母親問三問四。其實,講來講去,雪雪姨的故事就是那麽幾個回合,我問得多了,母親的回答要麽令我不滿意,要麽就已是杜撰了。後來我才知道,雪雪姨在自己的故事中大團圓後,和我母親的聯係基本上就斷絕了,母親出於自尊,從來也不去主動找她,所以我總是想了解的“後來呢?”一直都沒有下文。但無論如何,雪雪姨的故事使我相信,完美的確是存在的,就看上帝是否選擇了你而已。

    記得我十三歲那年,在母親的故衣箱裏,翻到了一張照片:是一個苗條清秀,笑容裏露出一付整齊潔白的牙齒的姑娘與我母親的合影,姑娘的美麗和那純樸中略帶羞澀的眼神讓我欣賞不已,我對著照片猜測了許久,仿佛想猜透一個古老的謎,然後,我徑直走去媽的身邊,肯定地說:“媽,這是雪雪姨吧!”我以為,這麽動人的神情,隻有雪雪姨才能夠擁有。

    長大後我離開了煙霞鎮,在發生了雪雪姨故事的城市裏讀書。我之所以選擇了在這個城市讀書,內心深處,不排除有想在這兒重演雪雪姨故事的念頭。我知道母親也有這種念頭,雖然她什麽也沒有說,但我從她的眼神裏看得出來。在我們煙霞鎮,雪雪姨的榮耀和幸福,是人們永遠的陶醉。

 

    遇見董月時,是在學校外麵的一間小鋪子裏。她的樣子太特別:臉上青白赤紅的化了很正經的妝,笑起來卻帶著些傻。見到她那不大自然的樣子,我總是忍不住要想象她沒有化妝時是否還會美麗一些。那小鋪子賣的是些廉價的首飾,看得出董月是老板,也是唯一的店員。大概是我的鄉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用手支著下頤,睜大了雙眼對我說:“你為什麽不在家鄉讀書,要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呢?這裏有什麽好?”

    我被她奇怪的問題問住了,竟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看看她很認真地在等著我的回答,於是虛張聲勢了說:“誰不想到這裏來讀書呢?成績不好還來不了呢?”

    董月那紋過的眉毛向上彎了彎,漂白的皮膚看不見一點血色,她若有所思的說:“這地方,賺錢可以,讀書不行。”

    我並沒有認真對待她這話,有心說:“隻有你才可以賺錢嗎?”又覺得這話太孩子氣,想想她畢竟是存著份好心,就敷衍著點點頭,她卻偏偏捉住我的目光,眼睛裏流露出的熱切令我感到吃驚。

    “你說賺錢有什麽意思哦。要麽就去賺大錢,象我這樣的,無聊的要死呀。賺錢嘛多又不多少又不少,整天的呀不是站著,就是坐著,對著一條塵土飛揚的馬路和小氣得要死的客人,我真是寧願去讀書喔。”她那帶些嬌媚的“哦、呀”之類的語氣詞,和急促的語調,使她的話有些做作。

    我有些不耐煩,她大約是想找個人發發牢騷,偏偏讓我碰上了。但我想還是應該顯出同情的樣子,就說:“你可以找本書來,沒人買東西時自己讀呀。那不是兩者兼顧了嗎?”本來我隻是順口說說而已,她卻是正中下懷般的興奮:“你幫幫我好喔,我該買些什麽書來看呀?哎,這樣好啦,我們倆交個朋友好不好,我好喜歡你們這些學生呀!”

    我沒有理由拒絕她,也不能夠拒絕她,就這樣我認識了董月。董月是那種語言中樞特別發達的女人,我們兩個人在一起說的話有百分之九十九是她的,有百分之一是我回答她問話的答話。在她,說話大約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從來沒有見過她因為說話而興奮或激動過,那白白的總是有種石膏感覺的臉,和那汩汩而下不曾暫停的話語,一動一靜,形成鮮明的對照。

    董月真的跟我讀起書來。她根據我的指導,自修財務的課程,她的積極性倒是很高,且因為有過一些實踐,理解得也挺快,隻是基礎知識太差,考問起來一蹋糊塗,我隻好定期幫她補課,她則很大方地給我補課酬金。我沒有其他的朋友,董月就不時地到宿舍裏來看我,每次來必有花生瓜子什麽的手信,同房間的幾個女孩子全被她收買了,董月姐董月姐的叫得比我還甜。隻有我私心裏還存著懷疑,總覺著這樣莫名就裏地交來的朋友不大可靠。

    果然,有一天,同宿舍的沅青很神秘地告訴我說:“你那個董月姐,真厲害哪。我看見她和龍湛平兩人手拖手哪!”我有些不相信:“你不是看錯人了吧?董月怎麽會認識龍湛平呢?”沅青吹了吹鼻子,詭密地笑了,說:“她能認識你,為什麽不能認識龍湛平呢?唉可惜可惜呀,我還以為龍湛平是人中之龍呢,他卻看上了這麽個小矮人裏麵的土將軍。說不好,彼此利用吧?”

    “哎,吃不著葡萄,別說葡萄酸呀!你這麽替龍湛平著想,不是你自己喜歡他吧?”

    沅青沉默了一會,黯然道:“這麽好的男孩子,又英俊又有才,你不喜歡嗎?”見她這麽坦率,我也作不得聲了,說實在的,許多女孩子見了龍湛平都會動心,不僅因為他的英俊和才華,還有他的淳樸寬厚,象個溫和的大哥哥。可是居然班上沒有女孩子敢去追他。這下子可好,這麽一個理想的男朋友,竟然被一個外人給搶走了!

    不過我還是有些不大相信,便不顧沅青的忠告,徑直去問董月。我以為她至少會表示一下羞澀或者驚奇,不料她卻向我翻了翻白眼,不屑地說:“男歡女愛,綱常倫理,難道你覺得我不配嗎?”

    我有些臉紅了,仿佛被人揭了隱私一般。連忙說:“哪裏哪裏。我隻是有些不大相信傳言,想不到會是真的。”

    董月眼裏流露出得意的光芒,白晰的臉頰滲出些酡紅來。說:“我不是吹牛皮,從來都是別人追我,我沒有追過別人的。哎呀,隻有這個龍湛平是例外,倒過來要我追他,我真不明白,為什麽你們這麽多的女同學沒有一個去追求他,難道大家講客氣嗎?我告訴你,其它什麽都可以講客氣,唯獨男朋友不可以講客氣,沒有什麽東西比一個優秀的男人更值錢的啦。”

    我試探道:“這麽說,你以前有過不少男朋友羅?”

    “當然啦。別說以前,現在就有啦。努,我的這間鋪子,就是我的男朋友給我的,不過現在就很難說啦,等我抓住了龍湛平,我就要飛了他。”

    她的話令我吃驚,又使我很不理解。我說:“你現在這個男朋友對你不好嗎?為什麽你要飛了他呢?”

    董月的麵色有些黯淡下來,說:“他對我挺好,可是我不喜歡他!”她拉著我在沙發上坐下,扯扯肩膀上一縷散發,大約想設計一下話題怎樣開頭。以前,我對她演講般的談話從來就興趣不大,聽著就是了。今天我卻很好奇地想知道關於她男朋友的事情,把這事弄個究竟。我選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了,接著便眼巴巴地盯著她,象個等著聽故事的小學生。

    董月察覺到我的好奇,她突然變得嚴肅了,板著張臉說:“這有什麽好說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唄。”見到我狼狽的窘相,她又咭咭奸笑起來,用了剛才的語氣說:“看你,想聽就是想聽唄。幹嗎象做了錯事似的?”

    我有些口訥,發現我竟然屢屢敗在董月的麵前,很是不服氣,彈立起來,拉長了臉,說道:“不說拉倒,我還沒空聽呢。”

    董月連忙拉住了我,說:“咦,免費聽故事還發脾氣喲。你真是不管家不知柴米貴,這樣好不好你講一個故事來聽聽,然後我再講我的故事給你聽。”

    我呆了呆:她總是讓我反應遲鈍,我們各自用的是不同方向的思維係統。我說:“我又沒有男朋友,怎麽講故事?”

    “講別人的也可以呀,比如說你媽和你爹……或者,你的同學朋友什麽的,總之是要真實的,不是書上的。”

    我的心緊了一緊:我想起了雪雪姨的故事。從來都是我聽別人述說雪雪姨,我還從來沒有說給別人聽過,我突然有些緊張,該從哪裏說起呢?故事的開頭我好象記得不大真切了……不過,我終於用了不大連貫的語句,把雪雪姨的故事基本完整地說給了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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