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天。
一陣疏風細雨,天氣便開始轉涼。秋風掃落葉,冷雨摧枯枝。自然界的法則就是這樣透骨冰涼,給人帶來莫名的失落感傷。尤其在這樣的季節,再遇到不順心的事,情緒低落便會如遊絲般揮之不去,纏繞於心。
時常想起弘一法師的悲秋歌:
“西風乍起黃葉飄,日夕疏林杪。花事匆匆,夢影迢迢,零落憑誰吊。鏡裏朱顏,愁邊白發,光陰催人老,縱有千金,縱有千金,千金難買年少。”
這首短歌,是母親用來教小孩子背誦的。一字一句,孩子記住的是珍愛光陰,惜時如金,而歌中隱約透露出的生命易逝、韶華難長的情緒,小孩要用一生去體會。
曾經在杭州盤桓數月,常常到虎跑定慧寺流連。知道了那是弘一法師的出家地。
當年百藝皆通的藝術家,萬緣俱空,遁入空門。一經披剃,穿上百衲衣,便斷絕了塵緣,超然物外。從此耳聞晨鍾暮鼓,心修律宗禪理。
這是藝術家大警覺大轉身,成了弘一法師。
定慧寺的一個殿裏放有簽筒,供香客們付卦資紅錢後,頂著簽筒去搖。我知道江湖有諺:野簽高,廟簽低。所以更喜歡去寺外的一個避靜處求簽,那裏常常有一些走街遊方、算卦抽簽之人。
記不得什麽原因,有次我去抽了一簽,結果是抽了個中平。還記得簽上有一句說:“離人心上秋。”
這句我是熟悉的,因為,它讓我想起一次旅途經曆。
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一個初秋,我從重慶坐火車由襄渝線出川北上。沿大巴山脈,一路上崇山峻嶺,數不清的萬丈深淵、百尺溝壑。列車穿行隧道間,窗外初秋的景色如變幻的圖畫,一幅幅、一幀幀,滿眼都是秋風蕭瑟,萬木凋零。
車到湖北的一個小站,列車要換車頭、加水、補充給養,停車大概半小時。車窗外有旅客陸續上下,也有小販叫買食物水果。
我注意到不遠處車門邊站有一對青年男女,男的背負沉重的行囊,看上去要出遠門,留長辮子的姑娘是來送別。兩人相對無言,從姑娘顫動的雙肩看,她似乎在低頭抽泣。
開車的信號已經發出,列車員一再催促旅客趕緊上車。長辮子姑娘終於抬起頭,給男的整了整衣。就在男的從她身邊離開的那一刹那,姑娘突然抓起男人的手使勁咬了一口,然後用大得讓人吃驚的聲音喊道:記得回來!
顯然,車廂裏的人都注意到了這個場麵。坐我對麵的一個老先生,感歎一聲,用筆寫了一行字給我:
“離人心上秋(猜一字)”
我搖搖頭,不解其意。老先生告訴我,這謎語出自宋詞: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心”上“秋”就是“愁”字。
是啊,“一低頭,一垂淚,一整衣,一咬牙”不知隱含了多少的離愁別苦、期盼等待。
其實退一步想,人生本來就是荒誕無奈。既然天涯漂泊,便注定萍飄梗泛,升沉無定。那些聚散離合、歡喜傷悲、老病生死,終有天數。所謂人生何處不離群,難怪弘一法師涅磐之前,手書“悲欣交集”。
記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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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多令》 吳文英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係行舟。”
說實話,我寫博客,別有目的,所以偶有小得,但是骨子裏麵是輕浮的。
這會兒我無意到了你這兒,自己,就明白了。