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2)
那是七十年代末的一個六月,一個普通的晴朗的下午,靠著父親預先為她準備好的信件,巧姑拎著一件老式的藤條箱,走出了舊金山的機場。
來接她的是絲黛拉,她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父親在美國的家庭,原本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可惜的是兒子在兩歲時因為急病去世了。大女兒蘇絲很早就結婚嫁了人,和丈夫一起搬到紐約去了。家裏隻剩下絲黛拉,她是父親最小的孩子,比巧姑要小十幾歲。
在美國出生長大的絲黛拉,成長的經曆和巧姑完全不同,但也充滿了煩惱。從小時候起,絲黛拉和姐姐經常會被身邊的同學嘲笑她們的種族背景,她一直因為自己的種族外貌和他人不同而掙紮糾結。這導致了絲黛拉痛恨自己的種族,她對中國沒有絲毫的感情,也從來不想和中國發生任何的聯係。她從不認同自己是個中國人,她隻承認自己是個美國人。
絲黛拉小的時候曾經聽說過父親在中國還有一個家,自己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但她從不曾關心過他們,中國是那麽的遙遠,那裏的人同樣十分的遙遠,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當父親決定要把他在中國的女兒巧姑申請到美國來生活時,絲黛拉覺得憤怒且無法接受。她和父親爭吵了好幾次,她覺得父親一點都不考慮她的感受,她不喜歡一個陌生人來打攪和破壞自己的生活。可是父親在這件事情上堅定且執著,他仍然是家庭的最高權力擁有者。絲黛拉沒有可能改變父親的決定。
從前,絲黛拉對父親的決定要麽是接受要麽就不理會。這一次也一樣,她隻能是強壓下自己的不滿,接受巧姑的到來並與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事實。巧姑到的那一天,絲黛拉被派到到機場來接巧姑。
雖然兩姐妹從沒見過麵,眼尖的絲黛拉很容易地就在機場到達的人群中認出了穿著斜襟花布衫,梳著斜分的鄉姑式的短發,土裏土氣的巧姑。
從經香港到美國的一路上,巧姑一直被各種衝入眼簾的摩天大樓,燈紅酒綠和奇裝異服弄得暈頭轉向。從未出過遠門的巧姑,這兩天簡直就是她一生中最漫長難熬的旅程。當見到這麽一個身材小巧,頂著一頭大波浪卷發,胸部在緊身的短衫裏格外突出的女子和自己打招呼時,她著實嚇了一大跳,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巧姑心想女人穿成這個樣子,豈不是就像小時候媽媽鄙夷地說過的那種賣笑女人的穿著?難道美國的女人都是這樣的麽?巧姑疑懼地思忖著。
看著比自己要高出半個頭,粗手大腳的巧姑,絲黛拉感覺不到自己和她的任何血緣關係。她隻是為了確認而出聲問道:“你是陳蓮巧?”當得知是自己要接的人之後,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眼前這個怯懦土氣的女人,讓絲黛拉在心眼裏瞧不起。她實在是不能理解為什麽父親執意要把這個異母姐姐弄到美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