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大躍進的一九五八年秋天。在母腹中,母親正在讀完小最後一年。母親出生在一個比較富裕的農民家庭裏,她的母親生下的孩子到了三歲就會死掉。她是第四胎,是活下來的第一個。母親一生下,就用紅線拴住,另一頭拴了一節桃木,為了成人長大。她從小有幾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們都喜歡讀書。不幸的是,村子裏的學堂關門,要重開學,每個學生要交上擔二穀米(折合320斤,也即160 公斤)。雖然她家糧食吃不完,她的父親就是不想出這擔二。母親停學在小學七冊,停了一年,學校仍沒有希望。
忽然有一天,我的外祖父從外麵回來,給我外婆說:“村子裏有人給我們的桃曲說媒,男的(我的父親)有工作,人也不錯,就是離了婚。”父親十五歲時,結婚了一個十二的婆姨。離婚時二十三歲,比母親大七歲。在陝北,全家人並排睡在大炕上,我的母親聽到了外祖父母的談話。我的母親當時虛齡十六,當她父母征求她的意見時,她說:“隻要有人供我讀書,我就會訂婚。”
母親訂了婚,第二年去了完小讀書,讀了一個星期的八冊,跳入高一冊。那年春節,母親結婚給我的父親。開學後的一年,是該考中學的一年。母親的成績都很好,考中學沒有問題。因為懷孕生下孩子沒有人看(當時,那裏的人不懂計劃生育,女人三年兩生,懷了直到生到尿盆裏,給倒些水。外婆和奶奶都也在生孩子的年齡)。
母親一九五八年完小畢業,再沒能上學。一九六一年又被趕隨行家屬趕回農村。接著又生了五個孩子,成為全職的家庭主婦,從春到冬,種自留地,縫幾十雙鞋子、紡花織布、和做所有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