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學”和“曆史”,”學識”與”思想”的天平上,重量總是傾斜於“曆史”和”思想”的,“文學”和”學識”無可置疑隻是“曆史”和“思想”的一部分。然而,文學卻用自己的方式展現曆史宏大的場景及其豐富和充滿矛盾的內涵,暴露出被時間掩埋的某些不便言傳的細節,“學識”也用自己的特質顯現一個人的全部才情。所以,當曆史遠走之後,留給“今天”的,往往是一些作家的名字。所以,當曆史遠逝,當思想澄清,留給我們的往往是曆史人物的名字,和他們的那些不會遠逝的作品和才情。
無疑,我們常常囿於先入為主的思想,於是不可避免地模糊甚至於歪曲某些人的曆史和思想。
無疑,梁實秋就是有著這樣遭逢的一位文學大師。他在曆史中“沉寂”,在思想上“沉淪”。他是台灣繼胡適,林語堂之後的又一位國學大師。
梁實秋(1903—1987),原籍浙江杭縣,生於北京。學名梁治華,字實秋,一度以秋郎、子佳為筆名。著名文學評論家、散文家、翻譯家。1915年秋考入清華學校。1923年畢業後赴美留學,專攻英語和英美文學。在美國哈佛大學研究院學習時受新人文主義者白壁德影響較深。1926年夏回國於南京東南大學任教,先後任暨南大學、青島大學、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等校外文係教授、係主任。曾和胡適、徐誌摩等人共創新月書店,是當時文壇“新月派”後期的大將之一,是新月論壇的首席批評家。1948年移居香港,1949年到台灣,先後任台灣省立師範大學、台灣師範大學、台灣大學教授、台灣編譯館館長。梁實秋40 歲以後著力較多的是散文和翻譯。從1930年開始,到1967年,用了三十七年的時間,獨自一人翻譯《莎士比亞全集》37卷。詩3冊。翻譯大師的稱號,梁實秋名副其實,當之無愧。晚年用7年時間完成百萬言著作《英國文學史》。他還曾編著過三十多本字典和教科書,常見有《遠東英漢大字典》等。 1987年 11月3日因心髒病病逝於台北。
早期梁實秋專注於文學批評,堅持將描寫與表達抽象的永恒不變的人性作為文學藝術的文學觀,批評魯迅翻譯外國作品的“硬譯”,不同意魯迅翻譯和主張的蘇俄 “文藝政策”,主張“文學無階級”,不主張把文學當作政治的工具,反對思想統一,要求思想自由。這期間和魯迅等左翼作家筆戰不斷。但總的說來,論戰還是文藝家在文藝範疇之內進行的。他曾在一次辯論中說:“我梁實秋是把文學當做獻身的事業的,凡是以正當的態度研究文學的都引為同誌。文藝裏有主義的不同,沒有偏僻的黨見。梁實秋生就的一身硬骨頭,不怕嘲罵,不避嫌疑,不惜費紙費筆費精神!”。但是,由於這場論爭是在範圍更廣闊、也更複雜的“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背景下展開的,隨著論爭的深入,不僅範圍在逐步擴大,而且性質也在微妙地發生演變。最後,不同文學思想的爭論終於被賦予強烈的政治色彩,從而變得愈加複雜難辨。。與魯迅交手,是梁實秋文字春秋的第一大敗著。那是在上海,兩雄相撲,傲骨對傲骨,此時便要看大勢所趨和雙方全副的修為。半逞血性半逞才氣的 “白璧德的門徒”,無論如何也及不上一代華夏“民族之魂”的分量。
1938年抗戰開始,梁實秋在重慶主持《中央日報·平明副刊》。期間,他在副刊上寫了這麽一篇編者按:“現在中國抗戰高於一切,所以有人一下筆就忘不了抗戰。我的意見稍為不同。於抗戰有關的材料,我們最為歡迎,但是與抗戰無關的材料,隻要真實流暢,也是好的,不必勉強把抗戰截搭上去。至於空洞的‘抗戰八股’,那是對誰都沒有益處的。”“我老實承認,我的交遊不廣,所謂 ‘文壇’,我就根本不知其坐落何處,至於‘文壇’上誰是盟主,誰是大將,我更是茫茫然。”這篇小小的編者按引發了文壇的大地震。與“抗戰無關論”的罪名讓梁實秋背負了幾十年。但是據統計,梁實秋在抗戰期間所寫的文章裏,提到“抗戰”二字的次數很多。他在抗戰開始時力主抗戰,被日本人定為抗日分子,為躲避日本人的迫害,孤身一人從漢口逃到重慶,和夫人(季淑)長期別離六年之久。他對日本人的痛恨可想而知。因為一篇編輯的約稿文章,就說他不支持抗戰的人,未免有些別有用心。
梁先生的硬氣是隱藏在內心的。他與憂國憂民的杜甫在情感上有相似之處。他們都飽經離難之苦,不同的是,杜甫看重的是個人命運與國家前途的關係,梁實秋先生更看重個人內心的修養。畢竟,杜甫經曆過天寶盛世,對盛世唐朝充滿著強烈的希望和感情,而梁實秋所看見的是國民黨政府的腐敗和無能,看不到國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希望。在全民抗戰,山河破碎的時代,能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繼續做他的學問,是他的福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後來他移居美國,獲得了綠卡,可以加入美國國籍。但梁先生拒絕了,因為加入美國國籍,將宣誓效忠美國,而一旦美國與中國開戰,他唯一的選擇是站在中國一邊。漂泊異國他鄉的他,始終懷著一顆執著的中國心。
1940年,梁實秋本來想隨一個訪問團到延安去訪問。毛澤東發電報說,我們不歡迎梁實秋來。梁實秋隻好終止隨團訪問。42年《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毛澤東又把梁實秋定為“為資產階級文學服務的代表人物”。先是魯迅的“喪家的資產階級的泛走狗”,又有毛澤東的親批在後,“反動文人”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洗不清了。49年梁實秋去台灣後,他的作品在大陸再也沒有出版過 (和魯迅在台灣的待遇一樣)。
改革開放以後,由於黨的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恢複,梁實秋也得到了重新評價。他在文學事業和學術研究上的巨大成就,獲得了充分肯定。梁實秋學貫中西,著作豐厚,一生給中國文壇留下了兩千多萬字的著譯,為民族文化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在其漫長的人生曆程中,雖然有某些嚴重偏見,但終究是一位愛國的文人學者、著名的文學評論家、散文家和翻譯家。
梁實秋在文學上的最大成就,就是他的散文了。他的散文寫前思索再三,一旦寫成,決不再改。梁實秋與林語堂、周作人,都可稱為散文大家。梁實秋去世後,有人說如今的散文之林,可以用“但恨不見替人”來形容。散文代表作《雅舍小品》風行全世界,先後印出 300多版,創中國現代散文著作發行的最高紀錄。梁實秋散文,集文人散文與學者散文的特點於一體,旁征博引,內蘊豐盈,行文崇尚簡潔,重視文調,追求“絢爛之極趨於平淡”的藝術境界及文調雅潔與感情滲入的有機統一。且因洞察人生百態,文筆機智閃爍,諧趣橫生;也於嚴肅中顯現幽默,於幽默中顯現文采。晚年懷念故人、思戀故土的散文更寫得深沉濃鬱,感人至深。
他的著名散文作品集《雅舍小品》中的“雅舍”,是指抗戰期間在重慶的故居。“雅舍”是梁實秋和他的清華同學吳景超合買的,“雅舍”的名字就來源於吳景超的夫人龔業雅。隨著《雅舍小品》的受人歡迎,“雅舍”之名也越來越大。九十年代,因為重慶市的城區改造,“雅舍”可能要被拆除。消息傳出,冰心、舒乙、李宣華、林海音等紛紛呼籲“雅舍”應該保留。冰心說:“雅舍因為進入了文學作品而不同凡響”,舒乙在《團結報》上發表了《尋找“雅舍”》一文,論證“雅舍”應該存在的價值。後來在各界的呼籲下,被重慶市政府定為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雅舍”得以長存。從這當中可以看出梁實秋散文的受歡迎的程度。
“平生意氣消磨盡,雙鬢壓清霜”。梁實秋做人堅守中庸之道,文章寫得不溫不火,在追求語言精致的同時也追求思想的閑逸。果實的喜悅是下墜,借之呼應地心的引力;楓葉的謝幕是泛金,借之感激陽光的厚愛。梁實秋如期成熟於生命的秋季。他安貧樂道,於雅室仰觀日月,俯察紅塵。誠如他自己所說:“我有一幾一椅一榻, 酣睡寫讀,均已有著,我亦不複他求……人生本來如寄,我住“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為我所有。即使此一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此一日‘雅舍”所能給予之苦辣酸甜我實躬受親嚐”(《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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