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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永烈:形形色色的墓誌銘 zt

(2008-04-02 14:39:56) 下一個





第一個清明國定假日到來了,滬杭線、滬寧線上穿梭著掃墓的人群。

死去何所道,

托體同山阿。

人固有一死。東晉詩人陶淵明的詩句,道出了他麵對人生終點時的豁達,希冀從此回歸大自然。

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墓,原本隻是人的歸宿,一 抔 黃土而已,即所謂“入土為安”。那裏是一片靜謐安寧的世界,那裏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然而,人畢竟富有感情,寄墓園以哀思,抒懷念之情,於是文化與墓園聯姻,形成了特殊的墓園文化。

我曾漫步於各種各樣的墓園。在我看來,文化氣息最為濃厚的是兩處墓園:

一是陝西。“秦中自古帝王都”,周、秦、漢、唐等十三個王朝建都陝西。眾多的帝王生於斯,葬於斯。陝西境內擁有的帝王陵,達七十二座之多,為全國之冠。帝王講究厚葬,封土為陵,動員幾十萬人花費二、三十年時光為自己建造“黃土金字塔”。秦始皇以為自己“功高三皇、德兼五帝”,秦始皇陵原高 120 米 ,比埃及金字塔還要高!每一座帝王陵,都擁有豐富的隨葬品,從酒器、樂器、飲食器到兵器、車馬器,成為豐厚的曆史、文化博物館。僅僅是秦始皇陵的陪葬兵馬俑,便獲得“世界第八大奇跡”的美譽,進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文化遺產名錄。陝西眾多的帝王陵所反映的是中國的帝王文化。

二是莫斯科。我曾訪問莫斯科郊外的新聖女公墓。這是一座高檔次的名人公墓。在每一座墓前,差不多都豎立著墓主的雕像,把墓主最具代表性的風姿凝固下來。芭蕾舞女演員烏蘭諾娃的墓前有一座翩翩起舞的小天鵝白色大理石浮雕,而赫魯曉夫的墓則是由黑白兩色大理石相間組成,象征著他的一生功過各半。高爾基、果戈理、契柯夫、馬雅可夫斯基、卓婭,每一座墓前都有富有特色的青銅像或者大理石雕像。新聖女公墓籠罩著濃重的俄羅斯文化氛圍,使那裏成為名聞遐邇的旅遊景點,甚至進門還要買門票!

如今,在上海也有了一座文化氣息濃鬱的墓園——福壽園。福壽園坐落在國家級旅遊區佘山、天馬山和澱山湖之間,風景宜人。福壽園創建伊始,便以“建文化陵園,創陵園文化” 、“以名人為主體,以文化為主題”為己任,使福壽園成了藝術公園,文化公園,曆史公園,名人公園。

福壽園還專門成立了陵園文化研究所,編寫一係列陵園文化叢書。其中已經出版的有《生命的故事》,記述長眠於福壽園的名人精英和普通百姓生前的感人故事。這一次,他們又把目光聚焦於福壽園裏的墓誌銘,選編了這本墓誌銘選集。

墓誌銘是墓的靈魂,墓的主題,墓的“身份證”。

誌,是指散文;銘,是指韻文。古時建墓,在墓中置一石碑,刻上亡者姓氏、世係、官銜、事跡、出生及卒葬年月,即墓誌。也有的以韻文表達對死者的紀念,曰墓銘。後來,將兩者合二為一,即在墓誌之末,加上銘辭(多用四言)讚頌死者,稱為墓誌銘。

當然,把墓誌銘放於墓中,隻有開墓方能得見,未免諸多不便。於是,人們便在墓前立一石碑,曰墓表。墓表上亦刻著墓主姓名、生平。到了如今,墓中不再置放石碑,而將墓誌銘刻於墓表之上。這樣,站在墓前,便可從墓表上讀到墓誌銘,清楚了解墓主的身份。

墓誌銘有他撰與自撰之分。中國古代的墓誌銘,都是後人、他人為死者撰寫的。他撰的墓誌銘,最常見的是記述逝者生平與貢獻。

中國古代帝王將相的墓誌銘,往往就是一篇刻在方石之上的曆史文獻。這種碑文用詞遣句都極其嚴謹,經過反複推敲這才寫定。不過,也有的帝王將相的墓誌銘堆砌了連篇“諛辭”,使其文獻價值相形見絀。

例外的是陝西乾陵武則天墓,隻立一塊無字碑而已,反而讓後人對這位特立獨行的女皇帝以充分的想象空間。

南京中山陵孫中山墓碑上,隻有一行鎏金大字“中華民國十八年六月一日中國國民黨葬總理孫先生於此”,卻無一字碑文。據說這是由於很難把孫中山的豐功偉業濃縮於一塊石碑之上,隻得作罷。

隨著時代的進步,思想的解放,自撰墓誌銘者漸漸增多。

自撰的墓誌銘,是人生的告別宣言。墓誌銘集哲理、詩意、曆史、文化於一體,言簡意賅,濃縮著智慧之光。

自撰的墓誌銘常常是亡者最精煉的人生體驗之言,最深刻的人生思索之語。

著名愛國將領馮玉祥將軍自撰墓誌銘,反映生平之誌:“平民生,平民活,不講美,不講闊。隻求為民,隻求為國。舊誌不懈,守誠守拙。此誌不移,誓死抗倭。盡心盡力,我寫我說,咬緊牙關,我便是我,努力努力,一點不錯。”

人如其銘,銘如其人,自撰墓誌銘最生動地體現墓主的風格。

1978 年,正值六十六歲盛年的啟功先生自撰墓誌銘,以幽默的風格記述一生:“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麵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諡曰陋。身與名,一齊臭。”

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自撰的墓誌銘,如同他本人一樣風趣:“恕我不起來了 ! ”

富蘭克林既是美國著名的科學家,又是“獨立宣言”的起草者。然而,他的墓誌銘卻是“印刷工富蘭克林”。在他看來,家庭貧困迫使他在年輕時當印刷工,使他有機會從印刷品中學習知識,知識改變了他的命運,所以他永遠不忘自己出身印刷工。

赫魯曉夫的墓碑上,我隻見到一行字:“尼基塔·謝爾蓋耶維奇·赫魯曉夫”,連生卒年月都沒有寫。大約在赫魯曉夫看來,像他這樣家喻戶曉的人物,除了姓名之外,再加上任何一個字都是多餘的。

自撰墓誌銘以過來人的身份,把一生的心得以三言兩語鐫刻於小小石碑之上,閃耀著真知的光芒,成為贈與後來者的寶貴的精神財富。

在蔣介石生母王采玉墓旁的石碑上,除了有蔣介石所寫的生平事跡式的《先妣王太夫人事略》,還有蔣介石充滿思母之情的《哭母文》。

《哭母文》屬於祭文,表達人們對亡親故友的哀悼之情。廣義而言,刻在石碑上的祭文,也是墓誌銘中的一種。祭文是散文,具有強烈的文學感染力。從韓愈的《祭十二郎文》到歐陽修的《祭石曼卿文》,既是中國祭文中的名篇,也是中國古代散文中的佳作。

以詩祭奠亡靈,則是悼亡詩。把悼亡詩刻於墓碑上,從廣義上講,也屬於墓誌銘。西晉潘嶽為悼念妻子楊氏而寫了《悼亡詩三首》,開悼亡詩之先河。從此,曆代悼亡詩詞不絕。詩詞是感情的結晶體。悼亡詩詞成為懷念亡靈的深情繾綣之作。

形形色色的墓誌銘,折射著萬千世態,蘊含著曆史文化,飽蘸著人生哲理,訴說著無盡懷念。正因為這樣,墓誌銘值得收集,值得保存,值得研究,值得出版。

然而,在文化領域中,對於墓誌銘的研究卻幾乎是空白。上海福壽園陵園文化研究所把園內的墓誌銘加以選編成書,不僅僅是對陵園文化的新探討,更重要的是給廣大讀者以人生的啟迪。

(注:這是作者為上海福壽園陵園文化研究所的《墓誌銘選》所寫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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