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2)
那天,巧姑滿懷著心事,迷迷糊糊地一路走了回家。
自從和順德成親後,在她的意識中,她就像一朵尚未開放,就已凋零的花朵,再也沒有經曆春天的可能了。餘教員對她說出的一番話,仿佛一陣狂風,瞬間將巧姑向往已久的春天帶到了她的麵前。巧姑終於感受到,作為一個女人,她也可以享有青春的美好和愛情的甜蜜。
可惜的是這甜蜜實在是太微弱了,而且很快就被無比的自卑取代了。一想到和順德的婚姻,巧姑就覺得自己的一生,再也不能回頭,再也沒有機會去愛了。即使是餘教員說願意幫她,她仍然覺得自己不配。因為自己已不是一個純潔閨女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一想到此,巧姑就會一陣陣的恐慌,感覺好似蔽衣褸履的她走進了一個高門大戶的華堂,她非但不快樂,相反她愈發地自慚形愧。
然而巧姑心中青春的脈動,是那樣充滿了力量。愛一旦發生,就像蓄勢已久的火箭被按動了啟動的按鈕。巧姑自己都不知道內心中的渴求是多麽的強烈,那是所有的世俗觀念都無法遏製的。所以,盡管她不斷地努力著,但她內心對餘教員的想念卻日漸增加。特別是每當回想起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詩句時,她的腦海中就會呈現出一幅清晰的圖畫:一輪明月懸掛在茫茫大海上,她和餘教員親密地坐在月光下的海邊、、、這樣的畫麵不斷地出現,猶如火焰般炙烤著巧姑。這時,巧姑就會忍不住生出離開這個家,離開媽媽,阿嫲和順德,去找餘教員,和他一起到大海邊共度一生的衝動。
當這些念頭不斷地出現並逐漸變得瘋狂時,巧姑自己都害怕起來。她有意地尋找借口去地裏幹活而不是去文化班上課。她害怕自己真的會失控,會對餘教員說出些她認為是不得體的話來。她以為隻要不見到餘教員,就可以擺脫對餘教員的想念。
白天的時候,隻要見到順德或是劉姑姑時,巧姑可以勉強地停止自己的想念。可是到了夜晚,一閉上眼睛,餘教員的音容笑貌,他說的那些話,還有大海,明月,都會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裏旋轉。可是,當轉念到自己的婚姻和丈夫順德時,巧姑又會感覺失去了保護一般地恐懼和害怕。從小到大她都是不斷地被教導著,要循規蹈矩,要順從依附,隻有這樣才是好孩子,才是好女子,才是長久生存之道。否則就會受窮,就會被所有人唾罵,被人看不起。一想到可能出現的被所有人鄙視拋棄的恐怖景象,巧姑就會手腳冰涼,心像掉進了冰窟窿裏。夜晚是那麽地漫長難熬,她會有如困獸般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糾結掙紮,無法入眠。
持續地噩夢和失眠,導致巧姑在白天無精打采,做家務和幹活時經常魂不守舍,丟三落四,或者把做過的事情重複又做一次。婆婆劉姑姑發現後,十分不滿。她本就不高興巧姑過門以後像個少奶奶一般,地裏的活不幹卻去讀書。覺得巧姑沒能耐,所有的重體力活都由她和順德做。如今幹那麽點活,還總出錯,劉姑姑更是心裏添堵,認為巧姑在耍懶,於是在家中不停地抱怨,說地裏的活多得幹不完,你一個大活人,做起事來慢也罷了,還總出錯。
通常當劉姑姑在順德麵前抱怨巧姑時,他要麽裝作聽不見,不理會他媽;要麽他會簡單地止住她說:“那麽囉嗦幹嘛?不要說了。”因為順德在外麵算個幹部,劉姑姑對兒子有三分畏懼,即使心有不滿,也隻好忍著。
不過這次順德也發現了巧姑的異常。他注意到巧姑突然變得沒有笑容了,話也很少或不和他說了。雖然是成了親的夫妻,順德並不懂得如何給與巧姑任何的溫情慰籍,他對於巧姑的所有關愛,除了夜晚在床上笨拙的愛撫之外,就是拚命地幹活了。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巧姑會有如此的變化,但他猜測這些變化是和文化班有關的。
一天晚飯後,巧姑收拾餐桌時,不小心把調匙掉在地上打碎了。劉姑姑很惱火,發作道:“大小姐,小心點好嘛?我們是窮人,東西打碎了沒有錢買的。”她不理會巧姑的賠禮,接著又絮絮地數落了好長時間。說過日子如何地難,她和順德如何地辛苦,而巧姑又是如何地不懂事,等等。巧姑在婆婆麵前不敢表現出什麽,晚上回到自己房中時,才稀裏嘩啦地哭起來。
順德勸了巧姑好久都沒有效果。末了他也有些煩起來,說:“我知道你這幾天失了魂魄似的,就是因為沒有去文化班讀書。你要是想去讀書就去好了,我又沒有攔阻你。這麽的家吵屋痹,你我都不開心。我寧願多幹些田裏的活,也不想聽這麽多的牢騷。”
這話讓巧姑聽了更加委屈,說:“我什麽都沒說,怎成了我的錯?”
順德黑著臉說:“你這幾天幹活老出錯不是嗎?我媽說你也沒說錯吧?你之前上學時心情好,家裏就安靜好多,不是嗎?”
雖然說順德的邏輯有些奇怪,但巧姑畢竟心虛,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違婦道,即使沒有做出背叛丈夫的實際行動,但是有這種傾向也是見不得人的。她不敢繼續和順德分辨,心裏又開始矛盾是否應該回到文化班去。回去的話,見到餘教員該如何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