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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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酒店達人: 感受北京——海澱殘留的曆史印記

(2022-03-16 21:17:28) 下一個

曆史說,請叫我海甸。先有兩段美文,緬懷一下海澱的美景。

北京古水道示意圖

 

其一:5千年前的永定河出門頭溝三家店沿北京灣流經海澱山前地區轉向東北,其衝擊扇形成這一區域西北低窪東南高突的地貌。永定河改道後,水係透過西山岩縫在低窪處管湧滲出,形成了波光鱗鱗的海澱。那永不停息的泉水在永定河故道東側匯合成一條清澈的萬泉河流向東北。而東南高突地帶因雨水常年衝刷形成了一條東西偏北的旱河,旱地裏盛產麥子、玉米和高粱(人們喜歡把灌溉良田的旱河叫高粱河)。

老照片  六郎莊的稻田

高粱河與萬泉河交匯點是農業聚落的黃金寶地,這塊位於海澱鎮西北角上的寶地就是海澱鎮的起源地。公元2001年,還能在古鎮的起源地看到具有500年曆史的廟宇“觀音閣”。

老照片  觀音閣(現已無存)

其二:海甸,大鎮也。自康熙以後,禦駕歲歲幸園,而此地益富。王公大臣亦均有園,翰林有澄懷園,六部司員各賃寺院。清晨趨朝者,雲集德勝、西直二門外,車馬絡驛。公事畢,或食公廚,或就食肆。其肆多臨河,舉網得魚,付之酒家,致足樂也。

再有一段今文,感慨一下今天的中關村西區高樓大廈。

(王曉軍,海澱政協)繁榮時期的海澱鎮,曾經建有幾十座花園、宅院,與那些自然構成的街道、胡同一起,形成了這座北京西郊著名的古鎮。但在曆史的發展中,在一次次大規模的開發中,這座古鎮已經麵目全非了。那些還尚存一息,偶現於現代化高樓大廈縫隙的曆史遺跡,更讓那些曾在此生活過的人們產生更多的追思,隻是由於曆史上多方原因,造成這座近乎於完美的園林一度被毀棄而凋敝、荒蕪,再興後幾經努力也難以再現昔日的景象。讓人在欣慰的同時還會感到隱隱作痛。但願海澱鎮現在保存尚好的古跡會更加的完美。

 

遺憾是遺憾,收集一下海澱鎮的遺跡吧,算是緬懷。緬懷一下我們過去30年的高速發展中曾經的失落。

一、巴溝及萬泉莊

 

《長安客話》、《日下舊聞考》描述的巴溝村附近地區的水鄉景色,而今已無任何遺跡可尋。

乾隆三十一年(1766),對萬泉莊的泉流進行了整治,依泉建起泉宗廟。在廟外疏浚泉眼3 口,廟內疏浚泉眼28 口, 並一一命名。即廟外之大沙泉、小沙泉和沸泉,廟內之滮泉、屑金泉、冰壺泉、錦瀾泉、規泉、露華泉、鑒空泉、印月泉、藕泉、躍魚泉、鬆風泉、睛碧泉、白榆泉、桃花泉、琴脈泉、杏泉、澹泉、瀏泉、洗缽泉、浣花泉、漱石泉、乳花泉、漪竹泉、柳泉、楓泉、雲津泉、月泉、貫珠泉。這些泉水匯集為多片湖水,當地人稱之為前泡子、後泡子、大泡子、小泡子、黑魚坑等,它們構成清代萬泉河的源頭。

現在28個泉源,也已完全湮沒。當時興建的泉宗廟,最後也被全部拆除。隻剩下一條仍以萬泉命名的小河,殘存至今。

現在的遺跡,隻有道路的名稱。泉宗路,聖化寺路,巴溝路等。相關地帶現在修建了兩個健身公園,巴溝山水園和長春健身園,已於曆史無幹,完全是新時期的產物。

二、水係:長河、萬泉河

在這一帶,有兩條著名的河流,今天還留有遺跡一條叫做長河,長河為金代開鑿,引玉泉山入今天的太液池,順流而下(從北往南流)。今天從北京展覽館到頤和園有定期的遊船開行,乃是近年來新開發的旅遊項目。

還有一條河,叫做萬泉河。早年的萬泉河有兩個源頭,一個是玉泉山的泉水,一個是萬泉莊一帶的泉水。由於萬泉河用的是古清河的故道,所以流向與長河是相反的從南往北流。

現在水源早已幹涸,河道被改成了雨水疏浚管道,不下雨時,可以看見水泥河底,下雨時,河流奔湧。(實際上就是我家門前的臭水溝,雨水溝。一下雨,就波濤洶湧,臭不可聞。)不過河水流向未變,仍是小河彎彎向北流。

 

三、蘇州街與倒座廟

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乾隆皇帝到江南巡視,其母也隨之前往。皇太後時年已六旬,是第一次去江南,大開眼界,回宮後仍念及江南的秀麗景色。為博得母親的歡欣,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乾隆皇帝以為聖母祝賀七十大壽為由,仿照江南的街景,從萬壽寺開始一直往北到海澱鎮、暢春園沿線,大興土木,建成了一條長達數裏的蘇式“商業街”,得名“買賣街”,俗稱“蘇州街”,並從姑蘇城裏選派商人在此經營,喧鬧的街景商鋪、熙熙喃喃的吳儂軟語,使人真好像置身於繁華的蘇州街頭。老太後每當想起江南的景色,就到此遊賞,很是歡欣。在祝壽期間,從紫禁城西華門到暢春園大宮門一路設置點景建築、戲台、經棚,為慈禧太後所羨慕,在其60大壽期間想模仿。

(現在的蘇州街,已經找不到任何痕跡了,遺留下來的隻有地名。照片中的蘇州街,兩邊的槐樹是近二十年才種上的。)

此後,曆代皇太後太後乘轎出西直門,在綺紅堂大船塢或樂善園上船,在長河上岸後,進萬壽寺行宮小憩片刻後,經蘇州街進海澱鎮,前往暢春園。直至1860年英法聯軍火燒了暢春園和海澱鎮後廢棄,以後便逐步地隻有其名而無其形了

在1988 年以前,當你從蘇州街由南向北而來,遠遠的可以望見海澱鎮的最南端,現在的海澱鎮蘇州街的南口位置,有一座高起的二層樓閣式傳統建築,如屏風般立在路口,仿佛在告訴你海澱鎮就在前麵,這就是海澱鎮西南端的標誌性建築——倒座觀音堂,人們俗稱的倒座廟。

(現在的倒座廟,也是留下一個小區的名字,即照片上路左邊,別的再無痕跡)

四、海澱黃莊藥王廟、雙關帝廟、南小街

從京城陸路進入海澱鎮,有條主要路線(如前文所述),從蘇州街經倒座觀音廟進入海澱鎮。還有一條路,就是自西直門、高粱橋沿北下關斜街,經北下關娘娘廟、廣通寺、大柳樹、壽福禪林、白塔庵、六堆、七堆、黃莊藥王廟到海澱鎮雙關帝廟,由雙關帝廟進海澱鎮南小街(即海澱斜街, 因其是一條東南- 西北向的街道而得名)、南大街轉至西大街,北出海澱鎮,自此至皇家禦苑暢春園,後又改為至圓明園,再又經西苑、同慶街至頤和園,直至經玉泉山靜明園到香山靜宜園。可以說禦道出海澱鎮後將西郊皇家園林串連了起來。這裏有一個重要的地標建築,就是位於今天黃莊路口東南角的藥王廟。

藥王廟的建築已經無存,現在還有一株古柏、一株古槐頑強地生存在鋼筋水泥的建築群中,在告訴人們這裏是一片古老的土地,這就是海澱黃莊藥王廟的舊址。

五、海澱古鎮

海澱鎮完整地體現了中國城鎮建設的理念,在其整體布局上,不僅有許多胡同貫穿其中,而且形成了三條主要的街道,即:今天海澱圖書城步行街體現出的海澱鎮西大街,已變成四環路的海澱鎮老虎洞大街,以及今日中關村廣場步行街所體現的海澱鎮南小街(即斜街)——南大街。這三條街道成為全鎮交通、商貿、服務、文化活動的主要區域。南小街、南大街和西大街隨著清西郊皇家園林的建立,而成為清代帝後到西郊皇家園林“避喧聽政”的禦道。

以上圖為雙關帝廟!雖然不是安以前那樣造的,但是最起碼知道了關帝廟的位置!

 

古代海澱鎮曾經是北京西郊最著名的大鎮,無論是鎮子的街道、胡同、宅院布局,還是建築的形式、工藝、品位,都反映著同時代北京古代建築文化的精髓。作為一座清代之後京郊最有影響的古鎮之一,海澱鎮曾經建有為數不少的大宅院、寺廟等古跡。但中關村廣場的建設,將這座著名古鎮幾乎夷為平地。在拆遷後已是滿目瓦礫、廢墟的海澱鎮,頑強地留存著三處半院落:一處就是這座雖不是名很正,但是其在海澱鎮唯一保存下來的李蓮英名下的私家宅院——彩和坊24 號四合院;一處是現在保護基本完好的黃莊雙關帝廟;一處是原在海澱鎮太平莊後來因故又遷建的薩利宅院;那半處則是在1998 年建設海澱鎮中街時已拆去一半,還餘下一半的位於海澱鎮南大街38號的四合院雞鴨佟宅。(這段文字是引用別人的博客,現在雞鴨佟院已經絕跡了,最後一次在媒體上見到雞鴨佟院,是俞敏洪與開發商打官司,新聞標題為:“雞鴨佟”變成製冷塔 新東方欲為億元房產打官司)。

現在海澱鎮遺留的文物,北京市文物局登記的有除了雙關帝廟、薩利宅院、李蓮英宅院之外,還有禮親王花園、清真古寺、佰王園(彩和坊小學內),火神廟(兩塊石碑)、老虎洞席棚商鋪。現在留下來的,共計有8處,擬一一訪之。上述8處的內容,不在本部分介紹,各自有專題。

其他的留存,除了默默無聞的國槐樹外,隻有地名了。這裏的槐,應該是懷念的懷吧。

 

六、海澱鎮的槐樹

槐樹與今天的北京似乎有著不解之緣,每一處院落,不管是王府還是大雜院,寺廟、街巷,都有它的身影。原因有二,一是由於樹冠的高度合適,樹長起來之後,起陰涼正好能遮蔽一個小院,二是寓意吉祥,漢代有人因此認為“槐,就是望懷的意思,人們站在槐樹下懷念遠方來人,想與來人共謀事情”,這實際是因為僅僅注意到人們喜歡在槐陰乘涼的現象而對槐樹得名的一種人文解釋。由於適宜人們乘蔭納涼,槐樹還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周禮.秋官》記載:周代宮廷外種有三棵槐樹,三公朝見天子時,站在槐樹下麵。三公是指太師、太傅、太保,是周代三種最高官職的合稱。後人因此用三槐比喻三公,成為三公宰輔官位的象征,槐樹因此成為我國著名的文化樹種。

(海澱現在仍有一條路,還是幾十年以前的老路,就是海澱路,位於四環路以北,與四環路大致平行,路兩邊的槐樹蔽日,與忙碌的四環路相比,顯得幽靜而安詳)

 

國槐在1986年,被評為北京市的市樹。它喜光、抗旱、抗高溫、耐鹽堿、耐土壤密實、耐城市土壤多夾雜物的高度適應的生態特性,最能反映和代表北京城區的氣象。古人認為,槐有君子之風,正直、堅硬。唐代楊凝有詩句“秋雨槐花子午關”,說的是國槐經風霜雪雨的侵襲,傲然頑強的活著。今天有人說他象征了北京人的性格,看到這裏,我沉吟了一下,是嗎?

海澱鎮胡同縱橫交錯,但稱為街的不過四五條,其中有條最短的街,叫槐樹街。早年這裏栽下了一行國槐,街以樹名。

為東西走向,長約有150 多米,寬約5-9 米樣子,是海澱鎮最早形成的胡同之一。在海澱鎮周邊市政道路改造中被拆遷,現在已看不出街道的痕跡。原來的位置應該是在現在的北四環路南側輔路、與中關村西區理想大廈北側之間。現在還可以看到,原有的幾株古槐中還有一株存在,看著這株古樹就會憶起槐樹街的往事,想見出當年枝繁葉茂、濃蔭蔽日下的市井生活景象。

槐樹街的老槐樹,

在四環路邊上,原來槐樹街的位置,找到了一株槐樹,目測直徑在1.2米到1.4米之間,看枝椏的形狀,大概應是老樹。

所謂院有古槐,必是老宅。現在老宅子已經被拆的差不多了,幸運的是曾經包含了深厚曆史底蘊的老槐樹還沒有被滅門,仍舊頑強的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裏生長。不管人類曆史是怎樣的風雲變幻,他已久是冷眼見證。看看今天海澱鎮上遺留的老槐樹吧,也算是個紀念。本人目測,以下照片中的古槐,樹齡均在200年以上。

(1)老虎洞的國槐,位於四環路北邊綠化帶中。

(2)老虎洞的一棵棗樹,想來這裏原應是一個院落

。(3)老虎洞的兩棵古槐 位於四環路公交站邊上

(4)天創大廈北側國槐

 

來到薩利宅院,本來另有文章細說端詳,此處不必費筆墨。但是看到一塊指示牌後,不免要再多寫兩句。

這裏有三個地名,一是丹棱街。其名稱源於暢春園前麵的丹棱沜(音:畔),丹棱沜現已無存。現在的丹棱街,距離當年的丹棱沜有一公裏。

二是彩和坊,以前曾經以為是柴火房的雅稱,後來才知道,應是劉家的貨房,就是倉庫。貨房無存,留下三處遺跡,在路的兩邊:李蓮英宅院、薩利宅院、佰王園。

三是善緣街。在網上搜了一下海澱的老照片,發現此處應有一座橋,稱為善緣橋,估計路名來源於此。

 

(6)彩和坊西小街和彩和坊路交叉口,向北拍攝,可見路兩邊各有一株槐樹

(7)彩和坊路11號前,兩株國槐

(8)李蓮英宅院西側古樹(未辨明樹種),應為李蓮英宅院之物。原來的宅院很大,現在留下的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小部分。


(9)彩和坊西小街路口的兩顆槐樹

槐樹



(10)禮親王花園東朝房古槐 ,蘇州街西側(樹下路邊是一排飯館)

曾經的禮親王花園  樂家花園 ,今天的白家大院餐館

(11)港溝街的古槐,看其位置,應在禮親王花園北門。古槐軒茶藝館(港溝,古稱蔣溝)

(12)紫金長河南門路南,港溝街,古柳,古槐

(13)蘇州街的最北端,也可能是槐樹街的最西端,兩株古槐,其中一株,與一棵棗樹共生,可能是古人的吉祥寓意,“棗槐早懷(孕)”吧。

(14)觀音閣,海澱鎮的起源,這一帶最老的廟宇。現在已經是現代化的高檔住宅小區,紫金長河。在院子裏走了兩圈,竟然一棵古樹也沒有找到,悵然。據說在當地搞拆房子的工人是住在觀音閣的,最後,連觀音閣也拆了。(對比一下新舊照片吧)

有人說:中關村廣場建設了,老海澱鎮消失了。確實,隨著中關村廣場的建設,曾經是北京西郊著名古鎮的海澱鎮,從地圖上消失了。在一定意義上,海澱區的這個行政區名稱的稱謂,也已失去了曆史依托,“海澱”這個曾經十分響亮的地域名詞的曆史意義,正在漸漸地模糊;一段厚重的地域曆史的延續,正在變的艱難。其實曆史是無法割斷的,隻是該以一種什麽樣的形式延續。中關村廣場是否可看作是老海澱鎮的另一種形式延續?老海澱鎮存留的那些微的曆史痕跡,是否可以還能將曆史串聯起來?

照片拍攝於2000年,大興土木中的中關村西區,消失的海澱鎮。照片上大土堆邊上的兩棵樹,不知尚在否?

 

八十年代末,來到北京求學,白頤路上的鑽天楊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還有那做小小的石橋——白石橋。可惜已經都不在了。是他們毀的東西太多了,還是我老了,開始懷舊了?

那座有740年曆史的古鎮被挖成了今天的中關村

 

海澱鎮生卒年:約公元1260年—公元2000年,計740年。

海澱火神廟位於北京大學西南角牆外,大殿前三棵古樹,一槐一柏一柳樹,均有百年齡,向東南略略傾斜著,這便是百年來被冬天西北風狂虐的結果。火神廟歸屬北大管理,租給“大明眼鏡店”當營業用房。

2001年北大為擴建暢春園學生宿舍區,把一直歪斜著戳在簍鬥橋邊的“暢春園東北界”界碑移走了,不知實情的曆史地理學泰鬥侯仁之先生著急上火,緊忙打電話詢問負責學校後勤建設的副校長,副校長答複說,界碑移到火神廟裏保護起來了。侯先生這才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暢春園界碑”在某種程度上是北京西北郊“三山五園”的代表性文物。這個事件讓我了解的是,北京大學對海澱鎮最後的文物遺存——火神廟,行使管理並維護的責任。它的位置為我們標注了有740年曆史的海澱古鎮南北分界線,也是親曆海澱鎮徹底消亡的曆史見證者。

所謂海澱鎮740年曆史,是從元初王惲的《中堂紀事》起算,其載:元世祖忽必烈“中統元年赴開平,三月五日發燕京,宿通玄北廓,六日午憩海店”。若從中統元年(1260)算起,終結於2000年初中關村西區的崛起,恰為740年。它始於農耕聚落,小手工小商業隻為自給自足形成集鎮,明清後期為西郊皇家苑囿貴族園林提供勞務、物資供應。海澱鎮的基本架構就是胡同加寺廟,濃濃的市井,靜靜的梵修。它的範圍西至萬泉河路,東至黃莊中關村大街,北至北四環路,南至海澱南路這個區域內。

但這隻是所謂的“南海澱”。“北海澱”應從四環路向北,涵蓋北大燕園,直抵圓明園。隻不過明清兩朝,皇家苑囿和貴族別墅占地瓜分完畢了北海澱,近現代燕京大學和繼而進駐的北京大學占地建樓,北海澱已從地名標誌上消失。而南海澱是草根市民生活聚居地,韌性十足地走過幾朝幾代740年,最終終結於中關村西區的崛起。

80年代我有幸在燕園讀書四年,對海澱鎮的樣貌有整體認識。那時有一道小南門在北大校園南院牆的西南處,從這個門出來過海澱路便是進入海澱鎮了。我們一般進一條叫“軍機處”的短胡同,向南不遠便是一條相對寬一些的東西走向的叫“老虎洞”的大胡同,兩側便是店鋪林立。老虎洞在清朝是傳統的商號聚集的地方,因胡同口有石雕老虎而得名。因為這裏距離王公貴族們居住的北海澱更近。再下去,還有一條叫西大街的便是海澱鎮的主商業街了。

今天回憶,我對海澱鎮的清晰記憶並不多了,腦海裏浮現的就是灰蒙蒙陳舊的房舍街道,地上的灰土總是掃不幹淨的樣子,房屋灰磚灰瓦,有些店鋪還使用木柵門板,打烊後把這些門板上齊,功能像今天商鋪放下的鐵閘門。木板大多紅漆脫落不知來自什麽年代。這裏因為依傍著北大,每逢周末也是滿坑滿穀的年輕學生,買東西的,租圖書的,談戀愛閑逛的,沒事幹的就叫“吃飽了撐的散德行”。年輕人歡聲笑語,活力四射,有點像今天的中關村早年版。出了校園這裏便是商業花花世界,雖然大多時候我們隻是瞎逛不買,因為窮,兜裏無錢,看著商鋪或擺上街的各式漂亮衣服精神去享受。上大學的日常支出基本靠那十幾二十塊的助學金,除了吃飯再買幾本便宜書就不剩什麽了。

海澱鎮北老虎洞沿海澱路有一家國營的“長征食堂”,是當年的高檔餐廳。能經常出入此地的人在我們眼裏簡直是富得流油!後期食堂還增添有烤鴨,專設外賣窗口天天饞人玩。我們班組織一幹同學咋咋呼呼進去吃豆腐腦,出門便成立了一個叫“長征食堂豆腐腦協會”的組織,並設會長副會長若幹,把豆腐腦吹得天花亂墜,成為青春記憶裏的珍饈美味。可豆腐腦離烤鴨的距離實在差著若幹票子呢。而當年有錢同學則以“長征食堂”的溜肝尖美饌顯擺招恨,豆腐腦與溜肝尖便是著名的貧富差距分水標誌菜!

除了西大街及延續下去的南大街是海澱鎮主要商業大街,有各種買賣小鋪和一家大型國營海澱百貨商店。這條主要街道兩側有眾多的胡同入口,走進去就是迷宮似的繞來繞去的小胡同。

從海澱胡同、地名名稱看,因其曆史地理的精彩可做如下分類:

一是因有沼澤地帶的地理特征,如大泡子、南海澱、北海澱、西上坡、下窪子、龍鳳橋西岔、泄水湖、大坑沿、大河莊、銀絲溝、港溝;

二是以街巷方位和功能命名,如雙橋東、後馬路、三角地、西柵欄、西大街、果子市、墨蟠居(以大石磨盤著稱)、南柵欄、南大街、南小街;

三是以廟宇命名,如娘娘廟、觀音閣、蘇公家廟;

四是純粹的吉祥寓意,如金龍館、辛莊、前辛莊、永辛莊、善緣橋、太平院、太平莊;

五是以清代軍機處“外值廬”地點命名,如軍機處胡同;

六是以有水井而命名,有雙井、楊家井、大井、前官園、後官園;

七是與皇室活動相關,如彩和坊、香廠子胡同、禦馬廄(海澱基督教堂所在地)、燈籠庫、菜庫、買賣街、蘇州街、碓房居、官用冰窖;

八是表彰婦女貞孝名節,如賢孝牌;

九是以動物名義而起,如老虎洞(因老虎石雕得名)、鶯房、南羊圈、北羊圈、獸醫樁、驢市口;

十是以標誌性樹木起名,如榆樹林、槐樹街、桃林。

如此豐富多彩的地名,便是活色生香的生活寫照,而在此起居的人們也是你來我往,此生彼滅,煙火相續。略提幾個故事令人感歎滄桑。

彩和坊曾有清末大太監李蓮英的住宅,確切說是他弟弟李蓮源所用,大宅子按照皇家工程做法,多進四合院,設計獨特,建築講究,是海澱鎮少有的四合院精品。這堂院落今天尚存,後世多有修繕、維護,保存完好,算是老鎮遺存的翻新版,目前被一家叫“潮江春”的酒樓經營著,位於彩和坊路24號。李蓮英在海澱有三處宅園,碓房居一座,彩和坊一座,軍機處一座。他死後停靈在碓房居宅中。

楊家井胡同有那位圓明園“堂吉訶德”燕桂的宅邸(他的故事我在《北大南門外,有一條穿越曆史的神秘通道》裏提及)。燕家原本開木材廠,為圓明園等皇家園林供貨而發了大財,所以和著名的明清皇家園林建築營造師——“樣式雷”家族聯姻,但因為“庚申之變”,火燒圓明園殃及海澱,全家盡歿,原本算得上海澱鎮的精品宅邸也就凋零無存了。類似情況還有太平院胡同西院的僧格林沁府邸,僧王過世也沒有後人打理而日漸破落,民國後期賣給當時的京城富豪同仁堂樂家。解放後由學校修繕使用,如彩和坊小學。

而槐樹街1號便是燕桂丈人,當時的大國工匠“樣式雷”家族宅邸,“樣式雷”家族來自江西,幾代為皇室建築設計的總設計,涉及北京故宮、三海、圓明園、頤和園、靜宜園、承德避暑山莊、清東陵和西陵等重要工程。這處宅邸是匠師們為自家設計的,匠心獨具,裝潢精美,算是當時中國頂級建築師為自家精心打造的好宅子。

雷宅占地廣闊,南北寬五六十米,東西長一百二三十米,分中東西三路。中路為三進院落,前院為門房和書房,有一旁院為車馬房;中院為主人居住,正房和東西廂房及耳房;後院為佛堂和廚房。西路有四合院一座,房間若幹遊廊貫通且靠北牆還建有麵向老虎洞胡同的幾間鋪麵。東路北側開大北門配有小花園一座。雷氏家族沒少從皇家工程中獲取利潤。但火燒圓明園後他家生意式微,後來宅邸轉給一盛姓太監,由其養子居住。

1948年冬,盛家養子夫婦棄屋而去,這裏便成了共產黨東北野戰軍41軍司令部。1949年1月,前北平市長何思源帶領一個11人的“北平各界人士代表團”來此拜見軍方。

“樣式雷”家槐樹街1號是曆經200年的大宅子,其基址在今天四環路主路下,他家南北寬五六十米正好就是今天這條主路的寬度。在原先叫“第三極”圖書大廈如今叫“中國技術交易大廈”北側。什麽叫榮華富貴庭院深深,今天不過是眾車駛過,一縷塵煙。

今天“八一”中學所在地過去被叫做“黑燈影”,原因是這裏原有一座大墳頭,石頭壘砌,環繞鬆柏數十棵。據傳這是元朝大臣賀登溋的墳墓,到民國時樹木被伐,墳地被平,成了窮人的亂墳崗子。而“黑燈影”大概是賀登溋諧音而來。與“黑燈影”近鄰的是“燈籠庫”“港溝”,則是富家大宅王爺府邸,兩廂輝映,相互嚇唬。據清震鈞《天咫偶聞》一書雲:“舊日士大夫居第,多在燈籠庫一帶,朱門碧瓦,累株連甍,與城中無異。”

港溝胡同位於大河莊胡同南側,燈籠庫胡同北側。胡同為東西走向,胡同西口為萬泉河。臨水望山,風景最美。清以後便有王公大臣在此建造郊區別墅。現存的隻有禮親王花園,這確實是清宗室鐵帽子王之首——禮親王代善後人的宅邸花園,即今天門口總站著行禮請安的小哥,請客人進門吃飯的“白家大院”。但民國初年,禮王家後人已將其抵債給了同仁堂老板樂氏家族。那時候的樂家比皇室都有錢,皇室欠他家的藥錢都被一筆勾銷過。所以這座花園確切說應叫“樂家花園”,因為同仁堂樂家的事跡被編成一部電視劇——“大宅門”,裏麵假托樂家為白家,所以飯店又把電視劇“白家”移植到“樂家”的花園上了,叫“白家大院食府”。

而港溝、大河莊胡同西部是萬泉河及所謂“菱角泡子”,或者叫“大泡子”,這些便是傳說中海澱起源——“丹棱沜”到明清以後的體現,原來這裏是湖泊窪地的濕地區,有所謂“萬泉”,泉眼密布,今天仍有地名萬泉莊。隨著水源出水量的減少,人們圩田造地,排水填溝,這一海澱鎮最正根兒的發源地便成了居民區。80年代,更是對萬泉河進行大麵積填埋建起了一排高大居民樓——稻香園小區,這個小區便獨占了海澱鎮地理發源的鼇頭。

我所認識的80年代的海澱鎮還基本保持上述格局,眾多胡同圍拱著一條主要商業街,居住密度較高。那些小小鋪麵的招牌,有很多是我們法律係李誌敏老師題寫的,甭管鋪麵買賣多小,店麵寒酸,但李老師都是認真寫下雅號並署上自己名字,高雅的文化氣氛撲麵而來。學生們一般徜徉在西大街,百貨商店買點日用生活品,國營商店態度也好差。

 

一件事印象深刻,那時去“海澱百貨商店”(今天的“華奧大廈”)記得買過一雙雨鞋,黑色的樣子蠢蠢的,沒有其他顏色可挑,買時隻試了右腳,結果回來發現兩隻鞋全是右腳的,回去退,售貨員一臉的難看仿佛這是我的錯,而且她不能給我找其他的一隻左腳給我,因為給了我,其他的鞋又都成右腳的了。反正氣得我忘記是怎麽解決的了,又不會吵架,而且那個年代吵架也不解決問題。

出了百貨店自己恨恨地在西大街一家二樓的咖啡座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速溶咖啡安慰自己,一撇窗下見到我們某位80級圖書館係的學姐飄然而過,在我眼中她是校花級的人物,麵若雲霞,眸若秋水。她一個人悠悠走著,感覺整個西大街變得好異樣,放仙光,街上的男孩子齊刷刷行注目禮,真是好讚。我這落魄的連買雙雨鞋都不順的人,因為學姐飄過而心情轉好,這就是海澱鎮給我生命裏某個有亮色的定格。

 

 

今天我再回到的西大街,已改名為“中關村創業大街”,滿街都是踅摸各種神奇機會的人,尋求創投資金的人,每個人都兜裏揣著研發的app和各種異想天開的創意。原來那家咖啡座的位置基本上就是有個叫“三大不六咖啡”的位置,年輕人會在這裏排隊到街上,等候那些思路怪異的蛇精病天使投資人接見。好吧,這裏應該找不出一個會為買一順邊雨鞋而精神萎靡的年輕人吧。

1999年,海澱區計劃利用“中關村”的品牌效應,決定將海澱古鎮刨地N丈整體挖掉清除,建成嶄新的現代化辦公科研新區——中關村西區。侯仁之先生得知這一消息一定內心煎熬,畢竟,這是他與之生命交融70年的古鎮,彼此交互見證。古鎮將在他眼前被徹底拆除、抹掉,而構建出嶄新的中關村西區,將與這個世界上任何的現代化街區不出兩樣,披著高大玻璃幕牆外衣的鋼筋水泥龐大建築,以一吞百,一座樓宇的龐大體量橫掃一片曲折的胡同與宅院,以及夏日的柳蔭與蟬鳴。

於是,侯先生寫出了他晚年的重要論文《海澱鎮與北京城——曆史發展過程中的地理關係與文化發展》,以期向後人講述曾經的海澱是怎樣的海澱,希冀消逝的海澱不被後世遺忘,希望海澱鎮上獨具特色的自然景觀能夠在西區建設中得到繼承和發展,他更期盼著海澱曆史文化精神承傳下去。

但精神傳承談何容易?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十多年後人們再看海澱,所謂的“中關村西區”與任何地方的開發區、科技園一樣,就是一係列的玻璃幕牆現代建築,陽光照射二次反光,映在樓體上的天空陰晴不定,如同毫無主見的麵孔,如此千篇一律的現代建築群在今天世界上任何大城市隨處可見。而那個獨一無二的古鎮,如飄灑的一地落葉,被收集,運走、埋葬,再如何的歲月靜好也是奢談與雅趣——往事隻剩回味。

被侯先生愛人般眷戀著的海澱鎮,用他的觀點簡單概括:它是古鎮,因為坐落於“海澱台地”而吸引人們來此聚落,目的是開發“巴溝低地”,排水造田,耕織畜牧。因其地勢東高西低,由於近現代不斷的修路建屋,這個差異模糊了,但即便民國期間來西郊遊玩的人們都會發現,自中關村向海澱方向騎車由高到低非常明顯,到了海澱鎮萬泉河沿線向西望去便是明顯的窪地地貌,遠山近水,田畦如織,柳樹如浪,一派綺麗風光。

“海澱台地”就是自白石橋向北到北大南院牆,向西到海澱及萬泉莊一線的高地,這個台地是古永定河衝刷隆起的堆積。而界限之西北事實上是古運河河道,是低地,侯仁之先生命名的“巴溝低地”。正是由於這“台地”“低地”的美妙搭配,且元朝的大都城設址較金中都北上,從原廣安門一帶移至三海一帶(今北海),人們也隨之北遷。“巴溝低地”雖然是古河道,低窪而多湖泊但可以通過人們排水改造成為良田沃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水草豐美也為畜牧提供了天然條件,如六郎莊原名“牛欄莊”,即是台地農民把牲畜放諸低地飼養而得名。

明清後這一帶形成自然村落聚居,而貴族們也發現京城的西北是建造別墅的上風上水,於是蜂擁而至,如明朝萬曆國戚李偉的清華園、米萬鍾的勺園,到清朝更是三山五園地大規模開建。這下商機來了,為皇家苑囿貴族別墅提供各種勞務及材料供給的商家店鋪有了發展的生計,海澱鎮逐步形成,不僅僅是農業勞動獲取農副產品,各種工藝匠人商賈販夫應運而生。

直到民國,一出西直門,抬眼便是西山,就算是進入郊區農村,從很多文字記錄可知,西直門外便是鄉下。宗璞《南渡記》裏寫道:“出西直門經過路旁一些低矮的民房便是田野,青紗帳初起,遠望綠色一片,西山在熾熱的陽光下太過分明,幾乎又消失在陽光中。”可見那個清貧的社會卻有淡淡的自在與透明。而西直門到海澱大約也是十華裏的路程,好在清室因為自家的便利,如出遊度假,從玉泉山補給用水,修了一條相對平整的禦道,通抵頤和園等地,作為承擔著為三山五園提供一定服務的海澱鎮便也在禦道之側,享受了交通的便利。

海澱鎮作為京西重鎮人民聚集商業活動的繁榮程度可從其坐落的寺廟見得一班。那時候的民眾除了日落日息的周而複始生活,他們的精神苦悶命運思索總是會找到宗教的寄托渠道,這個鎮子有大小寺廟數十座,基本上為民眾或商家募集所建。

海澱鎮的邊界四至恰恰是四座標誌性的寺廟:

東界寺廟,為今天中關村西區的最東沿,新中關大廈東北側家樂福之南出口的“雙關帝廟”,其實它是原來所謂“雙關帝廟”中的東側關帝廟。在2000年開發中關村西區時此廟已年久失修,破爛不堪,當時拆除後重新建起的,請注意,這次重建除卻在原址,規格式樣完全改變,沒有老廟的影子。現關帝廟名為“慧聰書院”,與關帝信仰無關,僅供當今社會的聰明精英在此辯經論道,討論資產增值、翻番之道。門前簡介說:“書院以強企為本,商學共榮,專事股權共享製度的研究。”廟之西側立一方石碑,上方為一書卷石雕,下麵書寫:“耕者有其田,商者有其股。”完全與一座古文物好不搭界,不倫不類,且它不對普通公眾開放,隻為精英宣揚發財致富之道。

為何叫“雙關帝廟”?史載此地原有兩座並列關帝廟,格局形製相同,給人以合二而一的感覺,故稱“雙關帝廟”。又因古代凡關帝廟前必立一根旗杆,以為標誌,所以又叫“雙旗杆老爺廟”。民間有“老爺廟的旗杆一獨一挺”的歇後語,可證此說。這座東關帝廟始建於明代,康熙四十九年翻修,康熙五十二年皇帝六十大壽的“仁廟萬壽”慶典時,此廟值此禦道之側,也是彩棚旗幡亮麗多彩,香火大旺。寺院坐北朝南,四合布局,山門殿三楹,原供有關公座像,廟內現存古樹一株,挖西區大坑的照片上可見此樹其雖老彌堅的樣子。

1928年北平市特別政府社會局廟宇登記時,該廟屬私產,麵積3畝左右,房屋計22間,廟內法物有木像一尊,泥像四尊,鐵掛鍾一口,鐵磬兩口,供桌兩張,大小佛龕六個。1947年國民黨北平市政府民政局對寺廟登記時,東關帝廟仍為私產,主持僧為覺生。而西側關帝廟早已無存。當年它與東側關帝廟的區別在於,殿中供奉的是關公手捧春秋一書的站像,栩栩如生,威風凜凜,其站像是文關公。而東關帝廟是坐像武關公。想必當年的人民兩廟關公一同拜下去,有文韜武略美好祈願。

西界寺廟,為“雙橋老爺廟”,位於海澱鎮西通往六郎莊路的路口處,為京西海澱名刹,始建於明代萬曆年間,這座廟很有來頭,是得了宮中認可的,所以大號叫“賜建護國保安關帝廟”。

此廟可稱為風水上佳:背靠繁華的市井而麵朝“巴溝低地”田園風光,山門前有平板古石橋兩座,日夜流水淙淙,香火易盛又不失道人清淨。因廟中關公像紅臉,赤兔泥馬,朱砂色彩畫紅土粉壁圍牆,夕陽遠去,餘暉映照紅牆稻浪,好一番歲月靜好,所以它也有“紅廟”之稱。自萬曆開山至清代乾隆、同治、光緒年間均有修葺。1928年、1936年及1947年北平社會調查局均對此廟有登記,可見香火梵修始終平穩。

此廟占地約3畝左右,有樹眾多,寺院坐北朝南,山門殿三楹歇山頂,中間石拱券門,明堂門額上嵌有“賜建護國保安關帝廟”,楷書石匾,光緒年款。前臨大路,影壁南嵌“亙古一人”,北嵌“綠龍抱佛”,為琉璃飾件。北大殿三楹,帶耳房前出廊。東西耳房天井處各有隨牆門可通跨院,跨院內有菜地、平房。大殿明堂有石基座,上置大木龕,龕中供泥塑關公像,左侍關平,右侍周倉,前左有泥塑赤兔馬,據說是出自名家的雕塑珍品,而廊前有鑄鐵青龍偃月刀一把,重82斤,為明代遺物,甚為珍貴,可惜於1958年大煉鋼鐵時被毀為爐渣。西配殿主供魯班,稱“魯班殿”。魯班像由圓明園工匠集資敬塑。東配殿則是停靈之所,專門收容客死海澱的異鄉人屍骨,說是“暫厝”,擇機還鄉,誰知道能否魂歸故裏?彼時寺院也酌其能力擔當某種程度的社會公益與慈善事業。

1947年官方的登記內容簡單,有“主持僧為寶明”之記。解放初,這裏發生了一件大事,有山東政府派人抓走了老爺廟僧人,說此人俗名叫王殿甲,多年前在山東老家有命案在身,但隱身老爺廟多年,現在家鄉人揭發便被捉去。誰知此人在回籍途中,竟然吞金自盡。這個王殿甲與寶明是否同為一人不得而知,但王殿甲被抓後,這間小廟便被收繳充公。王殿甲用後半生的出家修行為善,也沒有完成冉阿讓式的贖罪。後來這裏就一直作為六郎莊養鴨廠,直至上世紀70年代。

南界寺廟,為“倒座觀音堂”,俗稱“倒座廟”,位置在海澱南路和蘇州街路口處,坐南朝北,原廟麵闊三間二層樓閣式建築,另有東西配殿各三間,樓閣式建築和裏麵木質的千手觀音極具曆史與藝術價值,且建在路中,是京城少見的當街廟,曾是海澱街景一大特色可惜有。1988年拓寬馬路徹底拆除。

北界寺廟,為今天碩果僅存的北京大學西南角之火神廟。為什麽它是唯一?因為黃莊雙關帝廟是徹底拆除重建的,裏外裏的新東西,而現存火神廟建築則是它原有的後殿,加固、整修、粉飾。它位於海澱西柵欄外,清梵寺之北,明代古刹。但所謂明代遺跡已無尋。廟內現有兩通石碑,一通為清代乾隆五十九年火神廟碑,另一通,實在是刻錄漶漫不清無法辨識,有人說是天仙廟那通隆慶石碑,但無法證實。據侯仁之先生很確定地表示,天仙廟那通明碑毀於文革。但這通石碑的漶漫程度倒是真令人想到明朝,需要專門人士予以考證。

北大學生宿舍樓43號樓緊挨著火神廟,我們畢業那年著過一次火,有同學說是不是怠慢了隔壁的火神真君啊?火神廟主供本尊是祝融火神君,他是長期以來被廣泛祭祀的火神。《晉書》有記載:帝高陽之子重黎為“夏官祝融”。祝融以火施化,號赤帝,後尊為火神、水火之神、南海神,雖然燧人氏鑽木取火但真正可以管理火,運用火,控製火的真人是祝融。而祝融豐美的形象還在於他也是一位音樂家,可以在高山之巔奏起動人心魄的樂曲,融化百姓之心,激發光明美好的生活欲念。故祝融也被尊稱為火德真君。其廟正名“火德炎君廟”。

清朝自暢春園開山而後隨著“三山五園”的建設,海澱鎮逐步成為商業集鎮,有商號百餘家,而彼時房屋多係木結構,常有火災之虞,於是人們於鎮北建火神廟一座。現有清碑上記載:“祠眾善人等芳名開列於左:……天福寺局,全盛印局,隆元印局,興福煤廠,內監王玉平,內監馬朝鳳,豐益倉等,三益號,源順號,公順號,太和號,元增店,日升號,廣盛局,億順局,隆和號,永泰號,東升樓合興號。”由此可見火神廟係當年合鎮紳商集資修建之公產。

火神廟的基本檔案比較清晰。1928年北平市特別政府社會局廟宇檔案記載:火神廟東西長八丈五尺,南北四丈五尺,有房屋十七間,勾結搭六間,廊子十八間,戲台一座。廟內法物:佛像六尊,站童八位,小神像二十七位,掛鍾一口,鐵磬一口,鐵鼎爐一個,供桌三張,水井一眼,已辟為海澱水會及北平總商會海澱鎮分會事務所辦公地。其後1936年檔案登記大致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這裏有戲台一座,說明民國期間這裏也是海澱鎮文化娛樂活動的一個場所。

1954年修海澱路時,廟之南部小戲台及房屋被拆毀,僅存北殿三楹殿,硬山式挑大脊,磚雕火焰文,正中嵌有雕磚“國泰民安”及臥碑二通。三間房屋和璽彩繪,坐北朝南。建國後歸海澱供銷社使用。這便是我們今天看到的由北京大學管理,“大明眼鏡店”使用的火神廟後殿(也稱北殿)的情況,曆經建國後各種文物破壞運動,隻因為它作為海澱供銷社職工宿舍而得以保全。

可見,海澱鎮的四至廟供奉的都是和這個煙火噪雜的市井生活息息相關的神祇,有實用性。關公信仰某種程度是儒家文化在民間宗教精神秩序上的體現,一個社會精神核心的價值觀,君臣百姓似乎在關公這裏找到了社會存在價值的共同點,“仁義禮智信”教化的具象體現。觀音、娘娘則是百姓生活切身問題的解決途徑,諸如生育、疾病、普世與個體平安等等。火神廟則比財神廟更為實用於危機解決,商賈尚可以苦心經營孜孜牟利,但一個沒有現代消防體係的煙火聚落保不齊的火燒連營,那就供上祝融君祈求遠離火患,也是一個警醒眾人小心火燭的教育場所。

除此,隱藏於鎮子裏的寺院還有很多,有些甚至是官方記載的名寺,如在今天找到蘇州街西大河莊園小區裏的老槐樹就屬於《日下舊聞考》所錄“白衣觀音庵”,明萬曆年建。北京大學32樓原址為“天仙廟”,明隆慶年建。“永通寺”,位於原太平莊胡同七一棉紡廠,今天海澱中街至海澱東三街之間“巴比倫時尚酒店”的位置,明嘉靖年建。“清梵寺”,緊鄰火神廟,大致在今天海澱橋的位置,清朝時恭奉雍正、乾隆手書門額。

林林總總大廟小寺,堙沒在海澱鎮日出日落的生活裏,也是海澱鎮人民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幾百年來他們追求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優渥無憂,一如今天的我們,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還有宗教建立起的精神生活秩序,而我們已打破這一共識,每個人都追求做更聰明的生活贏家,喜歡琳琅滿目的物質,新奇的東西,和時時關照的與周圍人的比較分別。我們的時代是狂放而嘶鳴的時代,精神信仰無需安放的時代,我們停不下來,我們拋棄一切信仰(除非信仰為我所用),獨尊自己,唯信自己,衝著物質文明無限度膨脹的未來狂奔而去。

所有一切如夢幻泡影,隨著2000年中關村西區破土動工,轟隆隆鏟車上陣像挖一隻大西瓜的瓤子,一勺勺,把整個海澱鎮掘地N多丈,從根兒上刨了個大地真幹淨。於我,隻是那點寒酸的大學灰蒙往事,一順邊的黑雨鞋。於那些從胡同裏收集到樓房裏的人,他們或許唏噓的還有其他,但唏噓隻是暫時的,畢竟,海澱鎮的舊歲月是落後的,而落後是可恥的。我們不反對毀掉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更現代化的新世界,但我們不要毀掉或者忘記那些承載先人歎息與腳印的曆史,那是因為古樸、簡單、貧窮和純淨而拉扯出來的一段悠長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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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8)
評論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清漪園' 的評論 : 多謝珊瑚曆史好帖!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林海平兔' 的評論 :
平兔最熟悉了。
海澱醫院,海澱菜市場,長征食堂,新華書店,照相館,百貨商場,還有大冰窖,
長河、六郞莊,八一學校,火神廟,老虎洞,還有常去買山楂丸的中藥店...,現在站在那四平八直的大路上,一切全變了。
林海平兔 回複 悄悄話
恍如隔世。。。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燧人氏' 的評論 :
我表弟也是既是八一又是清華。現在清華退休了。
燧人氏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掛甲屯' 的評論 : 校友,我是無二的
燧人氏 回複 悄悄話 引起濃濃的鄉情,尤其是長征食堂的照片。可惜“卒於2000年。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80/90年代我在海澱,就熟悉街麵的主要街道,2019年底回去,根本看不出了,沒一個認識的,除了國家圖書館:)真out了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清漪園' 的評論 :
回複 '清漪園' 的評論 :
可惜,我們熟悉的海澱鎮消失了。
這篇文是轉載“北京酒店達人”的,不是我寫的。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我童年的很多回憶都是跟海澱鎮相連的,我的發小們還在時不時地給我轉些海澱鎮的老照片。您的這篇大作定會引發文學城中不少網友的思鄉之情。二十幾年前我回國,在長征食堂吃的最後一頓飯就是烤鴨,味道還行。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深海淺灘' 的評論 :
俺小時候,和老爸去長河,過六郎莊,買過剛踩出來的荸薺,一毛錢一筐;還有剝好的田雞,一串五,六個。老爸誇他們,他們說:下學期的學雜費有了。
深海淺灘 回複 悄悄話 秋天的六郎莊,風過稻田千重浪。河渠裏撈出的小蝦,一塊錢一小堆,買回家油炸,香。全消失得幹幹淨淨了。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掛甲屯' 的評論 :
您似乎還年輕些,大概已經沒有那個大冰窖了。離32路中關村站不遠。
掛甲屯 回複 悄悄話 我就是八一畢業的,大學去了清華,北大離家太近了。
掛甲屯 回複 悄悄話 我生在海澱鎮,來美之前在那生活了30年。熟悉文中的每一條街道,我家就在海澱西大街。現在回去既高興又悲哀,舊貌隻留在記憶裏了。
BeijingGirl1 回複 悄悄話 白家大院
BeijingGirl1 回複 悄悄話 好有曆史感的貼。收藏了。 現在每次回去, 海澱(哈哈,海甸)都會去的,那裏的書店要逛,百家大院也去吃過。但變化太大了,老民宅老街道都看不見了。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可能成功的P' 的評論 :
菜不錯,服務也取巧。服務員裝扮成丫環,格格。那年給我媽媽過生日,她們就稱俺家老太太“老佛爺”
可能成功的P 回複 悄悄話 看著好親切!白家大院兒菜還不錯。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