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去世三十一年了, 他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腦海裏仍然非常的清晰。僅以此文來紀念從小帶我長大的姥爺。
我的姥姥姥爺都屬於命苦的人,他們有一個相同的經曆就是從小因為家裏窮或者兄弟姐妹多而被送給別人家撫養。姥爺被送到前莊,姥姥被送到後村,兩個人被送的人家隻有一坑之隔,也許這就是他們一生注定的緣分。
姥爺的養父母隻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視姥爺為己出。姥姥的養父母沒有自己的孩子,對姥姥也是疼愛有加。可是,後來養母死了,養父又娶了一個後媽,這個後媽生了自己的兒子,對姥姥就沒有第一個養母對姥姥好。
姥姥和姥爺怎麽認識和結得婚我不得而知,隻是他們結婚後的二十年裏生了五兒四女,在那樣困難的年代裏,兒女們沒有夭折,也沒有一個送養,並且還盡量讓他們接受教育。我的舅舅們一個個帥氣又能幹,我媽和我的姨們也都漂亮利索並且是過日子的好手。由此推想姥姥姥爺的感情一定是相當好的,並且姥姥也一定是個漂亮能幹的人。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的姥爺是人民公社的社長,據我媽說村裏的大喇叭一喊著我姥爺的名字批鬥,我姥姥就會氣得渾身發抖。七十年代初,姥姥全身浮腫,那時候條件差,也沒錢醫治,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麽病,姥姥就這樣在隻有四十七歲的時候離世了。姥姥死的時候,我小舅隻有九歲,小姨六歲。
第一次經曆姥姥的靈魂是在八十年代中期,那時候我小舅二十幾歲,有一天半夜小舅從外地坐火車回來,在火車站雇了一個自行車的士(我們那時候當地的叫法是坐”二等”)回家。到了村東頭舅舅就付錢讓騎自行車的走了,準備自己走回家。
他們村東頭是一條大路,往西走進村,往東去就是很多大樹還有長得亂七八糟的草。再往裏麵走就是他們村的墳場。 奇怪的是小舅都不知道為什麽就來到了我姥姥的墳上,姥姥和他講了很多話,一是說將來這些兄弟姐妹都會過得好,都會住樓房。我姥爺可是用三間土屋養大了這九個孩子,樓房在當時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這件事情後來是應驗了,我舅們姨們後來都做大生意發大財,所有的人都住上了樓房。
姥姥說的另一件事是,你看你們都過好了,但卻沒有人管我,我一出門就很多水,得趟著水走路。天亮的時候舅舅才明白他在姥姥墳上,當時嚇了一跳。他跑到我大姨家告訴了大姨,大姨帶著我舅,來到姥姥墳上上墳,把墳周圍都都平整了一遍,但是也沒看到任何可能積水的地方。搞不清楚姥姥說的趟水走路是什麽意思。
姥姥過世以後,姥爺沒有再娶,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孩子們都養大成家。1988年,姥爺六十出頭,身體特別健朗。當時我大舅開了一個廠,姥爺幫著每天打理一些閑雜事務,晚上就睡在門房裏。姥爺是個特別熱愛生活的人,把舅舅廠裏的大院子種了各種各樣的花,還有很多的盆花,還養著小鳥。姥爺也是個特別豪爽和樂善好施的人,七裏八鄉朋友挺多,也喜歡給人幫忙。當時姥姥的後媽還健在,姥爺也是隔三差五會給老人送些吃的用的。
這年秋天,姥爺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姥姥跟他講,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也都結了婚過好了,這麽多年我一直一個人,你也該來給我作伴了。 姥爺覺得這夢很奇怪,也是跑到我大姨家告訴了大姨,大家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就說是一個夢而已,也都沒在意。
過了十幾天,有一天姥爺白天到火車站幫忙大舅送貨裝貨,晚上回來還把廠子院裏的水缸灌滿了水。一整天都挺忙挺樂嗬。晚上睡到半夜起來上廁所,忽然就摔在地上了。
一家人慌忙把姥爺送到鎮上的醫院,醫生說是腦中風,不能顛簸,所以也沒有往市裏的醫院送。第一天姥爺還神智清楚,可以講話。醫院還給開了很貴的藥,說吃了就能管用。結果吃下去以後,姥爺很快就昏迷不醒了,第二天早上,姥爺就與世長辭了。
當時孝子賢孫一堆的孩子,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想想姥爺怎麽就這樣走了。姥爺的後事搞的非常隆重,除了自己家一大家子人,三裏五莊的很多人也都來幫忙,有的村裏的老人甚至哭著說,這麽好的人怎麽說走就走了,應該是讓我替他啊。
按照我們當地的風俗,人死了後夫妻要合葬。打開姥姥的墳的時候著實把大家嚇了一跳,姥姥的墳裏全是水。小舅和大姨一下子明白了幾年前姥姥給小舅說的話。一般村裏挖墳都是挖一個可以盛得下棺材的坑就直接把棺材放進去,這次舅舅們請人用磚和石灰先把墳都砌起來,防止再進水。
姥姥姥爺都過世了,中間發生的兩件奇妙的事情也不再有人提起。因為在中國當時都把這些當做迷信。後來我來到美國,接觸教會,知道人死後並不是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而是都有靈魂。再想想我們家姥姥姥爺的這些事,不禁感慨。姥姥姥爺生死相伴的愛情也讓我非常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