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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名狀 徐靜蕾 揚州瘦馬

(2008-01-07 20:12:43) 下一個
看了投名狀,徐靜蕾提到揚州瘦馬。於是淘出一篇老文章,講講揚州瘦馬

      揚州這地方處江淮要衝,水道發達,交通便利。古運河,長江在此交叉而過,形成了揚州獨有的水土溫軟的特點。明清之際,揚州鹽業是朝廷的主要經濟命脈,揚州鹽商,富可敵國。大把大把的銀子堆在家裏,已經想不出用什麽法子來花掉了。衣食住行樣樣精致,任憑怎樣變化,已無新意。
   

      揚州鹽商們對於美女嬌娃,自然有著非同一般的興趣。手中有大把的銀子,什麽樣的美人不能據為已有!鹽商們腦滿腸肥,大腹便便,家奴偏偏又不諳事理,盡管找來的女子一個個眉清目秀,豔美無比,但她們豐乳肥臀,身體強壯,鹽商們對此早已有了厭倦,他們再也提不起興致了。他們的審美觀念發生了急劇變化。他們迫切需要一種瘦小柔弱的女子來慰藉自已肥碩的軀體,來證明自已生理上日益衰退的某種功能。於是揚州城裏漸漸刮起了一股以瘦為美的怪風。瘦,作為美的一種表現形式,並無過錯。隻是一些平常無人問津的瘦小女子,頃刻間竟然奇貨可居,倒是讓人大出意外。不管怎樣,養瘦女子能賺大錢,這已成為事實。

    家中養著的這些瘦弱女子何以被稱為瘦馬,查閱史書,亦無確切的記載。從揚州人至今還在口頭流傳的一句俗語中,漸漸悟出了關於瘦馬的原始含義。揚州人娶媳婦,口頭語是:娶馬,或娶馬馬。娶馬二字,即由清初揚州流傳的瘦馬一詞演化而來。這是一個對揚州女性帶有侮辱性的詞語,意為可以對女性任意摧殘和蹂躪,如同役使淩虐弱小的馬匹一般。瘦馬的出現,完全是鹽商們變態的心裏需要。於是,揚州出現了專門養瘦馬的地方。揚州城裏和周邊農村那些衣食無著的貧寒人家,不得不賣掉自已生養的本來就瘦弱的女兒,去充當瘦馬,來度過那些窘困無助的日子。

    買了五六個女子回來,就開始養瘦馬。養者,即調教。光有形體瘦弱,這還不夠。瘦馬的舉止投足,一顰一笑,都必須嚴格符合鹽商的審美趣味。譬如走路,要輕,不可發出響聲;譬如眼神,要學會含情脈脈地偷看,等等。這樣養出來的瘦馬,賣得快,價錢也好。當時揚州城裏,竟有數百人如同牲口販子一樣,做著瘦馬買賣。這些人中,有牙婆,即媒婆一類賣嘴牽線的人,這倒罷了,居然還有駔儈。這真是揚州女性的奇恥大辱。駔儈,是專門說合牲口交易的中間商。他們做牲口賺不了錢,就來做瘦馬生意,而且這種瘦馬買賣,行情看好,利潤頗豐。如果哪位商賈要買瘦馬的消息一經傳出,這些牙婆,駔儈便會盯上買主,如同蒼蠅附膻,撩撲不去。

    買主在這些牙婆和駔儈的如簧巧舌鼓動之後,便同意去看看,此為選瘦馬。我有幸能在今天看到世界上一輪又一輪的選美比賽。據說這些選美比賽難度頗大,國內也經常舉辦諸如此類的選美比賽,其選撥程序非常嚴格,一批又一批的選美小姐無不失望而歸。但是,這種選美與清初揚州出現的選瘦馬相比,其嚴格程度可謂是小巫見大巫了。張岱這樣寫道:
    

             ……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            
             曰:“姑娘拜客。”  下拜。
             曰:“姑娘往上走。”  走。
             曰:“姑娘轉身。”  轉身向明立,麵出。
             曰:“姑娘借手瞧瞧。”  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
             曰:“姑娘瞧瞧相公。”  轉眼偷覷,眼出。
             曰:“姑娘幾歲了?”  曰幾歲,聲出。
             曰:“姑娘再走走。”  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

    張岱接著介紹了鑒定小腳的辦法,以及詳細挑選,付費,送貨上門的一係列過程。這段選瘦馬的細節描寫,語言簡潔,明了,分明是一段無需任何更改的精彩劇作,畫麵栩栩如生,如一出戲劇,正在眼前上演。瘦馬的麵,手,臂,膚,眼,聲,趾等一一看遍,隻剩下沒有脫去這些弱小女子的衣裙了。這是誰都不曾想到的事,名揚天下的揚州美女,竟是這樣產生的。讀到這裏,我忽然想起我曾在北方農村集市上看到的一幕景象。北方鄉村逢集,都有專門的牲口交易場所。那些牲口販子非常在行,常常用手去翻開騾子和馬匹的嘴,看看牙齒,便可斷定此牲口能否成交,價值幾何。

    那些落選的瘦馬,情形更為淒慘。她們無家可歸,被賣入風月場所。每天傍晚,她們塗脂抹粉,打扮妖冶,出入巷口,遊離於茶樓酒肆門前,謂之“站關”。燈前月下,麵色蒼白,已無人樣。這些“站關”的可憐瘦馬,有的直至夜間都找不到主顧。最後黯然離去。張岱寫道:
                  

    夜分,不得不去,悄然暗摸如鬼。見老鴇,受餓,受笞,俱不可知矣。

    揚州瘦馬這種咄咄怪事,發生在曆史上有名的康乾盛世,發生在被譽為富甲天下的揚州。這是被我們遺忘了的一處暗無天日的角落;這是一頁塵封的血淚史;這是一段淒清悲涼的故事。我常常有個疑問:我們是不是這樣經常地,不知不覺地,甚至習以為常地被一種所謂的繁華和富庶的假象,如同彩色泡泡似的迷惑了自已的雙眼?譬如有誰注意過康乾盛世裏竟然還有揚州瘦馬存在?有誰注意過滾滾紅塵中人格和靈魂蕩然無存的那些瘦小無助的身影?有誰聽到過揚州美女歡笑背後在黑暗裏屈辱辛酸的哭泣?難道,社會在物質極大富足的同時,總會無可避免地出現一些被視為草芥的弱小靈魂,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在那些陰暗的角落裏痛苦地呻吟?

 摘自朱千華  揚州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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