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田園詩祖陶淵明不僅因為“不為五鬥米而折腰”的人品折服了後代文人,也因自己的“以文為詩”開創了古代詩歌的新時代。“晉無文章,唯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唐宋八大家歐陽修如是說。晚清資產階級改良運動先驅龔自珍也由衷推崇:“莫言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
最早與陶淵明交往甚密的莫過於當時的“潯陽三隱”中周續之、劉遺民等。廣為流傳的便是虎溪三笑中的東林住持釋慧遠,陸修靜。釋慧遠在東林結白蓮社時,當時東晉著名山水詩祖謝靈運曾一心想加入,被慧遠以“用心不一”為由婉拒。而對同他宣揚的佛學思想相左的陶淵明卻一再力邀,甚至允許其帶酒而往,陶淵明卻不從。從中對當時陶淵明在東晉隱士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早在唐代許多著名詩人紛紛效仿陶淵明,在無數詩歌中盡情抒發對陶公人品文品的一片景仰之情。詩仙李白就曾說“何日到彭澤,狂歌陶令前”(見《寄韋南陵冰,餘江上乘興訪之,遇尋顏尚書,笑有此贈》)。實際上陶詩樸素的風格對後代詩人有很大影響。比如:“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方宅十餘畝,草屋七八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等,描寫的都是最真實,最樸素的生活本色,不帶一絲雕琢的痕跡,就像後來李白形容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又如:白居易謫居江州(今九江)司馬期間,曾遊廬山,經柴桑,過栗裏,留下《訪陶公舊宅詩並序》:“每讀五柳傳,目想心拳拳。今來訪故宅,森若君在前。不見籬下菊,但餘墟中煙。每逢姓陶人,使我心依然。” 即使是在詩人謫居潯陽期間,每到一處詩人總會想起陶公來,在《題潯陽樓》中就有:“常愛陶彭澤,文思何高玄。又怪韋江州,詩情亦清閑。”
詩中的陶彭澤就是曾任83天彭澤令的陶淵明。詩中的另一位詩人韋江洲就是曾任江洲刺史的韋應物,唐代著名詩人。韋對陶淵明也頗為傾慕,不但作詩“效陶體”,生活上也“慕陶”,“等陶”。因其善寫田園詩,故人稱“陶韋”。在其《效陶彭澤》中,作者盡顯陶公在其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唐代另一位與賈島齊名,有“郊寒島瘦”美名的著名詩人孟郊也對陶公欽佩有加。一日孟郊乘舟過彭澤,油然而生想起了曾在此任縣令的陶淵明,寫下了《過彭澤》,“揚帆過彭澤,舟人訝歎息。不見種柳人,霜風空寂曆。”陶淵明曾作《五柳先生傳》,所以人稱之為“五柳先生” 。劉昚虛曾在一首詠陶詩中有:“種柳長江邊”,所以詩中稱其為“種柳人”。唐代最著名的山水詩人王維也把陶公和隱居廬山懸壺濟世的董奉相提並論:“董奉杏成林,陶潛菊盈把。”足見陶公的人品與文品在當時社會的地位與影響。
到了宋代的蘇軾、蘇澈也皆留下許多對陶公仰慕的詩歌。蘇軾在《淵明祠》中寫道:“ 淵明求縣令,本緣食不足。束帶向督郵,小屈未為辱。翻然賦歸去,豈不念窮獨。”表達了作者對陶公“不為五鬥米而折腰”的氣節的讚許。與蘇軾同為唐宋八大家的蘇澈亦在《不到東西二林》中寫道:“何年陶靖節,溪上送行遲。”作者把經常遠送陶淵明的二林高僧慧遠與慧永連在一起表達出切切思念之情,足可見陶公的曆史地位。
而師於蘇軾與師齊名,有“蘇黃”之稱,北宋江西詩派的代表人物黃庭堅(今九江修水人),寫過《宿舊彭澤懷陶令》,陶令即陶淵明。在《東林寺》中也肯定了陶淵明的“清風高潔”的氣節:“勝地東林十八公,廬山千古一清風。淵明豈是難拘束,正與白蓮出處同。”東林十八公即白蓮社十八閑人,當時東林淨土宗的創始人慧遠從力邀陶淵明加入白蓮社,甚至破例允許陶淵明飲酒,但是因為觀念不同,陶公攢眉而去。黃庭堅真是讚賞這種類似“歸隱以明誌”的氣節。
做過侍禦史的南宋王十朋在《淵明祠》中有:“淵明恥折腰,慨然詠式微。閑居愛重九,采菊來白衣。南山忽在眼,倦鳥亦知歸。至今東籬花,青如首陽薇。”詩文中借用陶詩中的諸如采菊東籬,倦鳥戀林之類句子和典故,抒發懷古思今之情。
南宋的另一位儒學集大成者朱熹曾任南康軍(今星子縣),更是將對古人的崇敬之情化為實際行動,他在任期間,建陶公歸去來館,在陶公醉酒臥眠之處的一塊大石之上欣然潑墨“醉石”兩字,有明代嘉靖進士郭波澄題寫的《醉石》一詩:詩雲:“淵明醉此石,石亦醉淵明。千載無人會,山高風月清。石上醉痕在,石下醒泉深。泉石晉時有,悠悠知我心。五柳今何在?孤鬆還獨青。若非當時醉,塵夢幾人醒。”
元代著名書畫家馬軾等根據陶詩意境作了《歸去來兮圖》,畫麵極其生動地再現了陶淵明從彭澤任上解印還家,“問征夫以前路”、“ 臨清流而賦詩”、“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或命巾車,或棹孤等情形。此外何澄的《歸莊圖》, 趙孟(兆頁)在《靖節公讃》中抒發出對陶公棄官忍窮之賢,同為舊朝皇族貴胄,則有與眾不同的由衷感慨。
到了明朝嘉靖年間,進士薛應旂一生崇敬陶公文品人品,曾題留“陶靖節祠”立匾,至今鑲嵌於陶靖節祠門額。清乾隆皇帝完成了《四庫全書》等的編撰,對陶詩非常熱衷,常常撫陶琴,讀陶詩,感歎:“不獨學彭澤,自取琴中情。”晚清資產階級改良運動先驅龔自珍也由衷推崇:“莫言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將陶詩與諸葛亮、李白作過的《梁甫吟》、屈原的《離騷》相提並論,讚揚陶詩的高深造詣。
就連一代偉人毛澤東在登臨廬山,舉目遠眺,楚雲吳浪,盡收眼底,油然想起了就生長在廬山這奇山秀水的東晉陶淵明來,不禁歎然發問:“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裏可耕田?”
“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千百年來,陶淵明以他的人品、文品和桃花源而流芳百世,連同曆代詠陶詩一起構成了九江燦爛文化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