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辜鴻銘講課講到得意處,一把年紀的他也會忘形,或者一展歌喉唱段小曲,或者從懷裏掏出幾顆花生糖大嚼,其形象讓人捧腹。
另外,上辜鴻銘的課聽他臧否當世人物也是一大享受。老辜喜歡罵人,素來以鐵齒銅牙聞名的他,罵起人來用詞往往令人拍案叫絕。袁世凱複辟的時候,老辜正在北大上課,當時他站在講台上,從第一分鍾罵到最後一分鍾,學生們在下麵拚命鼓掌助興,下課之後這些罵語猶能繞梁三日。
辜鴻銘在北大一向獨來獨往,很少與人交往,因為北大能入他法眼的人實在沒有幾個,北大那些新文化運動的君子,在以維護中國傳統文化為己任的辜鴻銘眼中更是不值一提。他批評胡適的英語是美國中下層的英語,說:“古代哲學以希臘為主,近代哲學以德國為主,胡適不懂德文,又不會拉丁文,教哲學豈不是騙小孩子?”
就連北大那些洋教授見了辜鴻銘也不得不屏聲斂氣,生怕得罪了這個“灶王爺”。有一次,一位新聘的英國教授在教員休息室無意中看到這個頭戴瓜皮帽、紮著小辮子、土頭土腦的老頭子,不禁因為他的怪模樣失態發笑。辜鴻銘並不生氣,他走到這個英國教授麵前,用一口純正的英語問他尊姓大名,教哪一科的。英國教授一驚,忙答:“教文學的。”辜鴻銘一聽,馬上改用拉丁語與他交談,結果這位洋教授語無倫次、結結巴巴、醜態百出,辜鴻銘道:“你是教西洋文學的,如何對拉丁文如此隔膜?”洋教授大窘,急忙逃之夭夭。
值得一提的是,辜鴻銘雖然精通多門外語,但與國人交談時,一般不摻雜外語單詞,以此表示自己不數典忘祖。
整個北大辜鴻銘隻佩服一個人,那就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蔡元培校長。辜鴻銘曾經對學生說:“現在中國隻有兩個好人,一個是蔡元培先生,一個是我。因為蔡先生點了翰林之後,不肯做官就去革命,到現在還是革命。我自從跟張文襄(張之洞)做了前清的官以後,到現在還是保皇。”
1919年五四運動發生後,蔡元培向當局提交辭職信,教授們集體挽留校長,辜鴻銘也積極響應,但是他的理由讓人哭笑不得,他說:“校長是我們學校的皇帝,非得挽留不可。”1923年1月,蔡元培因教育總長彭允彝克扣經費以及行政幹預教育,憤而辭去北大校長一職,前往歐洲。辜鴻銘為了表示與蔡元培同進退,隨即也辭去北大教職,就此離開了北大。
辜鴻銘從一個連中國字都不會寫的海外來客到西方人眼中的東方文化“聖哲”,要真正懂得這一驚天巨變的原因,一定得讀一讀他最有名的著作《中國人的精神》,又名《春秋大義》,正是這本用英文寫成的大作,確立了辜鴻銘在世界上的學術地位。
在《中國人的精神》這本書中,我們很容易找到辜鴻銘歸化於中國文明的源頭。這最關鍵之處並不在於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而在於中國文化的單純與貼近心靈;不在於其古老,而在於其“幼稚”。
在歐洲遊學十餘年,與西方文明有過傾情交歡的辜鴻銘最終歸服於古老的中國文明,這更像是一種閱盡繁華後的真淳,一種生命曆經輪回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大徹大悟。這從《中國人的精神》對於“真正的中國人”之闡釋中就可以看出來。
辜鴻銘說:“真正的中國人是這樣一個人,他過著具有成年人的理性卻具有孩童的心靈這樣一種生活。簡言之,真正的中國人具有成人的頭腦和孩子的心靈。因此,中國精神是永葆青春的精神,是民族不朽的精神。”
他大聲讚美中國人的生活是一種感覺生活,這種生活可以讓人感受到自己的靈魂:“中國人的非凡特性,就作為一個成熟的民族、作為一個擁有成人理性而生活了如此久的民族而言,在於他們依然過著一種孩童的生活、一種心靈生活。”
c似乎完全沉醉於對“真正中國人”的向往與追尋當中,他毫不掩飾自己對中國人一切品質的熱愛。西方人看到方塊字就頭痛,視之為世界上最難學的語言之一,對此,身為語言大師的辜鴻銘解釋說:“在中國的外國人中,孩子和未受教育的人學習漢語非常容易,比成人和受過教育的人學習漢語要容易得多。原因是什麽?我認為,原因就是孩子和未受教育的人是用心靈語言來思考和說話,而受過教育的人,特別是受過歐洲現代知識教育的人,是用頭腦或者知識的語言來思考和說話。”他嘲笑那些抱怨漢語難學的西方人:“事實上,受過教育的外國人發現學習漢語很困難,原因就是他們受教育太多,受知性的和科學的教育太多。”他認為漢語是“小孩的語言”,這個詞不僅不是貶義,反而包含著無限的敬意。
當老外羨慕辜鴻銘記憶力好時,他就告訴他們:“當我們是孩子的時候,在學習中記住事情的能力,要遠勝於我們成年後記住事情的能力。中國人有驚人的記憶力。秘密是什麽?秘密就在於中國人是用心靈而不是用頭腦記事情。”
甚至,中國人的缺點在辜鴻銘的眼中也成了值得自豪的地方,西方人嘲笑中國人體質弱,他為此辯解:“與其說中國人發育不良,還不如說中國人永不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