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27日,我起個大早穿城而過,去看望我父母生前的同事加朋友丁永寧阿姨,坐公交、換乘地鐵6號、10號和八通線,到了八角遊樂園,出地鐵再坐郊區車到石景山體育場,被指錯方位後連跑帶疾行半個多小時,終於到達“國際養老院”。
見到97歲的丁阿姨時已經差10分11點,養老院11點吃午飯,丁阿姨還沒想起我是誰,我就讓護工為我倆拍了張合影照片。
慶幸丁阿姨還記得新華社老同事、皇亭子大院老鄰居的我父母,也記得我父母和她本人在羅馬尼亞工作時共同的翻譯張漢文叔叔。上世紀60年代,我父親於明在新華社布加勒斯特分社任首席記者,70年代丁阿姨擔任此職,80年代張漢文叔叔又接任此職。97歲高齡的丁阿姨精神尚健旺,能記住這三位老同事,讓我笑逐顏開。
半世紀後的見麵交談
丁阿姨不記得我了,她和我父母交往時,我才20歲左右,近半個世紀我沒見過丁阿姨,她不記得我是正常的。剛說了這麽幾句話,護工就提醒我該送丁阿姨去吃午飯了,我趕緊和丁阿姨又聊了10分鍾,告訴丁阿姨她的同事、我的父親1979年被一紙調令調到司法部任宣傳司司長,不願意當官的於明反對無效,不得已才離開了與她同在的新華社國際部,不到一年再次辭官不做,和莊重一起創辦《中國法製報》,我媽媽留在新華社工作到離休。
丁阿姨問我父母現在的情況,我如實相告,爸爸於明2003年過世,我媽媽因四次注射新冠疫苗,去年開春故於重度肺結節,主治醫生的原話是“你媽媽是典型的疫苗後遺症”,我說到這裏,丁阿姨馬上點頭表示理解。丁阿姨還記得我媽媽理銳,她問我“理銳在新華社都做過什麽呀?”我告訴丁阿姨“在李慎之任新華社第一期英語班班主任的外訓班畢業後,於明進了國際部蘇歐組,理銳進了英文發稿組,他倆在駐外分社工作從1964年初到1976年底”。
用英文打字機發稿的丁永寧阿姨
丁阿姨提起羅文翻譯張漢文,我說“爸媽對我說過張漢文和周榮子是60年代,他們在羅期間相遇相戀的。張漢文叔叔文革中保護過我爸爸,您回總社後,張漢文擔任分社首席記者時,1989年12月張叔叔和周阿姨共同見證並發表了齊奧塞斯庫之死的全過程,後來出了本書成為暢銷書,張叔叔題贈的書我家還保存著。”丁阿姨點點頭,我想那本書張叔叔一定也送過丁阿姨。
這時,必須讓丁阿姨去飯堂用午餐了,我慌不擇言地對丁阿姨說“咱兩家都住在皇亭子大院時,好幾次爸爸帶我和妹妹去您家參加傍晚聚會,您至少兩次也到21號樓我家聊過天,最後那次是我送您下樓,臨別前我說‘再見,背阿姨’,您回過身問我‘什麽阿姨’?我說‘剛才聊天時您說了兩次背道而馳這個詞,所以我叫您背阿姨’,您笑著回家去了。”我給她起外號的這件小事,丁阿姨大概還有一點印象,她在新華社那麽高的威信,除了當時我仗著幼稚調皮,誰敢給她起外號呀?果然過了一小會兒,我見丁阿姨露出笑容,這讓我好開心。於是我把精心挑選帶來的兩種適合老人的零食遞過去,告訴丁阿姨哪罐飯前當零食,哪罐飯後助消化,丁阿姨點頭表示喜歡。
臨別時,我把自己的姓名、手機號寫好放在桌上,對丁阿姨說“如今AI技術發展迅猛,您保持好心情,先活到120歲!”護工把丁阿姨扶上輪椅,我把丁阿姨推出房間後道別,丁阿姨說“希望再見”,護工推著丁阿姨去了飯堂。意猶未盡的我望著離開的丁阿姨,心想:老爸辭世23年,老媽也走了一年多,父母的友人所剩無幾,當年跟丁阿姨開玩笑的女孩兒,我也是個73歲的老太太了。
兩位惺惺相惜的老同事
丁永寧阿姨祖籍江蘇鎮江,1928年出生於上海,1956年從外交部調到新華社。我父親於明是安徽宿州人,1953年辭官不做去辦鄭州國棉一廠,1958年辭官不做離開鄭州進入新華社,我爸爸和丁阿姨曾是新華社國際部蘇聯東歐組的老同事。
丁阿姨和我爸爸媽媽都是新華社老員工,也是同住在新華社宿舍皇亭子大院常相往來的鄰居,爸爸多次帶著我和妹妹到好客的丁阿姨家串門,丁阿姨也多次來我家聊天。當年丁阿姨高挑個兒,秀雅的臉龐明眸皓齒,談吐爽快,直言快語,可敬可愛。有一次她來我家,言談中接連用了兩次“背道而馳”這個成語,所以那天我送丁阿姨下樓,臨別時我對她說“再見,背阿姨!”丁阿姨轉回身問我“你叫我什麽?”我調皮地說“您剛才說了兩次背道而馳這個詞,所以我管您叫背阿姨。”丁阿姨用指頭點點我,笑著離去。
在新華社國際部工作時期的丁永寧阿姨
那天晚上,她來我家告訴我爸爸媽媽一件內幕:陳慕華訪問羅馬尼亞回國時,因為專機上有一套羅馬尼亞政府送給她的高檔家具與電器,估計她擔心女籃隊員泄露此事,才把女籃隊員全部趕下專機。我很專心地聽了此事,那晚我下樓送走丁阿姨後,爸爸還特意囑咐我不要說出去,“別給丁阿姨惹事”,我做到了。直到今天,我才回憶起此事,並用文字如實記錄下來。
爸爸於明和丁永寧阿姨之所以彼此信任,能說心裏話,我覺得主要原因是他倆有個共同點,社會責任感強!新華社記者不少,勇於頂著風險搞調研、寫內參,及時向當局反映重大問題的記者卻實屬鳳毛麟角,難怪他倆惺惺相惜。這裏簡介我爸爸於明發過的兩篇內參,然後再說我了解到的丁永寧阿姨寫的兩篇有影響的內參:
齊奧塞斯庫剛接帥印,威望尚未樹立,名滿天下的周恩來快速趕來,齊奧塞斯庫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因中蘇論戰兩個共產大國嚴重對立,中共空前孤立,在歐洲隻有一個小窮友阿爾巴尼亞,而羅馬尼亞與周邊國家關係良好,彼時羅馬尼亞換帥促中羅相擁,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亞緊隨其後也與中國走近,中國得以在東歐社會主義集團交到朋友,毛澤東龍顏大悅。周恩來見到於明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幫我有備而來”。
2.1973年於明出任河內分社社長,到越南後,於明帶兩三名華僑雇員到各地探訪,發回係列內參,一度震驚政治局!1975年於明回國述職時,新華社有個領導善意提醒他“你吃熊心豹子膽了?發這些重磅內參,居然沒受黨紀處分!”事後證明,不僅於明沒受處分,從此中國明顯減少對越南大手筆的援助力度。
1973年到74年於明發回的那一係列觸目驚心的內參,提醒中共決策者在國內經濟處於崩潰邊緣、民眾苦不堪言的情況下,過度的外援曾經何等荒謬不堪!
新華社資深記者丁永寧
2025年5月中旬,我見到熱傳的一篇網文——記者操風琴幾年前寫的《這篇記者內參,竟迫使副總理檢討,中央因此取消副國級專機》,披露了丁永寧出任新華社駐羅馬尼亞首席記者時,1978年寫過內參《中國女籃是怎麽被攆下專機的》,內參中所有的人都是真名實姓,包括副總理陳慕華。丁阿姨還在文中介紹了羅馬尼亞的情況:“除了羅共總書記兼總統外,其他領導人出訪均乘民航班機。”
1.丁永寧阿姨這篇內參“捅了天”,經領導批示後,陳慕華副總理在人大常委會上公開作檢討,中央改變規則,取消副總理級專機。此文告訴大家,那之後我國除了國家元首出行有專機,人大副委員長、政協副主席、副總理等國家領導人出行出訪,隻得與大家一樣坐民航班機;那之前副總理,解放軍的副總長,出行都是有專機的,一趟專機來回的花銷至少幾十萬美元。看過此文的讀者,誰能不敬佩丁永寧呢?別的不說,光是大幅度減少專機使用,能節省不必要的外匯開支,那都是民脂民膏啊!
2.丁永寧阿姨是個眼睛裏容不下沙子的人,她不光為減少專機使用立過功,退休後外出旅遊也心係民生,她曾跨界“管閑事”寫過《海軍某部隊在劉公島經商形象不好》一篇內參。那篇內參的發表與生效一波三折,被委婉退回,經再三陳述利害,公私關係都用上,半年後才見到效果,軍隊經商有了監控,當事方遭查處,到1993年《中央軍委關於整頓改革軍隊生產經營的決定》終於下發。
我回家路上的感慨
昨天(5月27日)上午11點20分,我走出丁永寧阿姨住的養老院,抬頭回望,雙手合十,衷心祝丁永寧阿姨健康長壽!
回程依然很長,從京西那頭到京東這頭,路途中慶幸97歲的丁阿姨高壽安康,感念丁阿姨做過的有益民眾的好事,不禁感歎:如今具有此等勇氣與睿智者,尚有幾多人?
於向真 2025年5月28日
水星老弟好。遊曆歸來了。你父母和於明(我稱之為舅爺)夫婦是新華社國際部前後的同事,真是難得。作為他們的後代,我們又相逢在此,更加難得。珍惜。
麥子好。正直的記者要求素質很高,而不是靠吹吹拍拍,隻寫歌功頌德之文的。
謝謝大家。
“丁永寧阿姨年輕時真漂亮,如今雖97歲高齡,但比起同齡老太太還是風韻猶存。謝謝珊瑚姐轉發好文,讓我們對老一輩的曆史人物有多一些了解。”,這些紀錄真是太寶貴了,謝謝珊瑚姐分享!
是的。想起來看到過那個視頻
謝謝沈香。現在形容青年人是“風華正茂”,老年人是“風燭殘年”。年華逝去,但一個人的氣質卻展現出????同的風度。
是的。現在缺丁阿姨這種有思想有責任的良心記者。
大俠老弟,你是不是亂點鴛鴦譜呀。俺咋記得謝富治老婆是劉湘屏,文革時也很紅呀。一對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