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堪回首是中秋

最不堪回首是中秋

心言

我不敢過中秋。每到中秋，心裏抑鬱的那份親情就驟然聚集在心頭，那份不堪承受的愧疚就在這個節日暴發，把平日裏保持的沉靜完全摧垮，黯然淚下。

父親去世後，平時隻有我陪在母親身邊。傳統裏"忠孝不能兩全"的文化傳承也同樣影響了我，除了陪伴母親，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當中，這樣待在老人身邊的時間就慢慢少了。

起初課題都在單位做還好，後來新課題下來就要去外地考察現場應用條件，後期還要長期做現場實驗。隨著課題逐個完成，我要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到北京國家經委跑科研經費的事情也落到我肩上。再後來國有企業改革開始試點，又多出了外出調研的任務。一年算下來，能在母親身旁隨時侍候她老人家的時間真是屈指可數。那時總盼望中秋碰巧能和國慶節重合，這樣就可以在老人身邊陪著吃個團圓飯，盡一下做人子的孝心。

有時，中秋時恰好在外地，忙碌一天後晚上望著夜空裏圓圓的月亮，心裏就不禁感到一陣陣酸楚。那年在常熟的一家小旅店裏，晚上一個人鬱悶地喝了一瓶啤酒，心裏惦記著母親，一陣悵然，眼角就流下淚來。那時沒有現在這麽方便的通訊工具，隻能盡力把要做的工作做完，做得完整全麵，才能安心回家。不知那晚是怎麽了，隻一瓶啤酒就把我醉得昏昏沉沉，覺得全身熱得不行，伸手去轉電風扇，不小心左手指全都伸到罩子裏麵去了，讓電風扇葉片打得鮮血迸湧。那一刻酒醒時我心裏一震，突然又想到獨自在家的母親，頓時淚入雨下。

出國前的那幾年我幾乎跑遍了東北的所有大型國有企業，也長期駐紮在上海和江浙一帶；對江西和雲南的電站和礦山也了如指掌。人前，我是人人都覺得做事果斷，又刻苦鑽研的業務尖子。可內心裏，隻要我想到家裏的母親，心裏卻那樣感傷，那麽脆弱。在江西的日子裏我可以為了把工作趕完甚至從未去過廬山，幾次經過黃山都擦身而過。去上海那麽多次，每次都住很久，我居然除了工作地點和食堂以外什麽其它地方都沒去過，既不知道那些繁華的街道，也不熟悉那些各種知名的店家。 我那時就養成了簡單清淡的生活習慣，隻為能把握住珍貴的分分秒秒把工作做完，能夠有時間多留在母親身邊。

我總是那麽羨慕街上悠閑的行人，和出去遊玩的戀人們。隻要看到他們安然幸福的神態，自己心裏就總是那麽滿足。我想為了他們生活得更好，我的犧牲奉獻都是值得的。他們的幸福安康正是我工作的目標，至於名譽和地位在我眼裏從來都輕於鴻毛。我從未對自己的付出感到後悔。無論到什麽時候，讓我選擇的話，我的腦海裏沒有一己之私。

我出來前曾經帶母親去看過醫生，那是大姐的中學同學。她很認真地檢查過告訴我，母親的瘤子是良性的，不需要手術。那時真的就這麽樂觀，以為出來幾年就回去了，一切都來得及。可是，第一個導師生病並且遇到車禍後造成我不得不轉學，最後在母親病重時沒能服侍在老人身邊。我有多少憾事，任何遺憾都大不過不能為老人盡孝，這讓我抱恨終生。

好在，兒子也不喜歡吃月餅。每年的中秋我們都可以做些其它飯食搪塞敷衍一下。中國人像征團圓的節日，我可以在元宵節夜深時獨自哭泣，把所有愧欠都在那一個晚上哭幹。這個勾起鄉愁，勾起親情的中秋，就這樣深深地埋在心裏，埋在任何傷痛都觸及不到的內心深處，伴我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