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那些字畫和房產
2020年5月2日 第二十五期(父親的那些字畫和房產)
朋友們好,我是李南央,現在是北京時間2020年5月2日,是我連播《我有這樣一個繼母》的第二十五期。上個周末講到張玉珍在她養女女兒的婚禮當天,為了齊白石的一幅畫大鬧了一場,今天就接著將“父親的那些字畫和房產”一章唸完。
2019年父親去世後,上海的徐躍造訪我家。聊天中談到一次他去看我父親,老頭子向他詢問王申生,說:申生多年不來看我了。說自己當年曾托他在上海賣過畫,其中一張齊白石的畫張阿姨堅持認為是南央同申生合謀換成假的了。徐躍對我說,他當然對我的人品不懷疑,但是對王申生不敢確定。我告訴他:我對申生絕不懷疑。送徐躍走後,我立即到工作室檢索出父親的兩則日記,給他發了電郵。現將這封電郵和所附兩則日記錄在這裏,還申生一個清白。
徐躍,
附件是兩則日記。關於齊白石畫的前後隻隔一天。可以說明那時我爸不相信齊白石的畫是假的,並有旁人看了,證明拿回來的還是真畫。
另一則日記是關於張玉珍先讓我爸相信我將畫偷走,後證明是她將我爸的畫據為己有,並在我爸生前就要賣出。
我雖然對王申生在我爸生前就幫助張玉珍賣畫非常有意見,而且在電話裏不客氣地指責過他,但是我相信申生不會幹那種換畫的事情,他對我爸的感情是真誠的,他跟其他所有人不同,他跟我爸的友誼是我爸落難時就開始的,這點我堅信不疑。如果再有人提起此事,請一定告知我的看法(當然我不一定能夠說服你,但是至少請告訴懷疑申生的人,李南央不懷疑王申生)。
南央 2019.7.16
附件
2006年1月10日(星期二)
申生妹夫範偉民來,將六件畫帶回。對齊白石的鬆鷹,朵雲軒抱懷疑,對齊畫上海不如北京熟練也。玉珍也就放心了。*
* 這六件畫何時由申生拿到上海去賣,父親日記中沒有明確記述,2005年10月3日有記“上午申生從上海來,落實我的幾幅有名字畫,並為我整理部分字畫(前次研究過一幅石溪山水為偽作),我也參加,許多字畫自己都忘記了。”應該就是那次帶走的吧。
2006年1月12日(星期四)
上午劉麒子來,他的所藏書畫(友人和名家贈送的)編稿,即將由文物出版社出版,特讓一觀。內中有我好幾副條幅。從五十年代起收藏(千幅以上)。於是將上海帶回的幾幅讓他鑒定,看法同我一致(李南央注:即“對齊畫上海不如北京熟悉”)。並讓細覽《餐菊廬畫冊》,十幅畫與齊白石題詩(各種字體),很是欣賞。答應如何介紹出版,我寫個小序。一直交談,觀賞到十一點半。
自1959年廬山會議後,父親落難二十年。經曆了老婆離婚,兒女劃清界限,開除黨籍,丟掉烏紗帽,坐牢軟禁,用父親自己的話:“六不怕唯頭尚在”。對於戴罪之身的李銳,我這個女兒為了爭取進步、為了入團,進入中學後不再給他寫信,劃清了界限。工農兵學員王申生在大別山中的磨子潭寫生,明明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政治罪犯”,卻毫無“階級立場” 與李銳一見如故。他給孤寂的父親帶去的溫暖我永遠感念。
2011年10月,我在上海出差,女兒、女婿和悌忠10月22日從美國直飛上海和我碰頭,在上海玩了幾天後去北京。23日,我們一起到申生的畫室做客。那次,我問了申生齊白石的畫到底是怎麽回事?
申生告訴我,畫是老頭子同他一起挑的,齊白石的鬆鷹圖是重頭,還有其他黃胄等人的幾幅。畫從我家拿出後就沒有離開過他,他親自帶去拍賣行的。沒想到拍賣行的鑒定師認為齊白石的畫不像真跡。他講了畫的來曆,說畫是五十年代毛澤東的秘書本人從榮寶齋購得的,不可能是偽作。但是鑒定師認為那時齊白石會讓家人作畫,自己僅隻落款。他當即決定其他的幾幅也不賣了,將全部畫當場收起。因自己一時沒有機會去北京,就請妹夫帶還給我父親了。此後一直安然無恙,2009年6月18日嚴培明在北京辦畫展時,他還陪父親和張阿姨去看了,張阿姨對他的態度沒有什麽改變(此事,李銳當日日記有記述)。大約一年多前,他在電視上看到一則新聞報道,齊白石的一幅鷹圖賣出一億元的高價。他很感慶幸:虧得那幅齊白石鬆鷹圖沒有以五百萬賣出,否則,張阿姨一定會怪他賣低了價錢。不久他到北京出差,打電話到家裏,張阿姨對他冷若冰霜,說:“你不用來看我們”。再後來,就是2011年6月12日那次,張阿姨在電話裏將他痛罵一頓。他才明白,原來張阿姨認為他偽造了一幅齊白石畫將真畫調了包。申生說:“我跟李老三十多年的友情……”忍不住地,淚水滾落了下來。
我將申生收錄在《敬祭李銳》中的文章《忘年交》的開篇錄於此處。在共產黨的統治下,人與人之間真摯的友誼和情感已成稀缺之物
李銳老的逝世消息有點像是等來的。自去年的網傳到今年二月十六日大限,他的頑強生命奇跡般地綻放了一個世紀後又活到了一百零二歲。一百歲的時候還在堅持遊泳。去年病危以後依然思維清晰敏談己見。凡所敬愛他的人都為他驕傲。但聽到他逝去的消息還是禁不住眼淚湧出地大哭了一場。
有位朋友告訴我:李銳去世後,張玉珍還拿了齊白石的畫去找杜導正,哭訴李南央將真畫換成了這張假的。杜老說:這件事你就不要再鬧了。
2018年4月父親入院後,我趕回國內,守在父親的床邊。小餘告訴我:“老太太曾經想把毛主席的那兩幅字賣了,被薛京攔下了。說中央有規定,毛澤東的字不能賣。”我對她說的將信將疑。父親離世前不久,我才錄入到下麵這則日記,知道毛澤東的兩幅字確已是張玉珍的收藏了。
2017年9月18日(星期一)
羅振羽來,告知有收藏家願出兩千萬收集我藏的毛字,玉珍將她收藏兩封字拿出來。下午其人來了,我講了兩幅手筆的來源(田家英自殺前全毀了)。
除了畫,張玉珍就是鬧父親的房產了。爺爺留下的平江祖屋,應該是奶奶在世時就捐給當地蓋學校了。所謂父親的房產,隻有唯一的一處:北京複外大街22號樓2門12號那個四室一廳的單元。一直到父親去世前,張玉珍對來訪的父親的親屬、父親的朋友、父親的崇拜者們……無休無止地訴說著李南央想占據這套房產。
一次回國,在客廳裏正跟父親聊天,進來了幾位普查戶口的街道辦事處幹部。父親向他們介紹:“我的女兒。”
其中一位立即說:“我看過您的那篇寫母親的文章。”然後說:“您的戶口還在家裏呀?”
我說:“怎麽會呢?我的戶口早就遷出了,出國前被吊銷了。”
那位幹事說:“您家戶口本上可寫著有個女兒呢。不是您是誰?”
父親說:“不會,不會。我家就住著老倆口。”
那位幹事十分堅決:“您的戶口是在這裏,這裏明明寫著‘女兒’嘛……”
說話間,張玉珍從她的臥室衝了過來,對父親說:“是小玲子,小玲子的戶口跟我們在一起。”
父親一臉惶惑:“她什麽時候跟我們住在一起了?”
我覺著父親要發脾氣,趕緊對那位幹部說:“那女兒是她的養女。”
那人長“噢……”一聲。
我曾對父親說過:東西都是你的,你愛給誰就給誰,幹嘛老讓我去說我不要?你立個遺囑:什麽都留給張玉珍和她的子女不就完了嗎?這樣事情要簡單得多啊!我還替父親起草過一份遺囑,他當時看過笑了笑,放進抽屜。現將父親的幾則日記錄在這裏,也為自己留個清白。
1997年4月22日(星期二)
上午因玉珍又談扯朱朱涉及玉潔之“野心”,還說我講過此樓居可讓小妹買下,引起大發脾氣,自擊耳光。憤傷之至,久久不能止息。
1997年4月25日(星期五)
下午玉珍、勝利去八寶山。晚上談開了,且說字畫等可以分一些與小妹。我同勝利單獨談了這次吵架原因。
1997年8月15日(星期五)
玉珍老提什麽 (原文此處空字——李南央注)(原住處)去的問題,又說什麽22樓讓小妹出錢買,真是莫須有事,使我大光其火。
1999年3月16日(星期二)
大胖看了小妹擬的“遺囑”稿,又改寫了一份,兩件都可留存玉珍處。
1999年8月29日(星期日)
由小妹建議,大胖起草的“遺囑”正式改出,唸給玉珍聽了,了卻一樁心病。
1999年8月30日(星期一)
玉珍血壓不穩,感覺不適。今天辦了一件大事,將“遺囑”按玉珍要求,正式寫出,由她保存。
2000年11月3日(星期五)
又扯起小妹過去事,牽涉房子(沒同我表示過),又因外人來看“中國家庭”,而埋怨生氣。我氣悶得很,終自掌兩頰,引起上門牙鬆疼。
2001年2月3日(星期六)
玉珍同我閑談到過去小Mei愛撒謊事,引起不和,還有房子事等。講完讓我知道,心情舒暢些。——李南央注:此句寫在紙頁上部空白處。
2001年4月15日(星期日)
同薛京談小趙事。玉珍談起為小妹準備房子事,頗起反感。於是將81年(?)小妹如何離開22樓事相告(薛說從日記見到)。“將來立好遺囑”。玉珍稍安也。
2001年7月9日(星期一)
玉珍又為房子“遺產”問題犯疑,引起不快,隻好寫個書麵留言。
2001年10月12日(星期五)
下午到西三環一公證處,同薛京、玉珍一道辦好現在住房的“遺產”手續,身後處理的“遺囑”也一並交存,並作好對話“錄音”。這樣就使玉珍完全安心下來。因為近年來老幹部群中,兒女們爭遺產之事甚多也。
我是在整理父親的日記時才知道,早在2001年父親就辦理了“遺囑”。既然這套房產已經有了公證,板上釘釘地留給了張玉珍,她為什麽要將我貪圖父親的房產一直說到父親離世呢?!父親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份遺囑的存在,讓我一次次地去向張玉珍表白:我什麽都不要;為什麽在張玉珍大肆汙蔑我的時候,不對她說:“你已經拿到遺囑,還要怎樣?”這是為什麽啊……
“父親的那些字畫和房產”就唸完了。我再給大家讀一位澳大利亞聽友寫給我的她家的故事吧。
自從開始收到南央播送的節目,這就成為了我每周末所盼望的事情之一。南央所講到的李銳老人在參加革命多年後對共產黨實質的認識和所公開的她的父親母親及後母和她自己的一些故事讓我更加確定了我自己先前的一些認識——中國共產黨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黑幫組織,從它成立那天起它就開始摧毀人類社會中的一切原有的社會秩序和自然社會中一些美好的東西;中國共產黨是一個五毒具全的黑色染缸,不管你原本什麽顏色,隻要你進來了就難免不被染色不被浸毒;中國共產黨還是一個大攪肉機,不管你是幹什麽的,親共的、反共的,當官的、老百姓,不知什麽時間什麽地點,你就可能被推到這個攪肉機中從精神到肉體上把你攪得粉碎。聽到南央講到的她的那位被革命洗腦走火入魔歇斯底裏心理變態的母親,和她那位自私狹隘粗爆惡毒沒有人性不擇手段的繼母,我心中產生出一種極大的厭惡:這些被共產黨大染缸的毒汁浸透的人,同時也在毒害著他們的子女親人和朋友,我自己父母的經曆及家庭的遭遇也驗證了這一點。
我的父親是一位30年代參加革命的老幹部,在戰爭年代和母親相識結為夫妻。49年共產黨掌權後他們相繼在一些單位擔任要職。59年反右時,母親因為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再加上她的出身,被打成了右派,降職降薪,下放勞動,一擼到底。父親經組織談話和母親離了婚。母親拖著帶病的身體,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離開了三代同堂有著九口之家的大家庭,來到了邊沿小城幹起了最基層的工作。離婚後的母親的生活可想而之,文革後當我再見到母親時(大約18年後)她對我說文革期間為避免再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她經常會在嘴巴裏含口水。母親的遭遇直接摧毀了這個家,受害最深的是離婚時跟隨母親下放的當年隻有7、8歲的哥哥。一個7、8歲的右派的兒子(昨天還是革命幹部的後代今天就變成了右派的兒子)在學校和社會上的遭遇可想而知。而生性敏感好強的他,在經曆了上學參軍多次打擊下竟得了精神分裂症,嚴重時他曾經步行幾十公裏扒著火車到處亂跑,使他還沒開始的人生一下子掉進了深淵。幾十年過去了,他的人生再也沒有開始過,而長期的藥物治療使我這位60多歲的哥哥如今看起來就像80多歲。
不要以為災難就是如此,對於我們來說這才剛剛開始。離婚後的父親再婚找了位在宣傳部門工作的老幹部,卻不曾想文革一開始就被打倒了。開除黨籍,監督勞動,還被剃了陰陽頭,爸爸的婚姻又受到了考驗。爸爸又離了婚。爸爸又結了婚,爸爸這回找的是位徹頭徹尾的無產階級:早年喪夫,家景一貧如洗,頂替亡夫的職位才得以工作,是那種被共產黨稱為最可依靠的人。可就是這樣一個無產階級的繼母,給了我們兄弟姊妹幾十年惡夢一般的生活。她不但生活出奇的小氣處處舍不得花錢,還像南央的繼母一樣在爸爸的耳邊吹風挑撥我們和爸爸的關係,也在我們探親回家或懷孕期間把廚房的門鎖上不讓我們有吃喝,讓我們有家也難回,還半夜鬧矛盾跑出去給爸爸難堪 ..... 凡是南央講到的關於她繼母的種種劣跡,我似乎都可以在我的繼母身上找到,有時我真驚歎被共產黨毒汁萱染過的人真是雷同呀。
共產黨不是要解放全人類嗎,實際上它給千千萬萬的人套上了枷鎖。
好,今天的節目就到這兒,我們明天再見。
我已語薦李家對門。。。
人性黨性卑劣入骨
才有陋習毛二猖狂。。。
不堪如此同代赤辱
盡心盡力義不容辭。。,
謝謝你的理解。在我看來,真正功德無量的是李南央女士。為了留下一份真實的曆史資料,留下無修飾,無美化,無修改,無篡改的文獻,她和她的先生,付出的不僅僅是努力和心血,正在麵對的是背後有強大支持的壓力。
理解的人多,讓她感到溫暖
功德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