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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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雲:肖力到《解放軍報》奪權前後 (三)

(2024-12-01 09:08:13) 下一個

唐平鑄給林彪寫信自辯,恢複工作後又被打倒

 

胡癡被揪出來了,唐平鑄也被扣上“胡癡黑後台”“包庇胡癡”等罪名,在人民日報社和解放軍報社輪番批鬥。

AE4471A4-D3F9-4CD9-8D7E-3B0043AE9326.jpg1月17日下午,人民日報社召開批鬥唐平鑄大會,陳伯達宣布:“一、關鋒同誌、王力同誌和我,都對唐平鑄的工作是不滿意的,是有懷疑的。二、6月份(《人民日報》)的文章基本上都是革命的,那個時候,沒有一篇文章是唐平鑄有份的。三、我們撤換了一個吳冷西,他不稱職,換了一個唐平鑄,唐平鑄不稱職,還是把他撤換了。還有唐平鑄的影響,也不要低估這種影響,要逐步掃清。實際上後來我沒有管,比較長的一段唐平鑄是跑到陶鑄那裏去了。四、唐平鑄必須交給群眾批判。

 

(圖為唐平鑄〔右1〕1967年1月在北京工人體育場被批鬥)

1964年7月7日,毛澤東為《解放軍報》題寫報頭,並指示“換改時間,可在八一節為宜”。就在這一年,毛澤東四次讚揚《解放軍報》。1. 1月27日,軍報《思想戰線》專版發表第二軍醫大學哲學教員邵華澤的文章《淺談“一分為二”》,毛主席讚揚此文為幹部“學哲學的樣板”。2. 在一次談話中,毛澤東說:“要看《解放軍報》,看《中國青年報》。工人、戰士寫的東西實際、活潑,又能說明問題。”3. 8月18日,毛澤東在北戴河談哲學問題時說,《解放軍報》生動,可以看。4. 12月20日,毛澤東同吳冷西談話時說,《解放軍報》《中國青年報》有些短的、生動活潑的、思想性強的內容,要學習。1965年2月22日下午,毛澤東在首都體育館接見解放軍報社全體同誌,說“我們以前是靠解放軍的,以後仍然要靠解放軍”。

林彪對《解放軍報》也格外重視,十天半月就有指示或批示。1965年12月27日,林彪給《解放軍報》題詞:“努力宣傳毛澤東思想,堅決按毛主席辦報73B2F657-5B26-4B3D-9E76-3A27DD2B1AEB.jpg思想辦報。”1966年7月10日,林彪在軍報《關於文革宣傳的報告》上批示:“在這次文化大革命中,《解放軍報》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奮勇當先,積極戰鬥,抓得很緊,抓得很好。不僅對全軍的革命化、全軍的教育起重大作用,而且對全國的革命化起重大作用。”要求軍報“繼續保持這個時期的水平、幹勁和作風,隻能加強,不可以減弱。要采取一切有效的措施,一切創造性的做法,來加強報紙的戰鬥性,保持《解放軍報》在全軍、全國革命化中的作用。”8月20日,林彪說:“告訴《解放軍報》的同誌們,一定要熱烈地擁護毛主席,熱情地支持左派,狠狠地打擊右派和一切牛鬼蛇神,永遠保持鮮紅的旗幟。”林彪要求“總政治部要辦的事情很多,頭一件事,是辦好報紙”,“總政主任、副主任和報社總編要抓緊……抓辦好報紙,辦得生動活潑,不是譚政、歐陽文那樣的報,不是過去那樣的《人民日報》。”

(圖為1966年8月31日林彪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唐平鑄〔左2〕等人)

毛澤東、林彪認為《解放軍報》辦得很好,頻頻表揚。而肖力卻不分青紅皂白,把軍報領導全部打成“黑幫”,這是為什麽呢?唐平鑄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認為這不是毛澤東、林彪本意。

1967年1月25日,唐平鑄給葉群寫了一封信。

 

葉群同誌:

關於《解放軍報》發生的事件同我有牽連。現在大家都把我當作主謀,《人民日報》也把我這半年的賬翻出來了。這對我是個好事,使我能夠更加清醒認識自己的錯誤。一些人把《解放軍報》那件事和我在《人民日報》工作上的錯誤,往陰謀這個綱上提。

為了我的安全,不讓我出去。有幾個工人同誌每天守著叫我寫檢討。我寫這個材料,不是要求林總為我講什麽,而是使他對這件事心中有數。現在我說什麽,別人也很難聽進去,非得承認自己搞陰謀不可。

敬禮

                                       唐平鑄

                                  一月二十五日

 

在附件《我的錯誤》中,唐平鑄為自己辯白:

 

《解放軍報》是軍委和林總直接領導的,是高舉毛澤東偉大紅旗的,在軍內外享有崇高威望和廣泛影響,對《解放軍報》來說,根本不存在奪權問題。向《解放軍報》奪權,從一定程度上說,就是向無產階級司令部奪權。當然,這並不是說,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以來《解放軍報》在宣傳報道及內部文化大革命方麵沒有錯誤。我作為解放軍報社的顧問,半年多來沒有過問或很少過問,是有責任的。《解放軍報》的革命群眾貼大字報,火燒報社領導,是完全必要的、完全正確的。

事件發生後,我沒有覺悟,甚至在革命群眾向我講明情況後,我不但沒有挺身而出支持革命群眾反擊,還千方百計地保胡癡等人過關。勸說革命群眾對他們采取寬容態度,還希望他們吸納反黨分子和穀岩為領導班子成員。這是我極大的錯誤,客觀上起了幫凶作用。

但是,我向黨鄭重聲明:事前我是不知道的。有人說我同胡癡一起直接策劃了這次反革命政變,是不符合事實的:

第一、我沒有參加1月13日胡癡等人接管《解放軍報》領導權的活動。他們發表接管《解放軍報》的“特急呼籲”,到現在為止,我也沒有看到過。第二、說胡癡等人發表社論“告全軍書”,事前我不知道,現在我也沒有看到過。第三、說胡癡等人商量的領導班子名單,事前我不知道,隻是事件發生後,在15日,革命群眾對我談到這件事時,我問胡癡才知道了有個名單。第四、說胡癡等人要修改社論,封閉原來文革一些人的辦公室,事先我不知道,這是宋維等革命群眾向我講的。第五、據說他們還要在全軍以至全國進行反革命煽動。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

根據以上事實,希望組織上能夠查清真相,做出公正的結論。

我在這次事件中,確實有很嚴重的錯誤。主要是:

13日下午,軍報有兩個同誌向我反映和穀岩等人貼大字報的情況,當時我沒有看清問題的性質,沒有明確表態,也沒有及時向上級反映。晚上,我請軍報的三個同誌來談了事情的經過,我感到這件事很嚴重,後果很糟。但我沒有認識到這是政變。我還極力說服他們,說胡癡是革命左派,在釣魚台伯達、江青同誌很信任他。我還說和穀岩是個好同誌,報社如果成立領導班子,可以考慮吸收他參加。

第二天,我遇到胡癡,他對我說,這件事是江青同誌讓搞的,是她叫到軍報貼大字報的。他還說,在這關鍵時刻,你一定要幫我說幾句話,不然下不了台。又說,這兩天他暈倒了幾次,支持不住了。直到現在,我不知道江青同誌對他講過這個話沒有。當時,我是信以為真的,以為他們這樣做,是江青同誌的指示。所以我更加保胡癡了。

根據胡癡的意見,第二天我又找軍報的七個同誌到釣魚台談了一下。我想把事情和解下來,不要鬧大了。當時我犯了個極大的錯誤,順口說成這次會是代表全軍文革召開的。其實全軍文革並沒有委托我,我以為這樣就可以封住那些革命同誌的口,把胡癡保住。那天晚上,我對江青、蕭華同誌講了一下。江青同誌當時批評我,不要帶人到釣魚台開會,這是違反紀律的。蕭華同誌的意見是:胡癡是個好同誌,先燒一燒,再保。我在人民大會堂打電話給胡癡,把江青同誌的指示告他,要他到《人民日報》休息一下,等著我修改社論。大概是三點來鍾,軍報來了三個同誌把他揪走了。

這些情況,在第二天的軍委擴大會上和在電話裏,我分別向伯達、江青、向前、蕭華、葉群講了。當時他們的回答是:伯達同誌說:“胡癡應當回去燒。”江青同誌說:“胡癡應當回去,燒出來可能是塊鋼,也可能是塊廢鐵。”向前同誌在電話中說:“你情況熟悉,要好好去處理。”

在這個問題上我沒有認清事件的性質,特別是聽信了胡癡說他是按照江青同誌的指示做的,我信以為真,沒有同胡癡、和穀岩一夥人做鬥爭反而包庇他們,壓製群眾進行正義反擊,我的立場完全站錯了。

將來我不管幹什麽,都要聽毛主席的話,聽林總的話,把革命進行到底,也要為自己的子女做個榜樣。

                     一九六七年一月二十五日

                        於《人民日報》宿舍

 

這裏要解釋一下,胡癡說江青叫到軍報貼大字報,這話並沒有錯。但是,江青是讓肖力去貼大字報,並沒有說後麵兩張大字報。而唐平鑄誤為後麵兩張大字報也是江青讓貼的。以後造反派給胡癡加了一個“篡改江青指示”的罪名。

這時候,人民日報社對唐平鑄的看管還不嚴,幾個看管的工人也沒有經驗,唐平鑄悄悄把一小卷信藏在換洗衣服裏,利用家屬探視塞給了孩子。信裏麵還有兩張紙條,一張是他寫給妻子陳友孟的,說陽地同誌是林總秘書,請他把信轉交葉群。另一張紙條是他寫給陽地的,“陽地同誌:我有個材料,請轉交葉群同誌,謝謝你。唐平鑄,一月二十六日”。

唐平鑄妻子陳友孟是延安抗大的軍醫,因為工作關係,她與校長林彪等許多領導人都很熟悉,與葉群也有交往。唐平鑄失去自由後,她四處寫信申訴,分別寄給了林彪、周恩來、江青、蕭華和中央辦公廳,都如石沉大海。陳友孟拿到唐平鑄的信後,立即到毛家灣求見葉群。葉群沒有多說,收下了唐平鑄的自證信。

2月17日,被關押一個多月的唐平鑄恢複自由。

2月27日,中央文革電話通知人民日報社。

 

《人民日報》臨時編委會、監督小組的同誌們:

請你們向報社全體同誌公布以下三條:

一、已查明,唐平鑄同誌對於《解放軍報》一月中旬發生的問題沒有責任。

二、唐平鑄同誌的缺點和錯誤,根據已揭發出的材料,是屬於人民內部矛盾性質的問題,不能采取處理敵我矛盾的方法處理。

三、唐平鑄同誌現在可以在《人民日報》參加編輯工作。

 

                            陳伯達、王力、關鋒

                       一九六七年二月二十七日

 

1967年5月1日,唐平鑄出席天安門廣場的五一慶祝活動,他的名字也上了《人民日報》的來賓名單。不久,唐平鑄被指定為人民日報社臨時工作委員會負責人,主持人民日報社的工作。6月,陳伯達對唐平鑄說:“你現在還是人民日報社總編輯嘛,中央也沒有宣布撤你的職,你應該大膽地工作,怕什麽?有問題常到我這裏來說一說。”唐平鑄驚魂一場,他很希望得到眾人支持,所以他對臨時工委的幾個人轉述了陳伯達的意思。沒有想到,有人用長途電話報告了在武漢的王力。陳伯達被王力質問後,對唐平鑄大發脾氣。從那以後,陳伯達對唐平鑄的態度就變了。

8月31日,《人民日報》遵義紅旗戰鬥團整理了《唐平鑄今年三月恢複工作以來的問題(初步揭發)》,說唐平鑄歪曲毛、林指示,是蕭華的黑秀才,至今仍不揭發蕭華,包庇胡癡小集團等。

1968年9月17日,唐平鑄被中央二辦隔離審查,後轉到中央一辦。1975年5月15日,胡癡被釋放;5月25日,關押近7年的唐平鑄也終於被釋放。

 

肖力大權在握後決心挖掉軍報“黑線”

 

肖力的身份在軍報公開後,軍報所有的人都對她表示極大的敬佩、敬重或敬畏。洪爐對肖力說:“有的人一輩子就見過一次毛主席,更多的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你卻天天都能見到他老人家,你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肖力搖搖頭說:“不,我現在也不是天天都能見到,有時候個把月才能見到一次。”洪爐以為她是保密或謙虛,以後才知道她說的是真話。

肖力剛到軍報時確實給人謙虛的印象,對人也還坦誠。什麽事情辦好了,她會高興地說:“給你一個獎勵!”送一本小紅書,或一枚毛像章,還要親手給對方戴上,像佩帶勳章一樣。肖力在軍報全體大會上說:“我爸爸讓我告訴大家,我念了十幾年書,其實中了十幾年毒,剛出學校門,什麽也不懂,還很年輕,很幼稚,也很蠢,是個娃娃,你們都是我的叔叔和阿姨,我要向你們學習,各方麵都要請你們多多幫助指教和批評,我沒有經驗,如果有了錯誤,怎麽批評都行,‘炮打’‘火燒’都可以。”並公開她在軍報辦公樓五層的房間號碼,隨時可以找她。肖力的話博得全場掌聲。而背地裏,她開口閉口都是“那幫老家夥”如何如何,“年紀大的都老奸巨滑”等等。肖力的理論是,“報社有一條又黑又長的黑線”,“軍報很複雜,壞人比較多”“幾朝人都有”“廟小神靈大,池淺王八多”,“要揭開階級鬥爭的蓋子”等等,全麵否定軍報的過去和軍報幹部隊伍。凡是在報社工作多年的,她都看作是“三朝元老”“舊班底”“舊勢力”,而且說“舊勢力太嚴重,如今造反就是挖掉這條黑線”。

肖力大權在握後,獨斷專行的一麵就暴露無疑。她對那些還不是走資派的中層幹部,甚至是臨時總編組成員,都格外嚴厲甚至粗暴。有一次她板著麵孔向幾個資深的中層幹部交代任務說:“這個工作你們必須做好,如果完不成任務,以黨紀國法論處!”幾位老同誌嚇得連聲應諾。肖力不滿軍報一些老同誌軟弱無能,在會議上指責他們都是沒有吃過鈣片的人。有一次不知什麽事情沒有辦好,肖力坐在沙發上,要她副手在內的幾個中層幹部站在她麵前。“你們全給我站好,立正!”然後她咬牙切齒指著滿麵惶恐的幾張麵孔說:“我恨不得一槍斃了你們!”在肖力眼裏,軍報是“閻王殿的縮影”,軍報幹部僅僅是可以團結、利用、改造的統戰對象,決不能成為革命主力軍,更不能成為領導者,否則會“大權旁落”、“江山變色”。

肖力到中央文革小組辦事機構擔任負責人後,霸道依舊。陳伯達說:“除了江青是‘文革’第一首長外,她的女兒當了‘文革’秘書,事實上一度是第二首長。”肖力常說:誰不聽話,我就把誰送到監獄去,秦城大門是敞開的!工作人員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肖力說的不是戲言,她母親就是這樣做的。

中央文革小組成員包括陶鑄,共有14人(不算四大行政區派來的成員),被江青清除一個又一個,最後隻剩下他們五個大人物(江青、陳伯達、康生、張春橋、姚文元)。辦事機構六任負責人,除最後一任肖力外,前五任(第一任穆欣、戚本禹,第二任王力,第三任宋瓊,第四任王廣宇,第五任閻長貴)都先後進了監獄。辦事組值班室七人中,有五人(王道明、矯玉山、張根成、王廣宇、周占凱)被江青先後投入監獄,另兩人(薑材熙、李奎林)被審查多年。中央文革小組、下設辦事機構負責人、江青身邊的工作人員,幾乎無一例外地被江青拋進了監獄。辦事組負責人王廣宇、矯玉山、王道明、張根成、周占凱;記者站負責人徐學增,辦信組負責人楊鬆友,文藝組負責人金敬邁、李英儒等,宣傳組負責人李廣文,理論組負責人楊永誌,檔案組負責人王敬忠、朱波,江青秘書閻長貴,警衛員孫立誌、護士等都被莫須有的罪名投進了監獄。

 

胡癡終於明白江青暗示他向肖力交權

 

肖力聲稱“我不願意老提我是毛主席和江青同誌派來的”。她兩次對胡癡說:“我真痛恨生在這個家庭,實在不自由,處處受限製。我以後要到農村當個小學教師,自由自在。”胡癡兩次都批評她:“怎麽這麽想,以後不要再亂說了。”也許這時候的肖力還沒有那麽強的權力欲望吧?但是,江青可不這麽想。1966年11、12月間,宋瓊告訴胡癡,江青對他說,肖力自尊心很強,要注意尊重她。胡癡在囚室裏才慢慢悟出江青的潛台詞。

1967年1月初,中央文革在釣魚台6樓會議室開會。胡癡說:“我能力不行,水平低,抓新華社和解放軍報社,兩頭顧不過來。”江青說:“胡癡的身體、精力都好,主要應把新華社管起來。”她詢問軍報領導班子的情況,胡癡說:“弱一點。”江青馬上說:“你加強一下軍報的領導班子嘛,日常工作讓他們搞就行啦!”對於江青的一再暗示,胡癡並沒有聽出其話外音。

新班子名單之所以沒有考慮肖力,是因為她到軍報才兩個月,也沒有具體工作,經常往釣魚台她媽媽那裏跑,有時幾天也不來軍報。《快報》組也沒有向胡癡反映有關她的情況。在胡癡印象中,肖力很聰明,也好學,但就是坐不下來,脾氣也不太好,好像她也沒有寫什麽東西,胡癡要她多看些文化大革命的材料,她說:“我媽媽和戚本禹那裏的材料太多了,簡直讓人頭疼!”肖力沒有實際辦報經驗,也不詢問有關工作和文革情況,所以胡癡在新班子名單中沒有考慮她。此舉遭到江青、肖力的忌恨,“胡癡反黨小集團”陰謀奪權的罪證也由此而來。

肖力曾對唐平鑄說:“唐總編,我是你的小兵,可卒子也會過河的。”果然不久,包括唐、胡在內,軍報90%以上的幹部被肖力等人列入另類,飽受磨難。欒保俊想起肖力初到軍報“叔叔”不離口的“謙恭”,他在囚室寫下幾句順口溜:“肖力姑娘幹勁足,一耙子打倒仨叔叔。叔叔有冤無處訴,大被蒙頭一場哭!”

 

“一·二〇”事件:軍校造反派衝進軍報

 

1967年1月20日淩晨,總政治部主任蕭華的家被抄。與此同時,裝甲兵工程學院紅色造反團頭頭得到派駐紅衛兵“三司”的聯絡員報告,北京紅衛兵正在接管人民日報社(他們並不知道已被王力勸退),立即聯絡七個造反組織,成立接管軍報臨時指揮部,在裝甲兵大院召開接管軍報策劃會,議定接管方案和行動計劃。

1月20日上午,1000多名軍校造反派衝進軍報。他們事先從軍報的古田戰鬥隊了解到,軍報各群眾組織包括突擊隊、古田、高炬等成立了聯席會議式的聯絡站,但是不管誰,都不能繞開肖力和“突擊隊”,古田戰鬥隊表示可以轉告。但軍校造反派一定要麵見肖力和“突擊隊”,不見不說。

肖力和宋玉芬吃完午飯,正在軍報大樓五層的宿舍休息,聽見外麵口號聲此起彼伏,“革命無罪,造反有理”“一反到底,就是勝利”……她們往窗下看,大院裏站滿了人。肖力怎麽能讓外來造反派奪取軍報大權呢?她要李誌高出麵,把軍校造反派領到食堂。李誌高冷冷地對他們說:“接管軍報應該向中央和軍委報告,我們不能談判此事。”會談中止,雙方離開食堂。

但是,軍校造反派並沒有撤離軍報,反而越聚越多。他們舉著各自的造反旗幟和標語,團團圍住了軍報辦公樓。幾個造反派順著消防梯爬上樓頂,揮舞著紅旗。另一些造反派吼叫著:“軍兵種領導機關都被我們占領了,何況你小小的報社。”“總政治部都犯了錯誤,你軍報還不交權?”

軍報人員認為他們違反中央軍委的規定,紛紛來到一樓大廳組成人牆,堵住了辦公樓的大門,雙方發生了激烈的肢體衝突。一個造反派用拳頭砸碎了玻璃,然後用血淋淋的手扒過人牆。幾個造反派接連爬上來,軍報人員連推帶擋,試圖把他們拉下來。無奈他們年輕力壯,拳打腳踢,像拔蘿卜一樣,把第一排人牆一個個拔了出去,造反派一窩蜂衝進軍報辦公樓。報社有線廣播喊“軍報是保護單位”,勸說他們退出去。造反派把電線扯斷,在樓頂插上一片造反旗幟,表示占領了軍報。

一位老同誌在四樓記者處辦公室,用電話向中央文革告急。當天下午3點,電話傳來陳伯達緊急通知:“軍報隻能由本單位革命派自己鬧革命,外單位都不得衝,違反者,就會犯錯誤。”

軍校造反派根本不理睬,繼續占領軍報辦公樓。

半小時後,電話傳來陳伯達第二次緊急通知:

 

軍報內部革命派前幾天已經自己鬧革命,外單位又去衝,又去鬧,這在道理上是說不過去的。外單位革命派可以提意見,但要照顧大局,照顧解放軍的偉大榮譽,請衝進去的外單位同誌,再三思考,深思熟慮,我的意見,以退出為好。這也是照顧你們,有問題以後再派代表商量,祝同誌們好。我建議,你們退出比較妥當,不然報社不好工作,這是好意的建議,請同誌們好好學習毛主席著作中所告訴我們的革命方法,嚴格遵守無產階級的革命紀律!避免犯錯誤。

偉大的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

陳伯達

20日下午3點半

 

這時軍報群龍無首,實際由肖力主持。陳伯達兩次緊急通知都送到她手裏,她讓宋玉芬到樓道宣讀。宋玉芬踩著樓道的凳子,宣讀陳伯達緊急通知。造反派聽也不聽,把她拉下來,連聲說:“我們不是學生,我們是軍校學員,我們不是衝報社,我們是革命行動!”他們認為陳伯達的話是假的,責問是怎麽來的。借調軍報的一位海軍說:“這是肖力同誌拿來的。”“肖力在哪裏?”海軍並不認識肖力,指著宋玉芬說她就是肖力。造反派馬上圍住宋玉芬:“你就是肖力嗎?”宋玉芬說:“我不是肖力。”造反派看了她的記者證,又圍住海軍:“你為什麽說她是肖力?”如此一來,造反派更不相信陳伯達緊急通知了。田敏(四醫大學員)、劉鳳(七醫大學員)押解宋玉芬和田曉光,驅車去了中南海西門,又去了天安門東側勞動人民文化宮,但還是無法證實陳伯達緊急通知的真偽,更見不到陳伯達本人,無奈他們隻好把兩位女將放回去。

 

關鋒親自到解放軍報社解圍

 

洪爐等幾個人站在軍報辦公樓外麵,商量兵分兩路,一路到解放軍畫報社打電話求助,一路直接去釣魚台報告。軍校造反派封堵了軍報大門。洪爐他們從宿舍區倒垃圾的小門鑽出去,看見釣魚台門口停著軍報大轎車。原來軍報西直門宿舍區的人,包括副總編輯呂梁、張秋橋,下午到軍報上班進不去了,他們隻好把車開到釣魚台門口,想請中央文革出麵解圍。

9A9E8991-2DA1-4631-9638-63C72FA49532.jpg這時已是下午4點多,洪爐回軍報探聽消息,小門也從裏麵封堵了。他把電話打到報社食堂,司務長邵忠說辦公樓裏外全是造反派,不知道裏麵到底怎麽樣了。中央文革的工作人員讓洪爐再打電話,問陳伯達兩次緊急通知後有什麽變化和反映。這次食堂接電話的不是邵忠,也不說是誰,卻凶狠反問。工作人員示意洪爐說是三座門的,看對方怎麽說。這時天黑了,穿著軍裝的關鋒匆忙進來問:“你們是軍報的人嗎?現在都跟我回去。”門外停著幾輛小車,關鋒上了一輛裝有廣播喇叭的車,在前麵開路。
 

(圖為中央文革小組一次接見會上,左起關鋒、陳伯達、江青、唐平鑄)

到了軍報門口,關鋒喊道:“我是關鋒,我是關鋒,代表中央文革,來處理軍報問題,請同誌們讓我進報社去。”門口的軍校造反派讓出一條通道,關鋒乘車進到軍報大院,他又喊:“我現在要進軍報辦公樓,請來報社的群眾組織派代表與我會談,讓我了解情況處理問題。”重複幾遍,守在辦公樓門口的軍校造反派也讓出一條通道,讓關鋒和秘書進了軍報辦公樓。

關鋒一再說“大水衝了龍王廟”,年輕的造反派並不把關鋒放在眼裏,也聽不出他軟中帶硬的話外音,大吵大鬧堅持接管軍報。爭執很久,造反派還是同意了關鋒的條件,所有群眾組織撤出軍報,留下代表繼續談判。

關鋒首先詢問群眾代表的姓名、單位和組織名稱。為首的是裝甲兵工程學院紅色造反團頭頭王澎,講了他們的打算。關鋒根據林彪信和陳伯達兩次緊急通知的精神,嚴厲指責王澎等人:“今天衝擊軍報的行為是完全錯誤的,中央文革以至中央決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這時下午被劫持的宋玉芬、田曉光也氣憤地揭發造反派不聽、不信陳伯達的緊急通知,還將她們抓走,這是抗拒中央文革的行為。王澎垂頭喪氣,不斷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關鋒悄悄讓秘書打電話調兵遣將。1月21日零點,北京軍區副司令員鄭維山率一隊全副武裝的官兵來了,宣布奉中央軍委和中央文革之命,立即逮捕今天衝擊軍報的王澎等人。軍報的人立即上前扯下他們的領章、帽徽。

造反派得知軍報已被毛主席女兒造了反,他們再造反豈不是太歲頭上動土!一個個目瞪口呆,彎腰低頭,口口聲聲表示“罪該萬死”“向毛主席請罪”,從此再沒有軍內外造反派敢到軍報造反。

 

虛構的反革命案件——陰謀綁架肖力

 

“一·二〇”事件中,肖力自始至終躲在宿舍沒有露麵。但是,李誌高等人卻無中生有誣陷古田戰鬥隊“陰謀綁架肖力”,把其成員都抓起來,打成現行反革命。甚至連質問肖力“你是什麽人?你是哪裏來的”,也成了反革命罪狀。

原來李誌高等人主觀臆斷,認為圍攻軍報是古田戰鬥隊采取陰謀手段,勾結軍校造反派,綁架肖力,妄圖奪取報社領導權。隻是軍校造反派不認識肖力,誤以為宋玉芬或田曉光是肖力,才把她們帶走。其實這個臆斷根本說不通,田曉光本身就是古田戰鬥隊的人,古田戰鬥隊怎麽可能自己人綁架自己人呢?但是,這個荒誕演繹被幾個堅決擁護肖力的人幾次上報江青,引起江青的格外重視。

第一份上報材料說:我們分析認為,以古田戰鬥隊為主的一小撮壞人,是“一·二〇”事件的策劃者,他們“妄圖綁架、迫害肖力同誌,帶走了兩個戴眼鏡的女同誌就是鐵證”。第二份上報材料說:“古田戰鬥隊和衝擊軍報的一些壞人是相互勾結、緊密配合的……‘一·二〇’事件決不是軍校(造反派)單方麵的行動,而是報社內部壞人勾結他們一起幹的”。“更加嚴重的是,一小撮壞人借口辯論,妄圖綁架我們敬愛的肖力同誌,因肖力同誌不在,他們把另外兩名女同誌當成肖力綁架走了”。第三份上報材料中,指責古田戰鬥隊的活躍人物,曾與肖力同為軍報造反兵團勤務員的唐建亮,是“一·二〇”反革命事件的主要策劃者。“唐建亮同軍校一小撮壞人,相互勾結奪軍報的權,並妄圖綁架和暗害肖力同誌。”

盡管“綁架肖力”的臆斷經不起推敲,但江青還是信以為真,說古田戰鬥隊的唐建亮等人是“一夥凶惡的階級敵人”。以後江青又把這一案件掛到“五·一六”反革命集團的賬上。她在一次大會上控訴“五·一六”分子要綁架肖力,指著軍報那幾個寫報告的人說:“要不是他們保衛肖力,那孩子就算完了。”江青對美國學者維特克說:李訥和你同歲,她和你一樣,也是搞曆史的。文化大革命中她在解放軍報社工作,反革命的“五·一六”要綁架她,綁錯了人,那個人同她一樣也戴著眼鏡……

江青相信了無中生有的“綁架肖力”一事,於是大發雷霆。為此,古田戰鬥隊的成員幾乎無一漏網,都成了現行反革命分子。唐建亮被北京衛戍區逮捕,戴上手銬押出軍報,關進了監獄。古田隊其餘的人被關在軍報大院的私牢。19歲的女打字員劉蘭珍和懷孕的女打字員芮淑英也成了“囚犯”。芮淑英挺著大肚子在批鬥大會上低頭挨鬥,在報社大院遊街示眾,其狀慘不忍睹。直到母嬰垂危才被送進醫院,剖腹產第三天又被審訊。

受此案牽連的有:唐建亮、李連永、黃中英、遊道睦、田曉光(女)、芮淑英(女)、劉蘭珍(女)、李恒起、吳鳳山、王振強、姚玉璞等11人。以後他們被處理勞改或複員。直到粉碎“四人幫”後此案才得到平反,逐一落實政策。

 

蕭華否認“胡奪胡權”,肖力堅稱胡癡有問題

 

劉誌堅被打倒後,蕭華的地位岌岌可危。3月3日,周恩來在蕭華檢討會上講話,說蕭華同誌犯的錯誤是不自覺的,缺乏經驗。他是個“紅小鬼”,從他整個曆史看是光榮的。不要用放大鏡看一個人眼前的錯誤,要看他的整個曆史。周恩來還說抄蕭華的家是股“妖風”。

蕭華終於鬆了一口氣,日子好過一些了。他念念不忘解放胡癡等人,加強軍報的領導力量。但是蕭華低估了肖力的政治能量,給自己徒增一條“罪狀”。

3月7日下午,陳伯達、蕭華、王力、關鋒、戚本禹和重獲自由的唐平鑄,在釣魚台13樓,傳喚在北京衛戍區監護一個多月的胡癡、宋瓊。因為中央文革改口,“一·一三”不再是反革命事件,陳伯達等人稱胡癡、宋瓊同誌,並與他們握手。

蕭華說:“什麽奪權啊,胡癡就是總編輯,這不成了‘胡奪胡權’了嘛。”既然不是奪權,就沒有理由再繼續關押胡癡、宋瓊,蕭華的意思是讓他們回軍報上班,陳伯達沒有說話。關鋒、戚本禹則反複強調:“胡癡現在回軍報不行,恐怕‘小將’們通不過!”就在這段時間,肖力仍在指控胡癡“態度惡劣,拒不認罪,給機會不改,是罪上加罪”,強迫胡癡承認“抗拒、封鎖、篡改”江青1月12日晚的指示。肖力還向林彪報告“胡癡有曆史問題”,給他加上“漢奸”的罪名

有人提出:“不知是誰往胡癡大衣裏塞了一小包藥。”蕭華說:“趕快派人把藥弄來化驗一下。”胡癡回答:“我被送到衛戍區後,確實發現大衣口袋裏有一包藥,裏麵有三顆黑色藥丸,有兩包黃色粉末。藥被看管人員收去了。”到底是什麽藥?是什麽人幹的?為什麽要這樣幹?均無答案。顯然這件事有轉移視線之嫌,但它卻成了繼續關押胡癡的理由之一,案件還沒有搞清楚嘛。在王力、關鋒的極力阻撓下,最後達成共識,“等給‘小將’們做好工作再說”。

這樣,胡癡、宋瓊又被押回北京衛戍區,隻是換了一個比看守所條件好一些的招待所,但還是監護,沒有人身自由。

 

肖力“六一九”大字報怒批張秋橋

 

“一·一三”事件後,軍報相對平靜了。總政治部機關雖受動亂影響,也還在盡力運轉。為保證軍報正常出報,蕭華主持,總政治部黨委批準,解放軍報社成立臨時黨委,張春橋弟弟張秋橋擔任黨委副書記,成員包括肖力、突擊隊一名成員。除張秋橋外,原胡癡班底和被肖力大字報點過名的幹部均被排除在外。張秋橋複出顯然與他哥哥張春橋不無關係。其實張春橋六親不認,否則肖力等人的“一·一三”大字報也不敢點張秋橋的名。

但是,張秋橋是副職,解放軍報社還缺第一把手。江青隻能旁敲側擊,不好明說讓肖力擔任,她等著蕭華主動提出,但蕭華根本無視肖力的存在。1967年4月,蕭華物色了《解放軍報》創始人之一的趙易亞,擔任軍報臨時黨委書記和總編輯。趙易亞曾在軍報和總政宣傳部任職,以後調到陳伯達為院長的馬列主義研究院擔任副院長。按軍報臨時黨委分工,趙易亞主抓軍報的宣傳工作,張秋橋繼續管理軍報內部運動。肖力也是臨時黨委會成員,她沒有提出異議,不動聲色。不過肖力說過這樣的話:“你們奪權可以,我們就再奪回來。”

6月19日,肖力為首的“突擊隊”突然貼出一張大字報,目標對著張秋橋。雖然沒有點趙易亞的名,但卻從根本上否定和全麵批判臨時黨委。說“把群眾當成了阿鬥”,沒有“調動廣大群眾的積極性,組成最猛烈的火力”,向“胡癡陰謀小集團”一小撮壞家夥展開最堅決的鬥爭,而是“劃框框、定調子”“束縛群眾手腳”“把群眾嚴格控製在他們所劃的小圈子裏”。在報紙宣傳上,也“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報紙麵貌”,“保守了,下降了,落後了”,臨時黨委“沒有很好地貫徹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辜負了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對我們的期望,辜負了全軍同誌和全國人民對我們的期望”,執行了一條新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上述路線錯誤主要由張秋橋負責。

1968年8月23日,新“突擊隊”給毛澤東寫了一份決心書,極力為肖力評功擺好。其中把“六一九”大字報吹噓成“軍報文革曆史上具有重大意義的大字報,揭露和粉碎了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及其在軍報的代理人的罪惡陰謀,進一步揭開了軍報階級鬥爭的蓋子,把軍報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推向了一個新階段”。但實際上,“六一九”大字報是無中生有、無限上綱的“典範”。

軍報許多人都想不通,肖力自己就是臨時黨委成員,有不同意見不在臨時黨委內部提出,卻以“群眾”名義端到“群眾”麵前,為什麽她總是在“領導”之外和“群眾”之上?不斷指責和批判別人,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肖力進了軍報領導班子,但還是沒有坐上第一把手的寶座。江青把全部責任推到張秋橋身上,罵他“十分卑鄙”,“是走資派兼反動路線執行者”。肖力的“一·一三”大字報打倒了胡癡,這“六一九”大字報又擊垮了複出才兩個多月的張秋橋。張秋橋妻子去釣魚台求見張春橋,想請這位哥哥為他弟弟說句話。誰知道張春橋不但不救,反而通知派出所,把到釣魚台“搗亂”的弟媳抓走。

中共“九大”後,一直在押的張秋橋被新“突擊隊”專門批判後,發配到河南部隊農場養豬。直到中共“十大”召開,遲浩田過問,張秋橋才和軍報一批“走資派”獲得“解放”,平調到總政宣傳部任副部長。這時張春橋任總政治部主任,他與張秋橋除會議不得不見麵外,平日沒有任何來往,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粉碎“四人幫”後,張秋橋卻沾上了張春橋的光,說他是“四人幫”在總政治部代理人,又被關押審查8年,最後落實政策,給了副軍職待遇,就是不給離休資格,2010年張秋橋去世仍是退休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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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謝謝沈香。我繼續貼
歲月沈香 回複 悄悄話 我把這個係列轉發給我大哥,他在解放軍報幹了二十幾年的編輯。謝謝珊瑚姐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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