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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謝盛友
我懷疑德國人的耐力是喝冷啤酒,吃生菜,吃冷奶酪,吃半生牛排,吃出來的。我懷疑,中餐館生意不好,難成規模,是因為德國大人更喜歡規模經濟的咖啡,小孩更喜歡規模經濟的麥當勞。那些規模,看上去,有模有樣有色,但是,我們胃寒中國人覺得冷冰冰,吃了沒味。
林語堂說,中國人吃米飯的當不了皇帝,那是過去皇帝的時代,現在我們吃米飯的中國男人,怎麽也跑不動,踢不了球? 如果說吃生菜是野人,吃熱菜是文明人,我們要跑不動的文明人幹嗎? 如果說從能承受生肉的胃演變成隻能承受熟肉的胃是人類進化,從胃火到胃寒也是進化,那麽我們中國人為什麽一定選擇了這文明化的胃寒,這到底是進化還是退化?如果說吃生牛排使人聰明,為什麽我們中國人一定要吃熱米飯,吃到自己變成飯桶?一天沒有米飯下肚子,就過不到明天?
在農業學大寨的運動高潮中,有一次墾荒大會戰,我竟然一頓吃了八碗米飯,仍不見飽。八碗,加起來至少也有一斤六兩,足足超過了一個強勞動力的最高定量。當時是薑鹽伴米飯,長期被饑餓追逐的我,對食物不會特別強烈的偏愛,米飯加紅燒肉或米飯加鹽巴,它們之間的優劣早被饑餓攪得模糊了。有飯吃才是最根本的。
林語堂說:吃米飯的人當不了皇帝。慢慢考證中國曆史,神州大地確實都被吃麵者統治。毛澤東出於魚米之鄉,愛吃米飯,但他更愛吃米飯配紅燒肉加辣椒,所以,他隻能當個準皇帝。
一個老外是不是“中國通”,我不看他有否讀過《水滸》、《紅樓夢》、《三國演義》或李誌綏的《回憶錄》,我也不看他的中文說得好不好,而是看他是否會吃米飯。吃米飯,的確是世人公認之中華文化的精髓之一。德國人不會吃飯,當然也不會煮米飯。他們煮飯是用一個布袋子把淘好的米裝在裏麵,將之放入盛滿水的鍋裏,煮好後,把它撈起來,將布袋連米飯掛在那裏,使之滴水,然後才獲得類似我們中國人吃的幹飯。德國人吃飯的樣子特別難看,習慣用刀叉的他們,拿著筷子將米飯從碟子裏一粒一粒地“撿”起來,然後送進嘴裏。我們中國人吃飯不但用筷子也用飯碗,端飯碗的位置恰好,不太高不太低,正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一個洋人,如果他果真鍛煉出一套高超的吃米飯功夫,像中國人一樣,三天沒米飯下肚,猶如喪魂失魄,那他的歐洲胃也就變成了中國胃啦,然後他對中國的文化和國情則會無師自通。
早在七千年以前,中國人就開始種水稻。今天,中國十幾億人口中,半數以上以米為主食,因此,中國人把稻米視為難得的珍饈,白米飯可說是中國飲食的典型標幟。吃米飯是中國悠久農業傳統自然而然的伸展,因此說中國的飲食文化是根植於泥土的。吃米飯的文化,是對中國農業文明直接的承續,也是對自然的敬重,對資源的愛惜。中國的米飯,有南方的悶飯,有北方的撈飯;有用鐵鍋煮成的,有用竹筒煮成的;有稀爛的粥食,有烤焦的鍋巴。這都是在漫長的歲月中,摸索稻米食用法的成果。然而,中國人吃米飯的文化,絕不僅僅是創造許許多多的食譜,而是與整個中國文化血脈相通。中國人有敬米的傳統,俗諺說:“一粒米,百滴汗。”這凝結了無數辛勞和希望的小小米粒,中國人珍惜它甚至到了迷
信的地步。我小的時候,聽大人說:小孩玩米,長大後不會計算;飯粒掉在地上,若不撿起來,長大後要患缺嘴病。古代俗諺說,天上的雷公專霹浪費糧食的惡人,所以不可在屋外曬米,免得引起雷公誤會。而那些愛惜糧食的人,不但受到稱讚,而且積德。
米,在我們中國這個國度裏,有著永恒的深意。中華曆史上此起彼伏的大動蕩乃至改朝換代,似乎都跟米有關,與米的多寡有著密切的關係。元末的大饑饉,已足令隻識彎弓射大雕的蒙古人武功自廢,在天下紛紛,群雄並起之際,名聲並不那麽顯赫的朱元璋采納了儒生“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九字訣。果然漸入佳境,大破兵多將廣的張士誠、陳友諒之輩,終成霸業。雖然最後明王朝仍不免傾圮於全國性糧荒的覆轍之中,清兵入關之前,北京皇城本來已易幟,最後斷送漢人江山的,實際上也是一群饑民。
共產黨革命最基本的力量也是農民。土地雖有很多的象征意義,但是,糧食是最主要的。誠然,中國的農民並沒有從共產黨那裏得到所期待的好處,反而領受了一場空前慘烈的大饑荒。農民不但失去了土地,還失去了他們祖先揭竿而起的血性。自從一九五三年起,大陸實行糧食的統購統銷政策,有了它,大陸這個政權居然飽經驚濤駭浪而屹立不倒。進入九十年代,實施了四十多年的糧食配給製度終於被取消了。支配著大陸中國人生存的形形色色的票證,最基本的一種 ---糧票,已經成為曆史的陳跡。舉國上下取消糧票及購糧本,這並非意味著糧食太多,而是舊的統購統銷政策已經不期然地被市場經濟大潮衝垮了。
美國華盛頓私人研究機構“人口學會”主席佛諾斯說,到了二零一五年,全球人口將可控製在八十億之內,但若未能積極宣傳計劃生育,全球人口可能增加到一百四十億人。國際稻米研究所預測,亞洲二十一世紀可能麵臨大饑荒,最近幾年全球稻米產量近乎停滯,但未來二十五年,亞洲人口將增加百分之三十七,到二零三零年,中國大陸穀物產量因農地減少,水源不足,環境惡化,生產力已達高峰等因素,將減產百分之二十。而穀物需求量則因人口成長而增加,估計糧食供應至少短缺兩億一千六百萬噸,甚至高達三億七千八百萬噸。
寫於199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