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向真：慶生隨記

慶生隨記

2021年7月1日

我現住北京，寫篇文章記錄近日見聞，一篇苦笑著的趣談。

6月19日  小聚會遇波折

上午高高興興赴約，碰一鼻子灰，提醒我“慶典”快到了。

今年2月初回國，廈門中轉需酒店隔離15天，適逢開兩會，回京需多隔離7天，預付22天的錢把自己反鎖在酒店屋裏。十日後，表妹發微信讓我去海南，她在澄邁縣的房子空著，希望我過去住些日子，順便幫她打理一下小花園。網購機票後被提前釋放，飛到海口不由分說拉到郊外酒店遭扣留，據理力爭終於掙脫羈絆來到表妹家。在澄邁自我隔離剛滿兩周，幾位候鳥朋友來探望令我喜出望外，接下來熱心的郭姐姐開車帶我和老伴四處遊玩，住在福山鎮的老杜又帶孟大哥夫婦和我倆品咖啡、觀水庫、聚餐聊天，好不快哉。然後我倆去儋州和萬寧與發小歡聚，4月份回京忙家裝，5月底終於騰出手，孟大哥郭姐姐和老杜也已經回到北京了，聯係他們再度聚會，6月初時間地點參加者都敲定下來。

第一個不順來了，參加聚會的某友那幾天正被兩人日夜守候家門口，外出寸步不離被看牢，隻得延後到19日。19日來到聚餐地，再一個不順迎麵砸來，被告知“昨天（6月18日）接通知歇業到下月4日”，我問“為什麽？都提前約好了，吃頓飯不行嗎？”“抱歉，慶典過後才能恢複營業。”我們幾個7、80歲的老頭老太太離開預定好的就餐地，無可奈何地另覓它處湊合著吃了頓飯，這次波折提醒我“慶典”快到了！

6月24日  網購小包貼安檢條

因為家裏剛裝修過，網購了一些日常用品，有些訂單被拒或被退單，原因是“七一期間無法運達京城”；6月19日到貨的兩件衛生間安全扶手，紙箱上分別貼有兩個北京市的安檢證明；22日取回的兩個塑膠門擋，包裝袋上一個南方某市一個北京的兩個安檢條；24日買的一斤山西小米，塑料袋上有太原和北京兩個安檢條；28日在拚多多買的一件廉價夏季襯衫，哇，薄薄的黑色塑料包裝袋上竟有三個安檢條，這運輸成本也太大了吧！

朋友微信告訴我，最近紅牆外一帶居民禁止明火起灶，配圖是三張20元一份的早餐券，政府買單。前日有戶西城居民，不小心剁腔骨劈壞了菜刀，實體店和網購都買不到刀，給王麻子刀剪店打電話，請求拿著戶口本、身份證和派出所無犯罪證明去店裏買把新菜刀，被果斷拒絕：“來交錢可以，按統一規定必須7月2日後才能取走刀具！” 

央視和上海電視頻道，最近正密集播放革命樣板戲《杜鵑山》、《智取威虎山》和《沙家浜》。編造輝煌的過去，許諾精彩的未來，讓人們犧牲現在。

6月25日  百歲影星與昌平冰雹

下午，陳女士發來配有秦怡近照的消息: 上海幾位名人前往華東醫院探視中國電影表演藝術家、近百歲的秦怡老師，秦怡巳不認識任何人，經過3個多小時的精心化妝，中共中央宣傳部領導在上海市委宣傳部領導的陪同下向享受部級待遇的秦怡頒發了“中國共產黨優秀黨員”金質紀念章。細看秦怡妝容，99歲多的老人厚施白粉，雙眼紅腫，目光平直無物，她已經不可能理解突降的“殊榮”，聯想起她坎坷一生的際遇，悲憫充塞心間。

25日晚，狂風大作，怪嘯淒厲，隨後降雨，緊閉後的窗外傳來轟隆隆按計劃燃放煙花的聲音。有老同事發微信對我說: “我家離鳥巢很近，那裏正放禮花呢。可聽著不對勁啊，這兩天太熱窗戶都開著，我的天，劈裏啪啦東西掉下地，沒見過這麽大的風呢，我剛把窗戶全關上，這風太邪門兒了。”

快11點時，又有朋友發微信: “我們這兒剛放完煙花，轟隆轟隆的摻和著下雨聲，雷聲禮花聲混在一起分不清。”緊接著，住在金融街附近的群友說：“街上正在拉一車一車的路障，說是整個長安街要加強防護，不明白搞啥呢這是？”老杜轉給我周先生發自昌平的冰雹視頻，好一陣又急又密的冰雹，我把視頻轉給住在海澱區的郭老師，郭老師馬上回複：“聲勢浩大難掩百姓貧弱，煙花綻放皆是民脂民膏。”我倆不約而同說出4個字：“天怒人怨！”

臨睡前，看到外地赴京辦事一群友冒雨發自車內的數條消息，訴說剛才雨中被堵在進京路上三個多小時，外地車主都被責令原地折返，有急事者哭述無門，車輛擁堵不堪，怨聲載道。一向沾枕頭就著的我，今晚入睡有些困難，幾句打油詩冒出來：X事當做S事辦，禁賣刀具禁炊煙。關停煤氣發餐票，吃飯政府來買單。井蓋貼簽逐天查，進京車輛被折返。網購小袋貼多證，咋看還是不安全。

6月27日  緬懷101歲的姥姥

郭老師與我一對一微信聊百歲慶典，郭老師說： 嚇成這樣還慶個啥呀。我說： 2010年，我姥姥百歲，姥爺99歲，姥姥堅決不讓慶生，隻同意了附近照相館的請求，和姥爺一起補拍了幾張結婚87周年紀念照。那時我姥姥姥爺貌似還相當康健，有說有笑能堅持散步，但一兩年後，他倆都在101歲辭世，他們的故事三天三夜說不完。

我這輩子做人的榜樣，就是沒上過學卻通情達理特幹練的姥姥，她先後照料帶大近20個孩子，個個能幹自尊；近90歲時她竟能嚇退入戶盜竊者；我見她90多歲時還能三言兩語勸解開鄰居婆媳糾紛，101歲無疾而終。今日回想姥姥謝絕百歲慶生之舉，真乃明智通透。

6月28日 轉發井蓋照片

好友某娃發圖片給我，市中心派人下井安檢並每日在井蓋上貼安檢證明，因見到住家同樓鄰居群連日發穿紅軍服、唱紅歌的照片，我就把這條消息貼到群裏並說： 古今中外最最安全的地方，讓我們有幸趕上，幸福的找不到北了！超級安全啊，看看這井蓋，天天下去人安檢和貼簽。太安全，太幸福了！

6月29日 天羅地網全覆蓋

上海遜姐發給我一篇小文：昨夜暴雨，今晨涼爽。聽一位拍鳥的大姐說，天壇西門有灰椋鳥孵蛋。於是背起攝影包，拿著三腳架，乘坐公交車到宣武門西下車，換乘15路。走到宣武門地鐵口，見一老者架著相機，“打聽一下，今天預演幾點開始？”他問我，我停下腳步對他說“我不知道，我去天壇拍鳥。”“天壇有什麽鳥兒？”“灰椋鳥”，轉身走到公交站，等候15路。等了好幾分鍾，也沒見15路到來，反而招惹上了警察。

一位身材魁梧的警察走到我跟前，“老同誌，你剛才在那裏幹什麽了？”問得我一頭霧水，“我沒幹什麽呀！”“剛才在那邊，你跟那個老同誌拍什麽了？”他用手往地鐵口那裏一指。我說，“我什麽都沒拍，攝影包都沒打開，那位老同誌問我預演幾點開始，我說我不知道，我去天壇拍鳥。”“你過來，要看看證件”，我一邊把證件交給他一邊解釋“我連攝影包都沒打開，能幹什麽？”“監控拍到你跟那個老同誌說話了！”說話也有罪過，真是無語。好不容易等來一輛15路，被他這頓盤問耽誤了，我嘟囔著“我今年入黨40年，沒想到今天碰到這種屌事！”他見我不耐煩，教訓道“一看就知道，你態度不端正。這錄著像呢！要不發給你們單位政治部門看看？”我說“你發唄！你查我證件，我給你看了，該配合的也配合了，我什麽也沒幹，跟你說清楚了還不讓走，這不耽誤事嗎？”“你去拍鳥，能耽誤什麽事？”“我寶貴的時間！”僵持了十多分鍾，他的手機傳來“這個老同誌沒事了”的話音，他才把證件還給我。臨走時，我說“我知道你們很辛苦，但總得搞清楚再抓人吧！”“這不是抓人，是盤問。”

微信群友們在互相提醒：沒要緊事別出門，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吧！

晚飯後有群友發帖： “北京軍隊進入一級戰備《特級》狀態，天上地下全方位嚴把安全關，天安門、東單、西單，地鐵、公交已停靠。外地車禁行北京城區，北京市牌照車輛也要接受X光檢查，防止假冒，必須出示各種證件方可進京。各名勝景點開門，但卻不準旅遊團體入京，一百多萬公安人員分布在大街小巷、還有武警部隊24小時巡邏，民警隨處可見，全市達到天羅地網全覆蓋。不僅不能讓911事件發生，最小的隱患也不允許發生，進入北京的快遞要有2至3次驗貨，連小孩玩的玩具，連飛翔在五米以下的也禁止玩耍，總之安全是當下重中之重！長安街是中國第一街，五彩繽紛，大街小巷紅旗飄揚紅燈籠高掛，花朵點綴如雲，美不勝收，這樣的盛景是任何一次無法比擬的。”

想起確實有網友發圖，是首都機場的通知：“6月29日到7月2日，全部機場城際巴士停運……”到機場打車價格很貴，坐地鐵的票價也比其他線路貴很多，機場巴士一停運，困窘者就不要坐飛機了。

6月30日  公交車上的爭執

一早乘公交車去看望養老院的老媽媽，90多歲的媽媽見到我很高興，也很喜歡我新買的夏裝和布鞋，母女倆拉著手說不完的話，等她開始用午飯，我告辭離開。

回程需換乘兩路郊區車，到十裏河的846路上，挨著我坐的一位北京大妹子熱情地與我攀談，她抱怨等車時間太長，述說幾年前在六部口的住房被強拆後被迫搬家到馬駒橋，“進趟城三個多鍾頭，兒子上班太遠了，我和家人真是沒轍啊。”我問住房麵積是否大了？她說“就這點好處，不然幾輩子的城裏人誰願意當鄉下人呀。”我安慰她“多往好處想，保持好心情！”她問我的情況，我如實作答，原來我倆今天都不敢坐快捷的地鐵，因為五號線與亦莊線唯一換乘站這兩天甩站不停，我倆都認為沒必要。有了共同點，我倆又說起其他一些日常生活的不便之處，都認為管理水平太低，越聊越投機。

坐在我倆後邊座位的一位大媽，開始也樂嗬嗬地積極參與閑聊，等我們說起日本人並不那麽無恥，大媽不高興了，開始罵日本罵美國，我說“大姐，等疫情過後您去玩幾天，就會知道哪裏都是好人多。”“不可能，隻有社會主義好，美國日本都是壞蛋，盡欺負咱們。”旁邊的大妹子懟她道“我弟弟就在加拿大，離美國很近，他說在美國和加拿大生活好著呢，要不那麽多大官的家人都去那邊了？”大媽被激怒了，起身到車門前，大聲說“你倆就是胡說八道！社會主義這麽好，不喜歡就趕緊滾到美國日本去吧！”我回頭看看她，她指著大妹子罵道“你個缺德玩意兒，就欠警察來抓你！”我高聲說“你趕緊去叫警察，要抓就抓我好了！”這時車進站了，她氣哼哼下去，也不知是不是被氣得提前下了車，總之遇到一個很典型的朝陽大媽。

7月1日  歐洲杯與廣場慶典

早起見天空陰沉沉的。歐洲杯即將進入四分之一淘汰階段，資深球迷的我豈能錯過精彩賽事。好多天了，邊吃早飯邊回看體育頻道，今早選看的是波蘭對瑞典那場，精彩激烈，開場僅一分多鍾瑞典就破門了，隨後波蘭緊追猛攻，觀眾連眼睛都懶得眨巴。

突然回想起我和家人2013年初夏赴北歐旅遊的情景：坐落在市中心梅拉倫湖畔的斯德哥爾摩市政廳，二樓議會廳兩側上方是記者席與自願報名旁聽的觀眾席，加上天花板上鐫刻著的日月星辰，曾讓普通遊客的我心潮澎湃，它們居高臨下監視、警醒著決策者們的良知與公正。製度優劣，高下立判，懷古撫今，感慨萬千，天佑中華，邁步向前！哎，看場球聯想起旅遊和政治，不在真話中崛起，就在謊言中滅亡！

午飯後回看上午天安門廣場的百年慶典，今日恢弘的場麵比之前曆次慶典更華麗許多。我發現坐在椅子上唱歌的中學生們和55年前紅八月我們那撥兒紅衛兵很像，不僅年齡相仿，境界也差不多，區別是今天孩子們麵帶假笑，我們當年是剜心掏肺的愚忠，1966年的我們瘋狂，2021的他們迷茫……

今天廣場三軍儀仗隊的軍容與步伐整齊劃一再創高水準，說來慚愧，我特別不欣賞整齊劃一，太費時耗力了，千人一麵規整無暇早已令人審美疲勞，省省多好。

臨睡前想起19日聚會因他被監管而延期的朋友，問他晚安，他回複“我挺好，隻是不讓出門。”得，又被關在家了，我說“再休息兩天吧！”這位老友的父母與我爸爸、我公公都是新四軍老兵，他特熱心腸，總愛幫扶遇到困難的好人，從沒做過令人擔憂之事，搞不明白憑啥一再受到特殊關照呢？

 

 

 

 

 

 

後記：昨天微信上熱傳的一段視頻，是有人在北京一號地鐵上拍的，為即將到來的閱兵，京城再次上演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嚴防嚴控管製。這不禁讓我聯想起四年前的2021年為慶祝建當百年慶典，北京城的嚴防死守的經曆。當時我正好回到北京，隨手把親眼見到的幾件事如實記錄下來，寫了篇《慶生隨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