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千 年 的“ 打” 文 化

五 千 年 的“ 打” 文 化
 
                                
 作 者 ： 謝 盛 友
  
    在 中 文 辭 典 裏，“ 打” 即 為“ 敲 擊” 的 意 思， 如“ 打 鍾”“ 打 球” 等。 劉 禹 錫《石 頭 城》 詩：“ 潮 打 空 城 寂 寞 回”。“ 打” 字 的 另 一 個 意 義 是“ 攻 擊”， 如“ 攻 打”。“ 打” 字 常 與 某 些 動 詞 結 合， 表 示 進 行 之 意， 如?打 掃”“ 打 扮” 等。“ 打” 字 還 可 以 用 來 作 為 某 些 動 作 的 代 稱， 比 如“ 打 水”、“ 打 魚”、“ 打 傘”， 就 連 我 們 這 些 作 家 也 是“ 打 草 稿”。
    北 方 人 旅 途 中 休 息 飲 食， 叫 作“ 打 尖”。 送 人 財 物 以 取 得 方 便， 稱 為 “ 打 當”（《宋 史· 高 昌 國 傳》：“ 凡 二 日， 至 都 羅 羅 族， 漢 使 過 者， 遺 以 財 貨， 謂 之 打 當。”）。 插 話 叫“ 打 岔”； 收 拾、 安 排 叫“ 打 迭”； ?底 色 叫“ 打 底”； 以 詼 諧 語 湊 趣 助 興 叫“ 打 諢”； 準 備 叫“ 打 點”； 最 緊 要 的 事 也 是 最“ 打 緊” 的 事；“ 打 攪” 非 同 小 可， 已 經 是 擾 亂； 要“ 打 量” 一 下 就 是 要 觀 察 一 下； 你 上 訴 我“ 打 官 司”； 在 內 河 航 行， 要 叫 打 灘”， 你 就 要 使 勁 開 足 最 大 馬 力 逆 流 上 駛， 力 求 駛 過 急 流 險 灘； 用 戲 虐 方 式 或 用 俏 皮 話 取 笑 別 人， 即 為“ 打 趣”； 假 借 各 種 名 義、 利 用 各 種 人 際 關 係 向 別 人 索 取 財 物 贈 與， 簡 直 成 了“ 打 秋 風”； 台 上 練 武 叫“ 打 擂 台”； 戰 鬥 結 束 了， 你 清 理 戰場 我“ 打 掃 戰場”； 甭 說“ 打 草 驚 蛇”， 即 使 是 碰 一 下 草 就 會“ 驚 蛇”； 不 幹 了， 我 也 累 了， 不 想 寫 了， 就“ 打 退 堂 鼓” 吧！
    在 中 國 人 的 文 字 裏 頭，“ 打” 字 太 帶 勁 了， 處 處 都 可 以 用“ 打” 字。 而 在 我 們 的 日 常 生 活 中，“ 打” 的 現 象 更 加 普 遍。
    學 前 的 教 育 方 針 是“ 棒 打 出 孝 子”。 做 父 母 的 或 身 為 長 輩 的， 隻 要 子 女 稍 微 有 錯， 就 拳 打 腳 踢， 他 們 認 為， 這 樣 才 能 培 養 出 優 秀 的 兒 女， 殊 不 知， 這 樣 反 而 在 兒 女 幼 小 的 心 靈 裏 埋 下 了 暴 力 的 種 子。
    在 學 校 的 教 育 方 麵， 中 國 老 師 曆 來 信 奉“ 不 打 不 成 材”， 不 論 是 過 去 的 書 館、 家 塾， 還 是 現 代 的 正 規 學 校， 老 師 們 都 喜 歡 對 學 生 施 與 體 罰， 而 且 家 長 還 會 站 在 旁 邊 助 威，“ 嚴 師 出 高 徒” 嘛， 不 打 怎 麽 出?人 才”？
    人 才 也 好 奴 才 也 好， 離 開 家 庭、 學 校， 走 入 社 會 後， 你 來 我 往， 先 是“ 不 打 不 相 識”， 然 後 是“ 不 打 不 成 交”， 打 才 有 朋 友， 打 才 有 生 意。 打 多 了 以 後， 我 們 大 家 就 可 以“ 打 成 一 片” 了。
    找 到 女 朋 友（或 找 到 男 朋 友） 後， 男 女 之 間 不 是 談 情 說 愛、 親 嘴 擁 抱， 而 是“ 打 情 罵 俏”， 直 至 最 後“ 打 得 火 熱” 為 止。
    結 婚 後， 夫 妻盡管 死 守 諾 言， 發 誓 要 白 頭 偕 老， 但 有 時 也 又 打 又 鬧， 而 且 覺 得 打 得 有 理，“ 打 是 親， 罵 是 愛” 嘛， 夫 妻 有 時 候 打 打 架， 不 傷“ 大 雅”。
    要 事 業 上 有 所 成 就， 首 先 就 得“ 打 知 名 度”， 作 家、 歌 星、 影 星、 企 業 家 都 得“ 打 知 名 度”。 不 然 事 業 就 難 得 有 成 就。
    中 國 有 五 千 年 的 燦 爛 輝 煌 的 文 化， 也 有 五 千 年 的“ 打” 文 化。 幾 千 年 來， 這 種“ 打” 的 文 化 在 中 國 人 的 骨 子 裏 播 下 了 暴 力 的 種 子， 在 中 國 人 的 身 上 發 育， 其 暴 力 細 胞 侵 入 每 一 個 中 國 人 的 肉 體。 古 時， 途 有 不 公， 打 抱 不 平 者 先 是 拔 刀 相 助， 而 不 是 先 講 道 理， 以 理 服 人。 孔 子 早 就 發 覺 了 中 國 人 的“ 打” 勁， 因 此 他 極 力 提 倡 仁 愛 教 育， 旨 在 減 少 社 會 上 的 暴 力 現 象， 緩 和 社 會 的 暴 力 氣 氛。 但 是， 千 年 來 的 仁 愛 教 育 收 效 甚 微， 不 然， 就 不 會 有 我 們 今 天 這 種“ 打 天 下”。 台 灣 立 法 委 員 的“ 打 架”， 可 謂“ 打” 出 知 名 度，“ 打” 出 決 議 來，“ 打” 出 法 律 來。
    曆 史 上 的 毛 澤 東 則“ 打 江 山”， 把 蔣 介 石 打 到 台 灣 去， 把 劉 少 奇 打 回 老 家， 把 彭 德 懷 打 入 十 八 層 地 獄， 把 鄧 小 平 打 得 三 起 三 落。 鄧 小 平 會 打， 也 喜 歡 打。 有 空 則 樂 於 打 橋 牌， 橋 牌 出 了 亂 局， 則 把 胡 耀 邦、 趙 紫 陽 也 打 下 台 了， 把 八 九 民 運 也 打 了 下 去。
    “ 中 國 人 不 打 中 國 人”， 是 否 有 一 個 假 定： 中 國 人 專 打 外 國 人？ 試 問， 曆 史 上 中 國 人 有 幾 天 打 過 外 國 人？ 是 否 還 有 另 一 個 假 定： 外 國 人 打 中 國 人？ 按 中 國 的 曆 史 情 況， 這 個 假 定 是 成 立 的， 既 然 成 立（即 外 國 人 打 中 國 人）， 那 仍 然 堅 持“ 中 國 人 不 打 中 國 人” 這 個 原 則， 豈 不 成 了“ 戴 鬥 笠 打 傘 ---- 多 此 一 舉”， 還 有 什 麽 實 際 意 義？ 是 否 還 有 另 外 的 假 定： 過 去 中 國 人 不 打 中 國 人， 今 後 中 國 人 也 不 打 中 國 人？ 看 來 這 個 假 定 不 能 成 立， 若 成 立， 那 六 四 死 去 的 就 不 是 中 國 人， 這 些 死 難 者 都 是 外 國 人？ 也 許 最 後 還 有 一 個 假 定： 過 去 中 國 人 打 了 中 國 人， 但“ 打 今 天 開 始” 中 國 人 不 打 中 國 人 啦， 而 這 又 是 一 個 未 知 數， 誰 敢“ 打 保 票”？ 誰 敢“ 打 賭”， 今 後“ 中 國 人 不 打 中 國 人”？

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